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家不讓進祖墳就不能下葬嗎?這是什麼道理?
見我一臉疑惑,老太婆更加憤憤不平了:“我女兒已經和他們家拜了天地了,從此以後,生是他們家的人,死是他們家的鬼。不能葬到祖墳裡,就只能做孤魂野鬼。”
“這個……老太太,你總得讓死人入土爲安啊。在院子裡擺着棺材,也不是那麼回事。”我小心翼翼的勸了老太婆一句。
“入土爲安?你覺得她能安生的了嗎?”老太婆揮舞着手臂,一副指天罵地的樣子:“那些殺千刀的,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欺負我們沒有親戚朋友,我女兒一死,他們就不管了。”
她擦了擦眼淚,又嘿嘿的笑起來了:“我們家丫頭是個沒出息的,只知道忍氣吞聲,但是當孃的不能不給她討一個公道。這名分一天定不下來,我就一天不給她出殯,讓大夥都看看,什麼叫富貴門裡沒好人。”
老太婆神情激動,我卻有些尷尬,因爲不瞭解情況,也不好接話,就只好東張西望了。結果這樣一看,我的目光被棺材前面的相框吸引住了。
“咦?老太太,你女兒長得有點面熟啊。”我把相框拿起來,越看越覺得眼熟。
“是眼熟還是好看?”老太婆臉上的氣憤之情不見了,反而多了一絲得意:“我告訴你,我這丫頭,從小就漂亮,要不然的話,那大戶人家能偏偏看中她,把她娶進門嗎?”
相片中的女孩確實漂亮,而且神色中透着一股倔強,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想到這裡,我又有點感慨,這姑娘年紀輕輕就死了,真是可惜。
我在端詳照片的時候,老太婆已經把一碗白米飯擺上來了,然後點上供香,嘴裡低聲念着:“回家吧,在外面飄了一年,回家吃頓飽飯。”
做完這些,她又拿出來一隻靈幡,遞給我說:“能幫我掛到門外嗎?沒有招魂幡,我家丫頭回不了家。”
“沒問題,交給我吧。”我接過靈幡,扛着它走到大門口。
“唉,小夥子,你說這有錢人怎麼就這麼壞呢?我那狠心的親家,自從我女兒死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連紙都沒有燒過一張。”老太婆擦了擦眼淚,又開始絮絮叨叨的數落親家的不是。
我仰起頭來,把靈幡掛在門框上,然後用麻繩仔仔細細的綁住它。隨着夜越來越深,空氣也越來越涼,冷風吹拂下,靈幡開始來回晃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圓月從天上落下來,讓幡影落在地上,搖擺不停,像是剛剛趕回家的幽魂。
“我家丫頭是八月初一死的。每年這一年,我都掛靈幡,燒紙錢。外面那些人說,她早已經投胎了,但是我知道她沒有。她心裡苦啊,她心裡怨吶。母女連心,我能不知道她想什麼嗎?她一天不入祖墳,就一天投不了胎。”
老太婆蹲在十字路口燒紙,一邊燒,一邊和我絮絮叨叨的閒聊。
而我心裡忽然一驚,脫口問了一句:“今天是初一?”
“是啊,今天八月初一。”老太婆看着四散飄零的紙灰:“再有幾天就是中秋了。別人家都團圓,我們家老的老,死的死。”
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我全身上下一片發涼:“初一,初一,這一天怎麼會有月亮?”
我悄悄地擦了擦冷汗,偷眼去看老太婆,見她走路的時候踮着小腳,被風一吹就會微微搖晃。
再看她的腳下,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影子。
嗡的一聲,我的腦袋炸了一下:“這個老太婆……不是活人。”
“小夥子,小夥子?”老太婆叫了我一聲。
“啊?怎麼了?”我回過神來,衝老太婆乾笑了一聲:“那個……靈幡也掛好了,我該走了。”
“不行不行,你還不能走。”老太婆伸手拽住我的胳膊,她的手掌像是一截老樹枝,又乾又硬。
“爲……爲什麼不能走啊,你還想讓我幹什麼?”我的右手已經在悄悄摸斷劍了,只要老太婆神色不對,我一定會給她來上一劍。
老太婆嘆了口氣:“我們家從來不欠別人,你幫了我這麼大忙,我得謝謝你。老婆子窮得很,沒有錢,就請你喝一杯茶吧,好不好?”
我心想:“你請我喝茶?那我就可以趁機離開了,於是馬上點頭答應。”
我目送着老太婆進屋,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黑乎乎的小門裡面之後,轉身就要走,可是臨走的時候,我的目光掃過了棺材前的照片,讓我的身子一僵,腳步停下來了。
這照片……怎麼越看越像是紅線?
我咬了咬牙,快步向棺材走過去,把照片拿了起來。
沒錯,剛纔我看照片的時候,就感覺很面熟,但是當時腦子迷迷糊糊的,居然沒有認出來這就是紅線。
恰恰在這時候,棺材裡面傳來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音,像是有女鬼用尖銳的爪子在撓棺材一樣,想要從裡面逃出來。
我頭皮發麻,向後退了兩步,然後站在棺材前開始天人鬥爭。
我應該走嗎?老太婆倒茶用不了多久,也許我現在不走,就走不了了。可是萬一紅線真躺在棺材裡,我這麼走了,不是見死不救嗎?
我猶豫了一秒鐘,還是掏出斷劍,插進了棺材縫裡面。我握着斷劍,繞着棺材走了一圈,斷劍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看來棺材沒有被釘死。
我把手放在棺材蓋上,默唸了一聲:“希望開棺之後,出來的不是厲鬼。”然後我一用力,棺材被推開了一半。
還沒等我低頭向裡面看,就從棺材裡伸出來兩隻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嚇了一跳,連忙向後躲。
那兩隻手把我抓的緊緊地,藉着我向後退的力道,猛地從棺材裡跳出來了。隨後劍光閃爍,一把長劍向我心口上刺了過來。
我看到這人的紅裙子,就知道我所料不錯,情急之下大叫了一聲:“紅線,是我。”
那人果然是紅線,她咦了一聲,連忙把劍收了回去,然後跳到地上,奇怪的問:“你怎麼在這?”
“我爲什麼在這?還不是爲了救你?”剛纔差點被她一劍扎穿,我有點不爽。
“你算了吧,你那點本事我還不知道?你還想救我?該不會也是被那個老太婆抓來的吧?”紅線噌的一聲,把長劍插回到劍鞘裡面去了。
我聽她提到那老太太,這纔想起來,那隻鬼還在屋子裡倒茶呢。這時候什麼也顧不上了,我拉住她的手,匆忙的從小院中逃了出來。
“你幹什麼?你放開我,我要捉鬼。”紅線一路上大呼小叫。
我氣的火冒三丈:“捉鬼?你都被鬼捉了,別這麼不自量力行不行?趕快跟我走。”我很粗暴的把紅線拖到了汽車旁邊,塞進了副駕駛,然後一踩油門,迅速的向遠處駛去。
我不知道要到哪去,但是我有一個念頭,距離老太婆越遠越好。
我一邊開車,一邊心驚膽戰的看着後視鏡,漸漸地,我發現身後的村子變了。那些房屋越來越矮小,變成了一個個墳包。而頭頂上的明月,變成了一盞殘破的燈籠,正掛在一棵老樹上,不住的搖晃。
我向遠處望了一眼,發現真正的範莊還在幾百米開外,我們剛纔把車開到亂葬崗裡面去了。
我對紅線說:“你怎麼回事?爲什麼被老太婆給抓了?”
“我?我那純粹是意外。我一下車,老太婆就拿着一張白紙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就暈倒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在棺材裡了。”
“所以我開棺的時候,你把我當成老太婆了,想殺了我?”
紅線點了點頭:“你呢?你又是怎麼被抓的?是不是好色的毛病又犯了,那個老太婆變成美女勾引你了?”
“噗……”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小丫頭說話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我不是被抓的,我是爲了找你才走到老太婆家去的。所以你也別編排我了,感激我一下才對。”我說了這話,看了紅線一眼,結果發現她臉上根本沒有感激之情,反而面色蒼白,緊皺着眉頭,有些痛苦。
我心中一驚,連忙問:“你怎麼了?”
紅線緩緩地擡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身後,我扭頭一看,頓時嚇得七魂出竅,汽車上多了一個老太婆。
“小夥子,你還沒有喝茶呢,怎麼就偷偷溜走了?”老太婆的聲音嘶啞難聽,她的紅指甲有一寸多長,已經刺進了紅線的後背,只要她稍一用力,就可以扎穿紅線的身體。
“你想怎麼樣?”我放慢了車速,儘量鎮定的問她。
“我不想怎麼樣,只是希望你喝杯茶而已。你現在把車開回去,讓我好好招待招待你們。”老太婆眼睛裡全都是怨毒的神色,和之前的可憐兮兮大不相同。“你不喝茶,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就做不成活人了。”
紅線忍着疼說了一聲:“爲什麼?我們和你無冤無仇。”
“嘿嘿?無冤無仇嗎?你們可得仔細看看。”她伸手在臉上揉了揉,一頭白髮變作青絲,臉上的皺紋消失不見,似乎在一瞬間年輕了幾十歲。
我心情複雜的看着她:“我在夢中見過你。沒想到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