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六 酒酣三更後,飲泣獨室前
謝離一怔,道:“不怎麼懂。”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豈不知要學陣法學封印是最快的?怎奈我精神力不夠,封印的老師都不肯教我。”
孟帥點點頭,道:“其實這個龜甲上有封印。”
謝離驚奇道:“是麼?”得到龜甲,自然好好保存,不肯給別人多看一眼,而他自己又不懂封印,自然識別不出來。
孟帥道:“是封印,而且特別隱晦。”他在封印上可算極有研究了,就是如此,也幾乎識別不出來,現在能看到封印的痕跡,但依舊抓不住蹤跡。對着陽光看了許久,道,“好怪異。到底是什麼封印呢?”
謝離見他眉頭緊鎖,知道一時半會兒研究不出來,吐了口氣,道:“此物來歷神奇,必有其他秘密,只是和我無緣。十多年來我沒能看出秘密,倒是孟兄察覺,看來機緣在你那裡。回頭慢慢研究,終究是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孟帥笑道:“也是。”將龜甲收起,轉而和謝離談論陣法。
龜門其實對陣法只是少有涉獵,但確實在八卦奇數一道上深有研究,八卦掌和太上五法身融合的神龜八卦變足以指教謝離那未成形的劍陣。何況孟帥對陣封極有研究,許多道理說出來,也可觸類旁通。謝離自然所獲匪淺。
而同時,謝離也談到了陣法之道。他不通封印,卻因此精研兵陣之法,這是孟帥一直感興趣但沒研究過的領域,也向他討教,同樣大有收穫。
謝離性情不似表面上懶散,反而十分堅韌,但確實帶有一股出世的豁達,和孟帥有相通之處,一談之下,頗對胃口,漸漸興起,天南海北的閒聊,越發投緣起來。
兩人談得投機,孟帥便請謝離去房中小坐,將沒打算拿出來的美酒取出饗客。謝離身在北方,自然好酒,見了美酒喜不自勝。
有了酒之後,扯淡起來就更無所顧忌,兩人一直扯到了晚上,孟帥也忘了幾個莊主還在客廳喝茶了。天黑之後,酒勁兒上來,孟帥便感頭暈,見謝離也醉眼乜斜,道:“今日……先散了吧,我送謝兄回去。”
謝離道:“愚兄雖然有些酒了,但還沒醉,不勞賢弟遠送,我自己——”說完砰地一聲,撞在桌子角上。
孟帥想起身扶他,剛站起來便一屁股坐倒,只覺腿軟。忙倒了兩碗濃茶,自己先飲,又給謝離灌了下去,壓住酒氣,取出兩根柺杖,道:“只能如此了。好在你就住在隔壁。不然只能留兄在舍下住一晚。”
兩人拄着柺杖出門,到了岔路口,已經能看見客房的輪廓,這時燈都熄了,但月色甚好,還能看得清楚,孟帥道:“謝兄能走回去吧?”
謝離笑道:“小意思。剛剛被風一吹,我的酒醒了八分……誰?”說着回頭大喝。
孟帥也發覺有人影,不過他酒意是真散了不少,理智留着,知道這地方住着不少人,今天所有的客人都留宿在這幾個院落內,有人影再正常不過,不必大驚小怪。
眼見謝離要掄起柺杖打過去,孟帥忙拉住他,定睛一看,道:“是雲兄麼?”
路上走來一個清冷少年,正是雲洛殊,見孟帥躬身道:“孟公子。”
所有一元萬法宗弟子中,雲洛殊最敬重孟帥,是因爲孟帥上臺摧枯拉朽般的勝過他。他深知孟帥在陣法造詣上到了恐怖的地步,因爲差距如天淵,所以輸了之後不覺得氣悶,反而敬服,因此一見孟帥立刻止步問好。
孟帥也回了一禮,道:“雲兄晚上去散步?”
雲洛殊搖頭,道:“不是。我看到有人影,因此出來看一眼。”
孟帥道:“可能是出來散步的人吧?夜裡月色下看梅花,也是一景啊。”
雲洛殊道:“這麼晚了,恐怕不是散步吧?”
孟帥道:“多晚了?”酒鬼對時間沒有概念,他只知道天黑,也不知是晚上幾點,在他印象中,似乎離着晚飯也沒多久。
雲洛殊道:“三更天了。”
孟帥一怔,道:“那確實晚了。”原來時間已經到了午夜,這個世界的人可不像前世的白領夜貓,熬到一兩點渾不到一回事,大部分很早就睡下了,早上四五點都要起牀了。半夜三更出去,還是在冰峰,恐怕不同尋常。
想了想,孟帥道:“你看到人影去哪了?”
雲洛殊道:“就在這裡,一閃就沒了。”他指了指路上。
這話和沒說一樣,畢竟客房外只有一條路,不沿着路走,還能去哪兒?孟帥沉吟一下,道:“既然有事,我便去查看一番。雲兄,謝兄有些喝高了,你送他回去。”
雲洛殊答應一聲,孟帥將謝離交給他,轉身離開。
轉身出去,孟帥一面讓黑土世界的世界樹幫自己醒酒,一面喚出白鶴來詢問。這黑燈瞎火的,讓他一個人去找人影,去哪裡找去?好在梅園中養着幾千只仙鶴,耳目最靈。孟帥現在也能和仙鶴溝通了,自然要加以詢問。
問了一聲,有仙鶴指路,示意確實有人去主人居處了,至於具體是誰,孟帥還沒能和仙鶴心靈溝通,也問不清楚。
孟帥想了想,心道:多半是焦莊主。他一直說要私下裡見梅園,想必是趁着夜黑無人找他去了。
既然是林嶺和焦南山的事,孟帥也不必多問,就要回去。然而下一刻,他又停住了腳步,暗道:不對。焦莊主是混元期高人,雲洛殊不過陰陽境界,兩人差着那麼遠,雲洛殊真能看見焦莊主身影麼?或許是另有他人。
想到這裡,孟帥連忙往林嶺住處跑去,雖然明知林嶺的安全不必他來擔心,但也要確認一下才能放心。
一路來到林嶺住所外。林嶺屋前種了好大一片梅花,俱是白梅,月光下看來,美得帶了幾分肅殺。孟帥從中穿過,略看了一眼地面,果然沒有任何腳印。
想也如此,先天高手早就可以踏雪無痕,何況地面不是雪而是堅冰。
到了屋外,就見左邊一側的房屋中亮有燈光。孟帥知道那是會客室,平時不常用——因爲林嶺壓根沒有客人。
走過去幾步,就見一扇窗戶略開了一絲縫隙,窗外離着一塊冰石,基本上佔據了窗戶下方的空間,只餘下一人寬窄的地方。
孟帥運起斂息術,如遊魂一般往窗下走去。他的斂息術已經十分高明,料想隱瞞一個混元期高人應當無妨。至於林嶺……就算他發現了,孟帥也有藉口搪塞。
來到窗下,孟帥越發謹慎,到了這裡,聲音已經能互通,他能聽見屋裡的聲音,屋中也能聽見屋外的聲音。
就聽一陣啜泣聲悠悠傳來,孟帥一呆,差點連斂息術都忘了。
有人在哭?搞什麼飛機?
孟帥有多久沒聽到有人哭泣了?武者都堅強如鋼鐵,不論男女,都不會哭泣,就算身受重傷,就算家人離世也未必會哭泣,怎麼在如此深夜,會有人在林嶺房中哭泣?
難道是林嶺在哭?
一個念頭冒起,立刻被孟帥掐滅,且被打包丟到馬裡亞納海溝去——如果林嶺會哭泣,那孟帥的世界觀就徹底崩塌了。
那是誰在哭呢?
就聽有人泣道:“梅園大人,請您無論如何再考慮一下,若不如此,北方世界真的危險了。”
這回孟帥聽清楚了,哭的是焦南山。
這還讓人能夠接受……那也不對啊!堂堂一莊莊主,混元期高人,北方世界數得着的人物,居然半夜啼哭,這像什麼樣子?
這時,林嶺的聲音響起:
“滾。”
孟帥鬆了口氣,這聲音冷峻威嚴,沒半點拖泥帶水,必是林嶺正常狀態無疑。看來這世界還是有正常人的。
焦南山又顫聲道:“我豈不知提議是大逆不道?若是往常,晚輩就是一百條性命,也不敢如此妄言。但北方世界真的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若不如此,其他世界就有藉口拋離北方,到時候生靈塗炭……與此相比,在下的性命算什麼?在下全家的性命又算什麼?那是關乎到千千萬萬性命的大事啊!”
孟帥心中一寒,暗道:什麼大事關係這麼重大?北方世界存亡?是開玩笑麼?
他可不覺得一個大高手半夜哭泣開玩笑,焦南山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令他倍感壓力。
就聽林嶺道:“北方未必死,照你的方法,纔是必死。”
焦南山道:“橫豎都是死,若如此,還不如拼一把,或能成功呢?還有三個月不到,四方寶鏡就要湊齊。到時北方世界取不出來,四方缺角,五方輪轉停擺,罪責都在北方。三方世界中,東方對北方虎視眈眈,抓住藉口北上,其他兩方作壁上觀,北方世界焉有幸存之理?”
孟帥心道:原來還是這件事。原來這件事這麼嚴重?在山莊會議上,焦莊主就說要另出計策,看來他是來徵詢梅園的意見。但堂尊似不同意,到底是什麼計策?
下一刻,孟帥就知道了,而且目瞪口呆。
焦南山接着道:“三個月內找到鏡子,又有幾分把握?只能先做個假貨遮掩一時,纔是上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