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總是自私的,一個人做一件事總會首先爲了自己考慮,若是沒有自己的好處,哪裡會輕易冒險?按照這個理論推測,誰是這件事情的最大獲益者,誰就最有可能主導這件事。所以左相夏於惟雖說是三朝元老,仍然脫不了嫌疑。
“你想怎麼做?”殤夜問道。
“先去查查夏於惟的情況。殤夜,落月這可能需要你們的幫助。”我看着兩人,兩人都點頭示意沒問題。
“首先殤夜你去調查一下夏於惟所有的血親有沒有可能或者已經和祁陽國扯上關係的。其次落月我知道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是我想憑你的身手,潛進夏府書房搜查一下有無可疑之處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找到了他的詩文集一類的,你就順手牽羊出來要我看看!”我直截了當分配任務。
“這事什麼時候去辦?”落月問道。
“越快越好,這事拖不得,要不就今晚怎麼樣?”我建議。
“好。”落月點頭。
“那我是不是也應該儘快回宮調查爲好?”殤夜問。
“是的,但是我覺得現在還有一件事必須做。我們要想辦法解決你父皇的疑心病。”我嘆了口氣,皇帝就是麻煩。
“其實很多大臣都爲獨孤將軍求過情,但是父皇勃然大怒,下令說再求情者同罪。”殤夜也垂下了頭,“我覺得對不起秋葉。”
“這時候話語能有何用?必須要有一些實質性的東西讓你父皇安心。比如說虎豹騎的印信。”
“印信?”殤夜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我猜其實你父皇現在也還是有後顧之憂的,虎豹騎雖然名義上說也是皇家軍,但是他們恐怕更聽獨孤將軍的話吧!如果獨孤將軍要率軍隊逼宮救出自己的弟弟估計虎豹騎也是馬首是瞻的吧!所以說你父親現在是在賭博,押注便是自己的皇位。”我呷了一口茶,慢慢分析道。
“不是,我父親纔不想做皇帝呢!”秋葉忽然從內堂衝了出來,眼神倔強像只小獅子。
“是,我也相信獨孤將軍沒有異心。”殤夜走到秋葉身邊。
“可是你父皇不相信啊!自古以來,很多皇帝都是被自己的疑心害死的。就算是忠君爲國的良將,逼急了也會做些不是出自內心的大逆不道之事的。”我搖搖頭。
“那怎麼辦?”殤夜迫不及待地問。
“想辦法要你父皇解除疑心啊!不過這事說起來又是另外一場豪賭,賭注是獨孤家的未來。交出印信,有可能成就皇帝拔除獨孤家的契機。”我鄭重地看着秋葉。
“可是我們還有選擇嗎?我一直覺得父皇是個性情中人,他會相信獨孤將軍的衷心的。更何況,他們也曾經是一起浴血的兄弟啊!”殤夜喃喃,不知道這句話是要說服自己,還是增加我們的信心。
“這事確實沒法選擇,現在要找人告訴獨孤將軍該怎麼辦。秋葉和殤夜還是孩子,沒有說服力,可是獨孤府卻被官兵包圍起來了,一般人進不去,就算進去了,陌生人也總是沒理由要人相信。”我沉吟。
“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忙。”殤夜的雙眼有着看不懂的隱忍。
“誰?”在場的人異口同聲問道。
“林步微。”殤夜輕聲回答。
“大哥?爲什麼?”這時候提到他,我覺得奇怪。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啊?”殤夜微微皺起了眉。
殤夜這個疑問才揭開了我一直用來掩蓋真相的帷幕。對於林步微,我從來不曾真正深入瞭解過,也許我內心希望他就是那個在田野中播種了一片片花海的農夫,希望他就是那個溫柔地教導鄉村孩子的老師,希望他就是那個會在竹林中彈奏堪稱天籟曲子的男人,是我一廂情願,所以我從來不曾深究他到底是誰。他精通琴棋書畫,熟諳花草蟲魚。也許還有太多的東西,是我不知道的,這世間,到底有事什麼是他所不瞭解的呢?祁陽國的王子會爲了得到他不折手段,可是他卻情願呆在自己簡陋的小茅屋裡。
“他到底是誰?”我看向殤夜,眼神躲閃,心裡哆哆嗦嗦的,我就怕殤夜告訴我他是什麼朝廷通緝犯,是什麼前朝皇族一類的。
殤夜看着我這個樣子反而忍俊不禁,然而卻又忽然眼神黯淡:“不用擔心,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他是博淵閣的持鑰人。”
“博淵閣,那是什麼?”我勇敢地接受衆人匪夷所思的眼神。
“姐姐,難道你不是瞾國的人?可是這樣也不對啊,博淵閣的名氣可不是侷限於我國的。”秋葉像在打量一個怪物,“我一直以爲姐姐博聞強識的,怎麼會連博淵閣也不知道呢?”
“因爲我來自於一個與世隔離的世外桃源,所以對外面的事不是很清楚。”我尷尬地笑笑,這種臨時的謊言雖然漏洞百出,但是我實在編不出其他的了,還好沒人和我繼續糾纏下去。
“博淵閣是這個世界上藏書最多的地方,但是除了掌匙人和他的弟子,誰也不知道博淵閣到底在哪裡。每一代的掌匙人都被認爲是學問最淵博的人,天文地理,行軍佈陣,治國之道,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有種說法,哪個國家能夠獲得掌匙人的輔助,那麼這個國家就能夠無往不利,凌駕於其他國家之上。但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每一個掌匙人都是獨立的存在,並不倚靠任何國家。”殤夜解釋說。
難怪林步微當時會拒絕碩雷的邀請,還有他知道我欺騙他的時候,眼中那抹絕望的由來。太多人想要得到他了,欺騙對於他或許是家常便飯,習慣的人反而會更加厭惡相同的事。
“可你怎麼知道林步微是這屆掌匙人的?”
“每屆掌匙人的右手腕處會紋有竹簡刺青。上次在茶館的時候,我看到他手上的刺青了。”殤夜回答。
“這樣啊!沒想到我的義兄那麼厲害!”我暗自慶幸,“有他在,事情確實會好辦的多。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找他。”
沒有要其他人的跟隨,獨自一人去到灼華堂。林步微還在給孩子們上課,但是今天我並不想等待,於是在窗外向他揮揮手,要他出來。
“阿舒,什麼事這麼急?”林步微還是那麼天高雲淡地朝我微笑。我悄悄看向他的右手腕,果然有一枚兩邊向中間捲攏的竹簡刺青。
“大哥,人命關天,有事想請你幫忙。”我嚴正而道。
“什麼事?”大概看我嚴肅,林步微也收起了自己的微笑。
於是我將獨孤將軍的事簡述了一下,然後引出正題:“我想請大哥以博淵閣掌匙人的身份給獨孤將軍寫封信。”
“你知道了?”林步微有些驚異地看着我。
“大哥啊大哥,你瞞我好苦,當時被碩雷抓了我還不知道爲什麼抓,你看我是不是很冤枉呢?不過我也向你隱瞞了女兒身,我們算是扯平了。”我向他笑笑。
林步微有一瞬間的恍惚,我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纔回過神來,“獨孤將軍是我所佩服的將領,這個忙是義不容辭的。稍等,我這就去修書一份。”
“恩。大哥真是好人,這事以後可能還要你的幫忙,因爲我懷疑這事和碩雷脫不了干係。”我高興地擊了下雙手。
“好的,但是你插身此事還是小心爲上,政治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林步微看着我,一字一句強調。
寫完信後,林步微拿出一枚紅色的印章在信的末尾蓋章,赫然就是那個竹簡標記。
“謝謝大哥,我不便耽擱,這就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我拿着信和他告別,他也不說什麼多餘的話,只是微笑着目送我遠去,走到遠處,還是看到他白色的身影立在驕陽之中,面向我的方向,風帶起他的衣袂。
“秋葉,你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你父親。千萬不可忘記。”我把信塞到秋葉手中,鄭重交代。
秋葉看着我點點頭,神色嚴謹像要上戰場。不過這個和戰場其實差別不大,只不過沒有硝煙,然而殺傷力卻更強,或許會動搖國家根本。
殤夜很快帶着秋葉離開了。每個人都是各司其職,夜晚的時候,落月穿起了夜行衣,準備夜探左相府。
“出事了馬上走人,不要有任何顧慮。”我強調。
“恩。”這個字說完的時候,落月的身影已經在幾丈之外。
也不敢睡覺,只點起一盞燈,回想整件事,思考接下去應該怎麼辦。現在做的只是博取皇帝的信任,關於獨孤拓霆的罪行還沒有一個說法。等殤夜和落月的調查結果出來以後,或許可以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是直覺告訴我,夏於惟不會是這件事的主謀,當所有矛頭都指向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反而從另一方面洗脫了嫌疑,因爲這事看起來太像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心中默認的一個嫌疑人便是碩雷,一個王子千里迢迢來到敵國,不會只是來考察風土人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