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籠中鳥
真的是郭家堡。
孟帥就被關在郭家堡的地牢。
郭家堡在沙陀口外,足足佔了十里地,外面是拱衛的村莊和依附的下人居處,而最中心的地方,就是郭家嫡系子弟住的郭府。
地牢就在郭府的第一道牆外,論地段的好壞,已經勝過許多旁支弟子和客卿所在的外圍,至少也相當於二環以內,但這可不是孟帥想要的。
坐在黑沉沉的地牢當中,唯一的光線來自頭頂的二尺見方的小窗,鼻端聞着不知多少年積存下來的腐臭味,孟帥的情況差到極點。
像他這麼不安分又不算笨的人,被關在這種地牢裡,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逃跑,奈何他餓的沒有力氣了。
飢餓感一上來,整個人從裡往外都空虛了,這是他從沒有過的感覺。
“你沒事吧?”一個柔和的聲音問道。
那女子也被關在同一間地牢中,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那昭公子反而被隔開,不知道被關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地牢裡只剩下他和那女子兩人。
現在已經是日上三竿,他被關到地牢裡,也有三四個時辰了,那女子進來之後,倒也鎮定,靠着牆先睡了一覺,似乎在養精蓄銳。孟帥倒也想睡,但他餓到睡不着。
“沒有什麼。”他沒力氣說話,但還是回答,“有點餓。”
那女子眉頭一皺,道:“也不知道這地牢裡有沒有送飯的。他們倒不是一定現在就要取我們的性命,不然剛剛在外面就殺了。但就怕他把我們忘了,倘若他們想起我們便罷,想不起我們就要餓死在這裡了。”
正說着,只聽頭頂鐵窗鐺的一響,一隻手伸進來,推進來兩隻瓦罐。
孟帥大喜,餓虎撲食一樣向上一跳,將兩個瓦罐一起拿下來,只見一個裡面盛着一個饅頭,兩條鹹菜,另一個裡面盛着半罐清水。
孟帥喊了一句:“只有這麼點?一個人都不夠吃吧?”
只聽外面有人嘿嘿冷笑,道:“你還想要多少?”接着腳步聲便已離去。
孟帥又餓又氣,可惜那傳說中的“氣都氣飽了”神蹟並沒有發動,他更餓了。
取出唯一一個饅頭,孟帥道:“這個……”
那女子笑道:“你吃吧,你是孩子。”
孟帥忙道:“你吃吧,我是男人。”
那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看你餓的眼都綠了,還逞什麼強?”緊接着道,“既然如此,你掰一點給我,剩下的你來吃。”
孟帥將饅頭均勻的掰成兩半,遞給她一半,另一半塞入口中。以他的飢餓程度,就是一個饅頭都給他,也感覺不到什麼,何況只有半個,這半個饅頭下去,就像沒吃一樣,不過是飢火稍抑。
那女子見了,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乃是一包紅褐色粉末。
孟帥見了,道:“那是什麼?”
那女子道:“是紅糖,你現在正需要這個。”一面說,一面將糖粉化入清水之中。
孟帥一怔,吃糖類是補充熱量的好方法,沒想到那女子也知道,奇道:“你怎麼隨身帶着這個?”
那女子隨口道:“軍旅之中……嘿。”她察覺到說漏了嘴,立刻停下,咳嗽了一聲,道,“我經常有不能按時吃飯的情況,消耗又大,因此我習慣身上帶糖粉。”
帶糖粉,不是帶乾糧?這大概就是男女有別了。
那女子喝了兩口糖水,將剩下的交給孟帥,道:“都喝了,咱們還有事要做。”
孟帥將糖水一氣飲盡,登時感到好了很多,道:“多謝姐姐。”
那女子擺手道:“你我同舟共濟,說什麼謝不謝的。在這裡吃飽喝足是不可能的,咱們還要趁着體力沒有全部流逝,籌劃怎麼出去纔對。”說着站起身來,圍着斗室轉了一圈,伸手推了推巨大的鐵門。
孟帥點頭,道:“能打開麼?”
那女子耳朵湊在鐵門上,敲了一敲,又不知怎的,捅了一捅,道:“大門有兩寸厚,生鐵鑄的,很是牢固。鎖從外面拴上的,倒也不是什麼精巧的鎖頭,但太沉重,又無門縫,無處着手,倒不大容易撬開。我知道這樣的地牢設計,門鎖安排的並不以精巧爲要,就是要沉重陳舊,爲的是一動就發出巨大聲響,向外面報警。”
孟帥“嘿”了一聲,擡頭看向那個天窗,道:“上面呢?”
那女子用手撐住牆壁,往上攀爬。
那天窗離地越有一丈,對於尋常人來說自然夠高,但對於武功好手來說,並不算什麼,何況牆壁打磨的並不平滑,有許多凹凸可供支持,更不算什麼。
那女子攀上鐵窗,道:“鐵窗上焊了三根欄杆,縫隙太窄。”
孟帥跟着攀了上去,他雖然還沒恢復力氣,但攀爬牆壁已經尋常。當下和那女子一起擠在鐵窗口向外看,果見鐵窗上焊着三根鐵柵欄,但年久鏽蝕,已經不算特別牢固,從窗戶再往外看,只見外面有一條小道,那窗戶堪堪與地面平齊,整個地牢都在地下。道:“若把這柵欄卸了下去呢?”
那女子抓住柵欄,道:“那也難。這窗口太窄。就算都卸了,人也過不去。”
孟帥指指自己,道:“我呢?”
那女子一怔,轉頭打量他,露出笑容,道:“是了,你是個孩子,身材瘦小,尤其是肩膀還窄,說不定可以試試。你把腦袋湊過來,看看個頭。”
孟帥依言湊過去,頭腦堪堪能過,那女子道:“雖然有點窄小,但我在後面推你,揉搓你的關節,就能出去。”
孟帥心道:虧了我沒像萬千穿越前輩一般天賦異稟,十一長得像二十一那樣偉岸,不然到了現在可不是得乾瞪眼?敲了敲鐵窗柵欄,道:“我看應該能拆下來。”
那女子道:“沒有工具,難。”
孟帥伸出手來,用最大的力氣撬動柵欄,只覺得手中鐵柱略有彎折,發出了吱吱啞啞的聲音,些許鐵鏽並鐵屑被他拽的撲簌簌落下,窗口落成一片紅黑粉末,但無論如何都差一口氣,死活拽不下來,反將手指嘞得生疼,感到一陣憋屈,暗道:我那些穿越前輩一般第一次突破,怎麼也是一拳打碎石頭起步,我給他們丟人了?
不過想到那些前輩就算能拗下鐵欄,身子太大也鑽不出去,心中略感安慰。
那女子在旁邊看着,道:“你的力氣真是不小,不是天生神力麼?”
孟帥道:“倒沒那個加成。”
那女子道:“莫不是到了舉重境界?”
孟帥胡亂點點頭,道:“算是到了吧,也不知誰說的,舉重境界就有千斤之力,有一千斤力量我還掰不下這個鐵欄杆?”
那女子笑道:“你也別喪氣了,你的力氣也不小,可是這鐵欄杆不是尋常物。郭家也是武林大豪,他家的牢籠,常常要關押武林人士。倘若舉重境界的就能輕易把牢籠鐵柵欄摘下來,這郭家堡就該塌了。除非利刃,不能隔斷。”
孟帥心頭一動,道:“利刃我也有。”暫且先下了鐵窗,將那機關鐵拿出一彈,薄刃從指間彈出,輕如蟬翼,他撫着刀刃,道:“可惜太薄了,怕給弄折了。”
那女子笑道:“有利刃給用折了,那是你用刀的手不巧。”回頭在他機關鐵上一掃,目光一跳,翻身落地,道:“這是誰給你的?”
孟帥伸出手來,道:“這個?一個朋……一個路過的熟人給的。”傅金水跟他與朋友的關係還差着八條街呢。
那女子伸手接過來,仔細打量,突然笑了起來,道:“這個熟人肯把這個給你,想來是真熟人了。他可是怪性子,好時金山銀山都肯揮霍,但大部分時候,可是隻佔便宜的,一毛不拔的。”
孟帥心道:你說的是誰?傅金水?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就聽那女子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孟帥這纔想起,兩人還沒做自我介紹,道:“我叫孟帥,先前住在瓜陵渡,現在住在沙陀口。”
那女子咦了一聲,道:“瓜陵渡麼?那邊有一個人,你知道不知道?”
孟帥順口答道:“有錢的便知,無錢的不曉。”
那女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道:“有沒有錢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是一個能工巧匠,世上少有的,姓鐘的,你知不知道?”
孟帥道:“那倒知道,是我哥。”
那女子又是一笑,道:“好啊,那咱們就不是外人了。你哥哥和我,還有給你機關鐵的人,我們都是一起的。”
孟帥心中猜到一二,笑問道:“那你怎麼稱呼?”
那女子張口欲言,隨即笑道:“此地不是明言之所,你可以叫我勤姐。有機關鐵就好,我送你出去。”
當下那勤姐用手指夾住薄刃,在鐵欄上一轉,道:“你要看清楚了,似用力非用力,手中半空不空,最容易發揮這種薄刀刃的鋒利。”說着看似輕鬆隨意的一揮手,鐵欄杆應手而折。
孟帥大喜,自己試了一試,他也算不笨,這個訣竅也不難學,他試了一試,便輕易掌握,那勤姐見了,也誇獎了一聲他聰明。
當下兩人將三根鐵柵欄都拆下來,茬口卻平整,只爲了一會兒孟帥爬出去之後還能裝回去充樣子。
那勤姐盯着孟帥爬到窗臺上,道:“出去之後先偷鑰匙,倘若偷不到,就保全自己,混出郭家堡,去沙陀口報信,就找你那位熟人就行。倘若只能去報信,也順路探探昭公子的下落。”
孟帥點點頭,手一分,撐住兩邊的牆壁,頭先出去,收攏肩膀,手一用力往後反推,勤姐在後面用力拖他,兩相用力,緊緊縮縮的鑽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