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昭四十七年農曆四月初五。
夏日愈發臨近,陽光爆烈如火,萬物不得已在其酷熱下低頭。
祭祖大典在即,本應喧鬧的安陽城卻沉寂下來。許是炙熱讓人變得慵懶,又許是想把最高的熱情留在四月初八祭祖當日。
宮學開張方兩日便被叫停。其一因爲前幾日發生不睦,無論是黃公熹還是幾位郡王亦或是靳軒跟果兒都需要冷靜。其二,祭祖之日越來越近,幾位學子還要準備《策國論》以競選進香世子。
此刻,尚書府書房……
窗門大開卻仍不見一絲涼意襲來。果兒坐在書案前,一手持筆,一手搖着摺扇。衣衫的褶襉下面,露出兩隻玲瓏小腳,一隻拄在地上,另一隻搭在椅子邊,樣子頗顯豪放,沒有一點淑女該有的樣子。
“你不是說《策國論》寫完了嗎,拿來我瞧瞧!”
靳軒與其坐同一張書案,兩條袖子高高挽起,樣子比果兒規正一點,也就是一點點。
“我是寫完了,爲什麼要給你看,若是被苗叔叔或者黃老頭髮現你抄襲我的,那豈不找罵呢!”
“我就是看看,誰說要抄襲你的啦,幹嘛那麼小氣!”
果兒杏眼圓睜,故作兇惡,其實一點都不嚇人,反倒有幾分伶俐。
“既然你不想抄襲爲什麼一定要看!。”
靳軒白了一眼,繼續看書。
也不知從哪裡倒騰來的一本怪書,上面沒什麼字,都是畫,不知道畫的是什麼。就這樣,靳軒愛不釋手,捧在手裡看起來沒完。
“哼,你就小氣吧,虧我還要跟你共患難呢,算我眼瞎了!”
任憑果兒如何抱怨,靳軒就是不給她,甚至不理睬,捧着書看得津津有味。
其實並不是不給果兒,他也沒寫,只是隨便一說,既然不想爭什麼世子,隨便寫寫應付一下不就得了。
看着靳軒帶搭不理的樣子,果兒一下子火了,本來天氣就熱,這時面色更紅,香汗直流。
趁其入神,一把奪過那本無名之書。
“這是什麼,看你那麼投入!”說着,果兒埋頭翻了幾頁很快又把書扔了回去。
“你……你就看這個啊,羞不羞人!”果兒手足無措,玉面嬌紅。
原來那是一本圖集,上面畫了些漂亮女人,衣着暴露,囊括周邊以及西域各地女子。有的身態婀娜,有的溫婉大方。無論怎樣,畫像人栩栩如生,把女人的妖嬈與曼妙體現的淋淋緊緻。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本**雜誌。怪不得靳軒愛不釋手。
“這有什麼,都穿着衣服呢,又不是光着身子,我倒想看全裸的,可惜沒有,嘿嘿……”
果兒臊紅一片,靳軒卻不以爲然。這可能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區別吧。
“你……你無恥,你下流!我要告訴爹爹,說你看了不恥之物!”
本以爲這樣就能嚇唬住靳軒,哪知非但沒起作用,反而令自己尷尬起來。
就見靳軒用一種別樣的眼神看着果兒,上下打量,嘖嘖稱奇,臉上的笑容讓人難以琢磨,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中帶有些別的什麼東西。
果兒慌了神,小心臟砰砰直跳,本能的捂住胸口:“你……你要幹什麼!”
“哎,你說咱倆認識這麼久了,我還頭一次發現原來你還挺可人的,是個好苗子!”
聽聞這話,果兒也不知是喜是惱,很複雜,卻沒有放鬆警惕。
“哼……本小姐……從小就招人稀罕,怎……怎麼,你有意見!”
“嗯,意見倒還談不上,既然你說你招人稀罕,不如我就稀罕稀罕你吧!”說着,靳軒作勢站起身。有那麼一瞬間,果兒腦子一片空白。
“呀……你別過來,不然我真的告訴爹爹,說你欺負我!”
嘴是挺硬,但眼睛嚇得緊緊閉着,很容易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雖是如此,驚恐中帶有一絲莫名的期待,果兒大爲不解。只是,自打閉眼之後就遲遲不見下一步行動,曖昧的空氣突然沉寂下來。
果兒偷偷睜開一隻眼,發現靳軒正衝他壞笑。刷的一下,臉紅的像個大蘋果。
“你……你欺負人,我要告訴爹爹!”果兒略帶哭腔道。不知爲何,心是放下了,但卻有小小的失落。
“哈哈……隨便,我敢打賭,你就是告訴苗叔叔他也不會把我怎樣的,你信嗎?”
“鬼才信你的話,我可是他親閨女,你欺負我,他能看着不管?”
“話雖如此,但你別忘了,我們現在就處在苗叔叔的書房裡,我在這裡找到這麼一本書,你若是說了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瑾姝嬸嬸要是看了這個,你覺得會怎樣呢,哈哈……”
咦……!
果兒突然頓住,有些不敢相信,爹爹風度翩翩,正人君子,會是這樣的人嗎!
由此苗闊在果兒心中那宏偉的慈父形象瞬間崩塌,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事告訴母親。
其實這事劉瑾姝是知道的,那不過是一本冊妃圖,專門替皇上選妃用的,都是二十年前的東西了,放在書房裡便再未動過。可是這事靳軒跟果兒並不知道,也難怪他們會誤會。
這一波,苗闊實力背鍋!
“怎麼樣,還想告狀嗎?”靳軒幸災樂禍問道。
“你……你別得意太早,早晚一定讓你吃虧!”
果兒氣鼓鼓說道。
“喂喂喂……幹嘛這麼認真,不就是嚇唬嚇唬你嘛,又沒真的對你怎樣,還是說你本就想我會怎樣結果讓你失望了呢?”
雖然靳軒說的比較直接,但果兒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待的,如今被人看穿,女孩子家家怎能受得起!
“我……你……你去死!”說着,隨便抄起桌上的書衝靳軒砸過去……
哎……小姑娘,你才十四歲,有些事還是太早了,哈哈……
與此同時,安隆王府。
虞璟垚已經完全康復,只是照比從前瘦了一大圈。當得知自己無法參加祭祖大典,又被父王狠狠訓斥,對靳軒愈發憎恨,牙根癢癢。只是現在的他毫無理由再去發難,只能對着滿桌食物撒氣。因此,一個人守着一桌的山珍海味胡吃海塞。
“郡王,您都吃了一個多時辰了,是不是歇息一下!”長山一旁弱弱說道。
這個郡王吃相實在不敢恭維,一個時辰裡毫不停歇,就是吃,怪不得長得那麼胖,有時長山真的怕他把自己吃壞了!
“怎麼,本王吃些東西也要你管,祭祖不讓去,我還不能吃東西了?”
“不不不……小人絕無此意,您慢用,慢用……”
說實話,這個吃法的確挺嚇人的。
“本王此番受此大辱,全拜那錦陽公子所賜,不出這口氣,本王實在寢食難安,你給我說說還有什麼法子整治於他!”
就您這吃相還寢食難安?長山覺得好笑,但卻不敢說出來。
“郡王,您身體方愈,是不是修養過後再說!”
長山微微低頭,聲音很小,甚至他自己都聽不見。
虞璟垚斜了他一眼:“長山,本王見你似乎有些不情願,莫不是生了憐憫之心?”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那你是什麼意思!”
“王爺,小人只是覺得錦陽公子並未冒犯於您,且那日在學堂還曾救過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
餘下的話長山沒有說出口,但虞璟垚再明白不過了。
“你是想說本王太過無情不知恩禮嗎?”
“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你這麼想也很正常。所謂無風不起浪,錦陽公子是救過我,但這並不代表我就得感激他。因爲他,果兒到現在都不理我,因爲他,皇爺爺竟然當衆責罰我,還是因爲他,本王竟不能參加宗廟祭祖,諸事擺在眼前,你還覺得本王應該感激他嗎!”
長山低着頭,沒言語,人心自由公論,迫於主僕的關係不得已站在虞璟垚這一邊。
“哼……這筆賬我虞璟垚記下了,他日若讓我逮到機會,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目光陰冷,咬牙切齒。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復仇的機會竟來的如此之快……
自從被靳軒調戲一通後,果兒便再也沒理他,不但如此,眼神及其幽怨,上來小孩子脾氣誰說什麼都不管用。
更慘的是,好不容易腦子裡有了些思路,被靳軒這一鬧,腦子裡又變得空空如也。明日就是提交之日,若是拿不出來,恐怕父親跟黃老頭又得數落自己了。
果兒越想越氣,恨不得把靳軒給生吃了!
“還沒想好怎麼寫吶!”靳軒看過來,笑嘻嘻道。
“走開,用不着你管!”
“明日就提交了,再寫不出來,你怎麼交差呀?”
“哼……我都說了,用不着你管!”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啊,寫不出來可別怪我,要是被黃老頭責罰,我可不管啊!”
他越是這樣,果兒越是煩怒,一氣之下,捧着筆墨直接回房了。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一點思路都沒有,更要命的是,那本麗春圖上的人總在她腦子裡轉來轉去,讓人浮想聯翩。心中不由得對靳軒愈發怨恨。
哼!怪不得那麼喜歡看呢,大色狼!
想着想着突然靈機一動,鑑麗春圖,由此,關於《策國論》似乎有了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