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之事,事無大小。任何事由都代表着皇族的尊嚴和承國的臉面。一件劣子間的嬉鬧看似無傷大雅,卻把本就矛盾重重的皇族內部變得愈發得四分五裂。
回到尚書府天色黑了下來。劉瑾姝早已命人備好飯菜等候幾人歸來。
果兒跟靳軒一前一後,有說有笑,相繼跨入府門,也不知爲何,這二人整天泡在一起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其實太醫院距離尚書府並不算遠,只是他倆東一頭西一腳的,直到天黑這纔到家。
劉瑾姝不知爲何又嘮叨一通。之後,苗闊也回來了。
席間,靳軒跟苗闊好像商量好似的,有說有笑,但對今日之事卻隻字不提,就好像從未發生過。劉瑾姝看得出夫君心裡有事,不過,多年的默契使她並不急於追問。
倒是果兒,她可是急壞了,本以爲這會是今日最有趣的談資,誰料根本沒人提及。
小姑娘嘟着嘴,猛吃猛喝,似乎想把她的煩悶全部發泄在胃裡面。
“小祖宗,你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劉瑾姝疼愛道。
哪知這一句話就像觸着電門似的,果兒筷子一撂,小臉兒一沉:“你們兩個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嗯……?說什麼!臉沉得老長,誰又欺負你了嗎。靳軒,你又怎麼招惹這小魔頭了!”
苗闊心裡跟明鏡似的,但就是不接茬,反而有意氣她。
“我!呵……她不欺負我就不錯了!”靳軒弱弱回道。
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的,果兒杏目圓睜,胸前一起一伏,看樣子很不痛快。
“哎呀,好啦,別逗她了,說說,到底怎麼了!”劉瑾姝從旁寬解。
“唉!一言難盡啊!”
苗闊長嘆一聲,接着把今日宮中之事跟劉瑾姝大致講說一遍,後者也頓感差異,哭笑不得。
“還有這事!”
“可不,我估計現在安隆王恐怕要氣瘋了吧!”
終於打開話匣子,果兒面色轉憂爲喜。
“爹爹,我覺得這事不公平!”
“哦!爲什麼這麼說!”苗闊聽着好像很感興趣。
“您看啊,那花銀蛇是虞璟垚的吧,他想害人卻反受其害吧。就是這樣,靳軒哥哥也還是救了他,可是呢,今日朝堂上,又是控告,又是庭杖的。最後真相大白,完全是他虞璟垚自作自受,害得靳軒哥哥差點遭受毒刑。可然後呢,皇帝爺爺什麼都沒說,連最起碼的賞賜或褒獎都不曾見得,您說這氣不氣人!”
果兒誇誇其談,滿臉憤恨的樣子。
“你就爲這個生氣啊,問你靳軒哥哥不就知道了嗎?”
“我問了啊,他說他不知道!還讓我回來問你。”說完白了一眼靳軒。
苗闊卻坦然一笑,看着靳軒,搖頭嘆氣。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其實呢,你靳軒哥哥並非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告訴你而已!”
果然,哼!我就知道,果兒眼睛斜視着靳軒,小手在桌下狠狠掐了他一把,後者面色一緊,強行裝作若無其事。
“沒有賞賜,就是最大的賞賜!”苗闊沉聲道。
啊……?這是什麼話,果兒不懂。
“爲什麼?”
“表面上看,這不過是你們小一輩之間的惡作劇,其實不然。這關係着幾大集團的利益鬥爭。皇上本想責罰五十庭杖卻因長山道出真相而就此罷手。事實證明,此事起因於夷郡王對靳軒的不滿,同時也表明安隆王的忌憚,試想一下,若安隆王對靳軒以禮相待,就算借虞璟垚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得知真相後,皇上表面上對夷郡王未做處罰實際上剝奪了他出席祭祀典禮的權利。正宗皇血龍脈卻不能參加本族祭祖大典,無論對安隆王還是夷郡王都是不小的打擊。如果此時皇上對靳軒大加賞賜,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招來更大的麻煩。一個貶輒,一個褒獎,這一進一出可是會牽扯很多東西的,這次是毒蛇,那麼下一次指不定是什麼豺狼虎豹呢!”
哇!這裡面還有這麼多道道,果兒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也就是說,這事也就到此爲止了唄!”
“當然,不然你還想怎樣?不過呢,我們這裡是到此爲止,至於別人嘛,那就不好說了!”
苗闊終於把自己的擔憂表露出來。
“啊……!莫不是靳軒哥哥會被一直欺負下去!”果兒憤憤不平。
“呵呵……這就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果兒的脾氣就像埋在地底的一顆雷,你不知道踩到哪一處就會響。比如現在的苗闊,他就進入雷區。
縱然年幼無知,頑皮貪玩,但是非曲直果兒分得很清楚,在對與錯是與非的問題上從來不含糊。
“爹爹,您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好我自己就行了。依您的意思我老老實實的聽話,靳軒哥哥是死是活就跟我無關了嗎,倘若有朝一日,靳軒哥哥不再住這裡,那他就不是我家的人嘍?”
驟然變臉,打了苗闊一個措手不及,他都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還有就是果兒還從未如此認真的當面質問自己。
“我知道,我年紀小,不懂事,也沒什麼能力,但這並不能把我跟靳軒哥哥隔離開來。如果您選擇明哲保身的話那麼就恕女兒不孝了,我不會只是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如果他們再這樣欺負靳軒哥哥,雖然我阻止不了,但是欺負他的同時也把我苗果兒帶上!”
言震四座,一鳴驚人。苗闊跟劉瑾姝傻了。十多年來,他們的寶貝女兒除了調皮搗蛋以外從未如今日這般陳詞激烈,甚至開始懷疑面前這個玲瓏剔透的姑娘是不是她們的女兒。
但苗闊並不生氣,相反的還有幾分欣慰。人言道虎父無犬子。可虎父何嘗有過犬女!
同時內心裡還有一點小小的失落。日後不管靳軒是死是活,身份如何,這小丫頭恐怕都不會離開他了。
哎……女大不中留,越留越結仇!
靳軒聽到果兒的話心裡暖暖的,笑容在其臉上若隱若現。
“你這是在表明你的立場?”苗闊笑問道。
“是的!”
“也就是說我若是選擇明哲保身,你就會跟我對抗到底嘍?”
“當然!”
“哈哈……你呀,怕是沒這個機會嘍!”
苗闊朗聲而笑,之後果兒再問什麼,苗闊再不回答。
“對了,還有最後一件事,您務必幫我!”
“什麼事?說說看……”
“今日公學,黃老頭說什麼爲了慶賀祭祀太廟,要從我們中間選出一名世子,以《策國論》爲題書文一篇,我可不想做什麼世子,可這《策國論》還是要寫的,爹爹,您能不能幫我寫呀!”
此時的果兒又成了父母面前的乖乖女,與之前判若兩人。
“胡鬧!”苗闊一反常態。
“黃老先生乃當世賢傑,我豈能與你欺瞞於他,自己寫,不得求助別人!”說着,目光看了一眼靳軒。
“可我不會寫啊!”果兒哭腔道,又看了看劉瑾姝,後者別過頭。
“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的,用心寫,總能寫好的。”
看父親的模樣似乎把所有活路都堵死了,這該如何是好。轉頭看着埋頭大吃的靳軒,小姑娘心思又活絡起來。
“好吧,自己寫就自己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可以跟靳軒哥哥一起寫,嘻嘻……”說着還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你還是自己寫吧,我都寫完了!”靳軒嘴裡嚼着東西,站起身,跟苗闊跟劉瑾姝打了招呼飄然離席。
離席了!他竟然跑了……
果兒怒火中燒,粉拳緊緊握着。
“你什麼時候寫的,我怎麼不知道!”
靳軒背對着她,聳聳肩,根本不回話。
“好你個臭靳軒,死靳軒!我宣佈,剛剛我說的話全部收回!”說完站起身,紛紛離開,看樣子應該是去找靳軒發火去了吧。
苗闊和劉瑾姝夫妻二人看着他們這個活寶女兒哭笑不得……
與此同時,安隆王府……
虞璟垚已從昏迷中甦醒,這段時間,長山一直陪在牀邊。虞成國並未責罰於他,只是誰知道,虞璟垚醒後又會怎樣。
“我……我這是怎麼了?”
“夷郡王,您醒了!”長山興奮道。
欲起身,但渾身無力,虞璟垚只能再次躺下。
“長山,我這是怎麼了,只記得被蛇咬了,卻不知之後的事情,發生了什麼?”
長山心懼不已,即刻跪倒在地:“郡王恕罪,郡王恕罪……”
“你這是幹什麼,快快起來說話!”
之後,長山便把今日之事仔細說了一遍。虞璟垚聞言臉色更加難看,張手便要責罰長山,只是手掌停在半空,不曾落下。
心裡明白,這事怪不得長山,皇上當面質問,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胡言。即便如此,心裡對靳軒非但沒有感激,反而更加怨恨。
吃了大虧怎能就此罷手,身子雖然不能動,可腦子又開始思索起來……
就在舉國上下都在籌備祭祀大典之時,一小隊人越過承國境南界線,悄然潛入,目的直指帝都安陽。碰巧趕上祭典盛世,也可能有意爲之,這些人有着什麼目的尚不可知,對於暗流涌動的承國內部,更不知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