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從蒼軍的康城大營中發出一道聖旨,皇帝楊沐龍輦起駕,不日將抵達鄭城。
立即,軍民沸騰。
對於起義軍和老百姓來說,這位身具天命的皇帝,是一位仁愛的聖天子,各大軍團和義軍的士卒,則是滿懷期待等待檢閱。
畢竟,士卒們在前線奮鬥的很大一部分動力,就是立志爲皇帝陛下而戰,一想到陛下能夠親眼看到大家拼死打下的城池,心裡就美滋滋的。
這種心態,就像是一個小孩子精心做好了一桌飯菜,等待爹孃回來享用,誇讚幾句是一樣的。
當然,作爲皇帝的楊沐,他考慮得更加多一些,一個領袖去巡視一塊新的領地,這本身就具有非常強烈的政治意義,表明凌駕於鄭國皇帝之上的地位。
說起鄭國皇帝鄭康,他也有過一些糾結,本來蒼國大軍已經攻陷了鄭城,生擒了鄭國皇帝,就算是直接將鄭城據爲己有也不無不可,但是這樣一來,還有十幾座沒有攻陷的城池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如果其中有一部分鄭國皇室的死忠呢?各座城池的官員,怎麼處理?
任何一個政權,哪怕再腐朽再不得人心,在既得利益的層面,都是有忠臣的,一旦有人打出反抗蒼國的旗號誓死不降,或者趁機作亂,必將讓蒼軍東奔西跑,接下來又將是一些小規模的攻城戰,無謂的犧牲。
再說了,如果強攻下那些城池,就必定把那些官員都替換掉,整整十九座城池的官員,蒼國從哪裡找出這麼多識字的人?
所以說,先推出一個鄭康,讓蒼軍和平接掌各座城池的防務,給那些官員吃一顆定心丸,這樣纔是最省事的一種處理方式。
第二日,楊沐便乘坐着龍輦,按照皇帝出行的規格,在一千青龍軍士卒,一萬義軍士卒的護送下,正式抵達了鄭城。
城內外的百姓都已經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紛紛在官道兩側歡迎,一路山呼海嘯一般的跪拜,場面極其盛大,看的楊沐是熱血沸騰,着實享受了一把。
怪不得歷史上那麼多皇帝都喜歡出巡,原來這纔有一種掌控江山的感覺,遠比那些地圖看得舒服。
臨近鄭城還有一段距離,鄭國大大小小几十個家族都前來迎接,家主們一個個笑呵呵的,看起來比蒼軍士卒還要高興。
“外臣公孫啓,鄭國右丞相,恭迎蒼國皇帝陛下,外臣代表我鄭國三十八個家族,請爲陛下馭——”
公孫家主跪拜在地,手舉頭頂,恭敬叩首,然後取出一根繮繩,呈上頭頂。
楊沐頷首,這是鄭國各大家族爲了迎接他,提前就安排好了的環節,一整套禮儀都提前稟報給他知曉,因此也不算突兀。
當即,他坐在龍輦之上,淡淡道:“準!”
聞言,公孫啓像是中了大獎一般,欣喜不已,起身把繮繩套在了領頭的一匹馬上,牽着馬匹前進。
一國丞相,爲蒼國皇帝牽馬。
各大家族,爲蒼國皇帝引路。
這種待遇,就算是鄭國皇帝都享受不到。
但是,強大的軍事力量和高壓,將鄭國貴族的尊嚴狠狠的踐踏在了泥地裡,所有的貴族都明白一個道理,只有跪舔新主人,讓新主人高興了,他們才能延續自己的家族,保全自己的性命。
到了鄭城樓下,衛忠全餘與一衆將領早就擺好了方陣,等待檢閱。
楊沐掃了一眼整齊肅殺的隊伍,十分的滿意,一支威武雄壯之師正在自己的手中誕生,他們是蒼國未來的希望,是蒼國屹立不倒的脊樑。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聲大吼,天地間飄蕩着浩浩蕩蕩的迴音,數萬名士卒一起大吼的聲音足以震動九霄,撼動人心。
鄭城的門口,是一片用紅布鋪成的地毯,直通城內,兩邊擺放着飾物,插着各大軍團的旗幟,還有一些祝賀之詞。
作爲鄭國名義上的皇帝,鄭康站立在城門口,在宮女太監和司儀的引領下,呈上了國書和玉璽,然後在萬衆見證下,行父兄之禮。
鄭康表面上一副感激和歡喜之色,但是實際上,誰都不知道他的心裡有多苦。
遙想幾個月前,他還是一個有權勢的三皇子,帶領着兩萬大軍,以極爲囂張的姿態攻打蒼城,視蒼國皇位爲黃毛小兒,不屑一顧。
而如今,形勢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自己成了蒼軍控制下的一個傀儡,要不斷的討好,按照蒼國皇帝的意願去做事,若有絲毫的怠慢,隨時都可能被處以凌遲大刑,而他這個傀儡皇帝的位置,自有他那位大哥鄭熊來頂替。
父兄之禮,這對於一個國家的皇帝來說,是何其的侮辱?
要知道,楊沐本人的歲數,比鄭康要小很多!
“起駕——”
忽然,一個太監的尖嘴嗓子打斷了鄭康的思緒,楊沐的龍輦重新動身,六匹馬在前面拉着,公孫啓在最前面牽馬。
按照事先規劃,鄭康要在龍輦的旁邊,步行護駕。
只不過,由於鄭康剛纔的思緒,腳步一下子沒有跟上,導致現在整個人都在龍輦的後面。
“咳咳……”
一個小太監在旁邊提醒,努力的朝鄭康使眼色。
鄭康這纔想起來自己要幹什麼,心虛的撇了一下頭,正巧看到道路的兩側,一羣貴族用狠厲的眼神在瞪他,面色焦急。
悲哀……
鄭康內心深處升起一種嚐遍人情冷暖的悲哀,在那些世家貴族的眼裡,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工具,是鄭國舊貴族與蒼國之間一種妥協的紐帶。
畢竟,如果他鄭康受到蒼國皇帝的厭惡或者是猜忌,就會影響到整個蒼國對鄭國貴族的態度,一損俱損。
帶着強烈的憤懣之情,鄭康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小跑了一下,跟上了龍輦。
可是迎面,他卻碰到了一個讓人如墜冰窟的眼神。
那是楊沐淡淡的一瞥,眼睛有些半眯,然後就一掃而過。
放在別人的眼中,這個眼神可能極其的普通,但是鄭康瞬間有種被看透了心思的感覺,整個人像是沒有任何的秘密一般,被人盡收眼底。
如果,剛纔他的小舉動被蒼國皇帝誤解,那將招致怎樣的大禍?
想到這裡,鄭康汗如雨下。
別人都說伴君如伴虎,鄭康現在覺得,作爲一個傀儡皇帝,這纔是真正的完美詮釋!
當然,鄭康有怎樣的想法,楊沐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猜了。
在親衛和層層軍隊的護送下,龍輦後面還跟着一羣世家貴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可是,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沿途的百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