一五一 精英淘汰制
孟帥聽得倪統領,連忙仔細去看。卻見他後面又跟着幾個人,其中有好幾個孟帥竟然都認得。
譬如其中兩個女子他就頗爲眼熟。其中一個是個風流嫋娜的美婦人,孟帥當初在山上初次被擒時見過一面,記得叫喬娘。另外一個女子卻是在玉劍關見過的慕容姑娘,記得叫慕容佩,似乎還是慕容佳的什麼親戚。
這兩個女子看來都嬌怯怯的,但孟帥心知她們都有了不起的藝業在身,而且在帥府中地位不俗。同樣,與他們同列的幾個人,或高或矮,形貌各異,但各有氣度,穿着打扮也皆不俗,想來也都是不尋常的人物。等到最後一個人走進來,孟帥卻更愣住了,因爲這個人他實在太熟,竟然是鍾少軒
孟帥訝然,沒想到鍾少軒的地位,竟可以和這幾個人比肩。
只是現今不是場合,孟帥目光移開,不便多看。鍾少軒也是正襟危坐,目不旁視,整個席上救他坐的最爲標準。
那幾人一同坐在第一席上,只是都從左右依次坐下,在最上首空着三席。
孟帥心中暗動,心道:還有三位客人不在?他們竟然不同別人一起進來,架子真不小。這裡的人都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能讓他們等着的大人物該是哪位?難道是姜大帥?
那幾位坐下之後,衆人便也坐下。只是多了這麼多大人物鎮着,在場氣氛更加僵硬,以至於有一種死水一灘的感覺
這時候,喬娘伸手提起酒壺,給第一席的每人先倒了一杯酒,對倪統領笑道:“可別都這麼僵着了,你先跟孩子們說點什麼吧。我看大家冷場也不好。”
倪統領雙手倨案,掃了一眼衆人,道:“好,那我先說
他並沒有扯着嗓子喊叫,相反聲音相當低沉,但一句句送到衆人耳朵裡,清晰的如在耳邊。
倪統領保持着語速,開言道:“衆位,在場的每一位,首先我要祝賀你們能見到我們。這就不錯了,說明你們都是經過一輪選拔留在這裡的人。雖然這個選拔淘汰率並不高,大概是兩個或者三個人人裡面選一個,遠遠稱不上嚴格。但無論如何,是你們留下來了,坐在這裡,而不是其他人。事實就是,你們比沒進來這裡的人強。現在,我暫且叫你們精英。”
孟帥聽得大皺眉頭,暗道:這人說話怎麼這麼不好聽?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眼見第一席上所有人都恍若無事,各自舉杯,看樣子這倪統領平時也是這麼說話,衆人早已習慣。但也沒人專注聽他說什麼,顯然都覺得話不投機。
倪統領道:“好了,精英們——你們之中,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出現在這裡。我看不知道的居多,譬如羽林府的弟子,他們只知道他們被劃分到一個武道班,並不知道自己參與了帥府組織的一個被稱爲‘大人物,的計劃。”
孟帥心道:說得倒也沒錯。我確實是一無所知。
倪統領道:“大人物這個計劃,就是將並、甘、涼三州的少年精英子弟集合起來,進行訓練和選拔,然而安排實踐、出任務,最後出成果。大浪淘沙,留下獨當一面的真金,培養出若干能被稱爲‘大人物,的人。這種網羅天下俊才,培養尖端力量的模式,是我早有的一個構想,今天在這裡實現了一部分。但是實現的只是一小部分,此情此景,仍和我的想象差的太多。第一個差距,在於你們和我想象中的精英差距很大。”
孟帥聽了,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暗道:這是當面叫罵麼?
倪統領道:“我想象中的精英,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精英中的精英。而你們不是。你們當然是從羽林府、制軍府、護軍府、飛軍府、影衛、天工營、藥師府裡面出來的精英,但我想,在你們沒被選拔出來,這些地方的弟子的素質本來就降低到一定水平了,所以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你們,我從沒想過有多高的素質。”
孟帥暗道:這回更行了,開羣嘲了。
地下衆弟子聽了,面色各異,他們當然是優中選優的青年才俊,也受過訓練,但畢竟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被如此看低,哪能沒有氣?羽林府出來的還好,畢竟倪統領的積威如此,也無人敢表現出不滿,其他人的不忿都寫在臉上。
倪統領繼續道:“第一點我們暫且忽略,人不同於種子,並非一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人的可塑性更強,如果悉心培養,倒也不是不能讓歪瓜裂棗長出好果子。現在來看看你們能在這個計劃裡學到什麼。你們今後的幾年——年、兩年、或者三年,取決於你們的進度,你們將得到大帥府全方位的培養。你們的教官——不是你們桌上做的教官,他們只負責充當輔導員管理你們的生活——是我們。”他用手環繞了一下第一桌上的人,道,“這桌上的每個人。”
衆少年眼睛一亮,剛剛的不快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連孟帥也是十分吃驚,這些在場的人他依稀猜得出身份,都是不同尋常的大人物,一方的統領。這些人物平時高高在上,連跟尋常弟子講個話都是難得,何況親力親爲?
倪統領道:“在場的各位,每一個都有卓絕的知識和出衆的能力,而且取得了令人尊重的地位。他們的能力與地位匹配,因爲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做到這個位置的,沒有一個是依靠家世或者裙帶。這和你們完全不同。”
孟帥看了一眼周圍,感覺到了氣溫的驟降,心道:倘若姜期或者姜勤在這裡,會不會打起來?不過難道在場的弟子全是內部子弟?陳前也是?
他回頭看了一眼陳前,見他神色陰沉,看來倪統領也戳中了他的軟肋,顯然他也是內部子弟中的一員。
倪統領道:“這就是你們的幸運之處了,雖然你們或多或少是因爲家世或者親戚的緣故呆在這裡,但你們依舊可以獲得毫無保留的指導。每一個教師都會指導每一個弟子。你們也要學習所有的課程。精通武功,武人六藝以外,還要學會僞裝、刺探、藥理、機械、護衛、江湖口。這些都有專門的老師教你們,各種資源也會源源不斷的砸在你們頭上,絕不間斷。一兩年之後,你們有個很好的底子,就可以選擇專項了。這個專項是你們謹慎比較過每一科的成績和自己的志向之後的認真選擇,和之前胡亂選擇或者家裡要求的選擇完全不同。”
他接着道:“經過這種密集的教導,只要不是傻子,幾年下來也該獨當一面的。但是這個過程,和我想象的還有第二個差距,也是砸再多的資源都沒辦法彌補的一點——就是這裡鍛鍊子弟,不夠嚴酷。”
衆人心中都是一凜,倪統領道:“在我看來,真正的高手必當是從屍山血海裡面爬出來的,一步步踏的都是血腳印。失敗者只有死路一條。如果讓我來安排,我會安排一個互相競爭的制度,每年淘汰一半的人,那些庸懦的,弱小的,意志不堅定的,統統淪爲失敗者,成爲成功者的踏腳石。誰要是想活下來,就親手劈開一條血路,倘若這個都做不到,那就是弱者,活該被踐踏至死。”
一番話說出來,語調都沒有變過,卻已經透出一股徹骨寒意,衆人心中慄慄,陳前卻嘴脣微動,道:“聽起來真不錯,好像很爽。”
孟帥斜了他一眼,也是壓低了聲音,道:“我也覺得很爽,前提是我坐在上頭。”
坐在上面,看底下一羣人爲了生存互相殘殺,養蠱一樣的挑動他們,時不時隨意丟些渣滓飼養,然後把失敗者隨意的踩死,像上帝一樣主宰人們的命運,真心爽爆了好麼!
可是在底下參與搏殺爭鬥,踩着自己親近的人往上爬,那可就一點都不爽了。要按他說的往上爬,那不僅僅要意志堅定,還要泯滅人性,不然怎麼可能對朝夕相對的同窗下手?
泯滅人性往上爬的人,最後練得跟死水一般,只知道戰鬥與殺戮,這出來還是精英麼?那不就是一把好工具麼?說得好聽叫死士,難聽點就是行屍走肉,是權貴人家煉出來的刀。
孟帥不想當任何人手裡的刀。如果這裡真的實行這樣的制度,他第一個念頭當然是逃脫。
那倪統領繼續道:“可惜啊,有人不允許我這麼做。當然,就算是親兄弟理念還有差呢,何況不是同府……”
這時坐在他身邊的喬娘起身,又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喝一杯潤潤喉嚨。”
孟帥心道:喬娘來阻止他了,看來這小子真打算在公開場合炮轟同僚,是個大嘴巴。
倪統領將酒一飲而盡,道:“慶幸吧,各位,因爲你們的血統,你們的親緣,你們已經被保起來了。住在這裡,性命比在戰場上的將士要安全的多。別說你們,就是那些落在半路的人,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麼?他們好好地被尾隨的教官帶回去,集中在一起,成爲了第二梯隊,也就是敗者組的武道班中的一員。敗者組也有人教,只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讓他們繼續玩着就是了。這就是我們的現狀,失敗者也要浪費人力物力,真令人心痛。”
他掃了一眼,冷笑道:“但是各位,你們的運氣不如他們。他們已經失敗者,沒必要矬子裡面選將軍,再選出相對不失敗的人,可以這麼混到終老。但你們之中,會有淘汰者源源不斷的產生。你,或者你,或者是你們。你們之中總有人是失敗者。”他說一個“你”字,就隨手指向一個人,被指着無不臉上變色,本能的想要躲開。
倪統領道:“這個地方,要的是尖子,我們端的是篩子,你們也不過是沙子。自身不夠大,從網眼兒裡漏下去,就別指望再上來。另外,外面那些失敗者沒見過這裡,我們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是你們已經見過這裡了,這裡是機密地方,大人物計劃也是機密的計劃,不能冒險。如果不堪造就,我也不會讓你們離開。你們——輩子都要呆在這裡。”
孟帥心中一寒,倪統領已經繼續道:,“留在這裡,幹什麼呢?別擔心,有的是活兒幹。這裡還需要人手,與其從外面來招人進來,還不如內部消化。你們不能當個好學生,可以當個好工匠,改改房子,搬搬磚頭,刨刨木頭。再不濟,還可以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飯,這些都需要人來幹,別人幹得,你們就幹不得麼?”
“反正你們家裡人對你們最低的要求就是衣食無憂,有個工作是不是?這裡的工作是鐵飯碗,絕無失業一說,三餐一覺,住房穿衣,絕對保證,還不用打仗,多麼安逸?想要混日子的,只管被淘汰掉好了,一淘汰,你們就有了好歸宿了。或者,你們之中現在就有人想過這樣的日子,提出來,我現在就可以滿足你們。”
衆人無人應聲,倪統領怕的一拍桌子,道:“很好,這點子氣性你們還是有的,都是從小在練武場上流汗出來的少年子弟,誰會想把一生消耗在端茶倒水上?如果你們果真咽不下這口氣,就給我好好地努力,一刻也不懈怠。努力,流汗,用腦子,然後——就算最終被淘汰掉,也算值了。”
孟帥總覺得,最後一句話裡,帶着深深的惡意。
倪統領說完這句話,身子往後一仰,道:“我說完了。”
孟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領導講完話要鼓掌的規矩,但看大家都沒鼓掌,自然也不會動,說實話,就倪統領說話的水平,着實不值得鼓掌。
喬娘本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這時笑道:“我來介紹一下諸位教師吧。然後咱們就開席……”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道:“喬娘好心急,原是我們來遲了。”
孟帥聽得心中一動,目光往沒人坐的上首三席看去,心道:壓軸的來了,好像是那個人吧?
但見門外走進一人,正是孟帥在地道里見過的那位岑先生。
孟帥心知岑先生地位超然,做個壓軸也算合適,卻見那岑先生後面跟着兩人,也一起坐了,孟帥一見,如遭雷擊,心中暗自叫道:臥槽?怎麼他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