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真是幻(2)

白衣人雙臂微分,指尖垂地,仍然動也不動地做然卓立,劍光也仍然一碧如水,但他的雪白長衫上,卻又多了一串鮮紅血痕!

柳鶴亭輕輕籲出一口長氣,心中不住怦然跳動,白衣人的這一劍傷敵,別人雖未看清,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只覺這一劍的穩、準、狠、辣,足以驚世駭俗。

要知道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招式,絕無任何一種毫無破綻,縱是素以綿密嚴謹著稱天下的武當"九宮連環"以及"兩儀劍法"劍招之中,也難免有破綻露出,只是破綻部位有異,多少不同,有些招式的破綻,是在對方難以覺察之處,有些招式的破綻,對方縱然覺察,卻也無法攻入,是以巧者勝拙,強者勝弱!

碧衣人的那一團銀光,三招煞手中,只有左下方微有一處破綻,此處破綻,不但極爲難以看出,而且部位亦在對方難以發招之處,但白衣人劍光一抖,竟能閃電般自此破綻中挑起、穿出,此等眼力、神力,當真叫人無法不服!

三神已去,一鬼尚存,"靈屍"谷鬼呆望着地上的三具屍身,淒厲的笑聲既不再聞,森冷的目光亦不再見,那些"幽靈幫"衆,此刻早已喪失鬥志,只不過在虛幌着兵刃而已。

"靈屍"谷鬼默然半晌,擡起頭來,揮手長嘆一聲低喝:"退!"身軀一轉,緩緩走去,白衣人卓立如故,既不追擊,亦不發言,只見那些"幽靈幫"衆,有的手扶傷殘,有的懷抱死屍,一個接着一個,向谷外走去,片刻之間,便已走得乾乾淨淨。

谷地之上,頓時又自寂無人聲,"神刀將軍"勝奎英右掌一橫,左掌搭住刀尖,往刀鞘一湊,"嗆嘟"一聲,長刀入鞘,大步走到一直默默靜坐的那些黑衫黃中漢子身前,沉聲叱道:"快將那邊洞口火勢弄滅,人洞尋人!"黑衫漢子們一個個卻仍盤膝而坐,不言不動,竟似未曾聽到這番言語一般,勝奎英濃眉一揚,厲叱:"聽到沒有?"黑衫漢子們仍然一無迴應,尉遲文一步竄來,雙鐗交擊:"擋"地一響,響聲未絕,黑衫黃中漢子羣中,突地響起一個粗壯之聲:"要殺我等頭顱容易,要使我等聽命於幫主以外之人,卻是難如登天!"語句簡短有力,字字截金斷鐵,柳鶴亭不禁暗中喝彩,這般人若論武林地位,雖不足道,但若論江湖道義,豈非還要遠在那班滿口仁義、滿腹奸詐、言行不符、反覆無常的武林高手之上!

只見那白衣入目送"幽靈羣鬼"走盡,長袖飄飄,轉身走來,尉遲文、勝奎英齊地退步躬身,對此人的恭敬,竟似不在項煌之下,白衣人對此二人,卻是漫不爲禮,右掌微提,劍尖在地面輕輕一點,口中簡短地吐出四個字來:

"誰是幫主?"

黑衫黃中漢於羣中,又有人朗聲說道:"大幫主已去谷外,留言我等,靜候於此,二幫主入此洞中,不知兇吉——"語聲未了,白衣人突地冷"哼"一聲,右掌一翻,掌中長劍,劍長上挑,劍柄脫手,白衣人拇、食、中、三指輕輕一挾,挾住劍尖,腳下連退三步,右臂倏然掄起,長劍竟然脫手飛出!

柳鶴亭見他倒轉掌中長劍,方自愕然不明其意,突見一道青碧劍光,劃空而過,竟閃電般向自己隱身的這片山石飛來!

劍身劃過山石,"嗆"地一聲清吟,激起一片火花,竟又匹練般向來路飛回。

柳鶴亭心頭一跳,知道自己行藏,已被這靜如山岩、冷如玄冰、劍法造詣已爐火純青的白衣人發現,只見白衣人手掌微招,這道匹練般的劍光,竟神奇地飛回他手掌之中,輕輕一抖,劍光點點,漫天飛舞。

白衣人頭也不擡,冷冷說道:"躲在石後的朋友,還不現身?"陶純純輕嘆一聲,仰首道:"這人當真厲害得緊!"柳鶴亭一面頷首作答,一面心中思忖,沉吟半晌,突地長身而起,輕輕掠到山石之上,山風吹動,吹得他衣袂飛揚,髮絲飄舞。

尉遲文、勝奎英仰首而顧,齊地變色驚呼道:"原來是你!"白衣人劍尖又自緩緩垂落地上,仍舊頭也不擡,冷冷說道:"朋友既然現身,還不下來?"柳鶴亭朗聲一笑,道:"閣下劍法驚人,神態超俗,在下早已有心下去參見,此刻既蒙寵召,敢不從命!"目光下掠,只見自己立足的這片山石,離地竟有數十丈左右,勢必不能一掠而下,不禁劍眉微皺地沉吟半晌,一面回身俯首,輕輕問道:"純純,下去好麼?"陶純純秋波微轉,含笑道:"你既已對人說了,焉有不下去之理。"纖腰微擰,亦自掠上山石,白衣人劍尖在地面左右划動,既不出言相詢,亦不仰首而顧,陶純純秋波再次一轉,探首下望,突地低語道:"這人頭頂髮絲已經灰白,年紀想必已不小,武功也似極高,但神情舉止,卻怎地如此奇怪,難道武功高強的人,舉動都應特殊些麼?"柳鶴亭暗中一笑,心道:"女子當真是奇怪的動物,此時此刻,還有心情來說這些言語,一面卻又不禁暗贊女子之心細,細如髮絲,自己看了許久,毫未發覺,她卻只瞧了一眼,便已瞧出人家頭上的灰髮!"白衣人雖仍心平氣靜,勝奎英、尉遲文卻已心中不耐,兩人同聲大喝:"陶姑娘——"尉遲文倏然住口,勝奎英卻自接口喊道:"你不是和我家公子在一起麼?此刻他到哪裡去了?"陶純純輕瞟柳鶴亭一眼,並不回答山下的喝問,只是悄語道:"如此縱身而下,落地之後,只怕身形難以站穩,別人若是乘隙偷擊;便極可慮,你可想出什麼妥當的方法麼?"柳鶴亭微微一笑道:"爲人行事,當做即做,考慮得大多了,反而不好,我先下去,你在後面接應,除此之外,大約便只有爬下去了,"陶純純嫣然一笑,竟示讚許,只見柳鶴亭胸膛一挺,深深吸入一口長氣,撩起衣袂,塞在腰畔絲絛之上,雙臂一張,倏然向下掠去!

這一掠之勢,有如大河長江,一瀉千里,霎時之間,便已掠下十丈,柳鶴亭雙掌一沉,腳尖找着一塊山石突出之外,一點又落。

只聽白衣人又自冷冷道:"你儘管躍下便是,我絕不會乘你身形不穩時,暗算於你!"話聲方落,柳鶴亭已自有如飛燕一般躍落地面,向前衝出數步,一沉真氣,拿樁站穩,朗聲一笑,口首說道:"小可若恐閣下暗算,只怕方纔也就不會躍下了!"白衣人"嗯"了一聲,亦不知是喜是怒,是贊是貶,突地迴轉身來,面向柳鶴亭冷冷道:"朋友果然是一條漢子!"兩人面面相對,柳鶴亭只覺兩道閃電般的目光,已凝注自己,擡目一望,心頭竟不由自主地爲之一驚,方自站穩的身形,幾乎又將近搖晃起來,原來這白衣人的面目之上,竟戴着一面青銅面具,巨鼻獅口,閃出一片青光,與掌中劍光相映,更顯得猙獰刺目!

這面青銅面具,將他眉、額、鼻、口一起掩住,只留下一雙眼睛,炯然生光,上下向柳鶴亭一掃,冷冷又道:"項煌殿下,是否就是被朋友帶來此間的?"語聲雖清朗,但隔着一重面具發出,聽來卻有如三春滴露,九夏沉雷,不無稍嫌沉悶之感:但這兩道目光,卻正又如露外閃光,雷中厲電,柳鶴亭只覺心頭微顫,雖非畏懼,卻不由一愣,半晌之後,方自回覆瀟灑,微微一笑,方待答話!

哪知他語聲尚未發出,山腰間突地響起一陣脆如銀鈴的笑聲,衆人不覺一起仰首望去,只見一片彩雲霓裳,冉冉從天而降,笑聲未絕,身形落地,柳鶴亭伸手一扶,陶純純卻已笑道:"項殿下雖與我等同來,但……"秋波轉處,瞥見白衣人面上的青銅面具,語氣不禁一頓,嬌笑微停,方自緩緩接道:"但他若要走,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白衣人冷"哼"一聲,目光凝注,半晌無語,只有劍尖,仍在地上不住左右划動,絲絲作響,響聲雖微弱,但讓人聽來,卻只覺似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刺耳之感,似乎有一柄無形之劍的劍尖,在自己耳鼓以內不住划動一般。

他面覆青銅,教人根本無法從他面容變化中,測知他的心意,誰也不知道他對陶純純這句聽來和順,其實卻內藏機鋒的言語,將是如何答覆,將作如何處置,谷地之中,人人似乎俱都被他氣度所懾,數百道目光屏聲靜氣,再無一道望向別處!

此種沉默,最是難堪,也不知過了許久,白衣人掌中劍尖倏然頓住不動!

絲絲之聲頓寂,衆人耳中頓靜,但這令人刺耳的絲絲之聲,卻似突地到了衆人心中,人人俱知他將說話,他究竟要說什麼,卻再無一個知道。"要知愈是沉默寡言之人,其言語便愈可貴,其人著論武功、氣度俱有懾人之處,其言之價,自就更高,柳鶴亭嘴角雖帶笑容,但心情卻亦有些緊張,這原因絕非因他對這白衣人有絲毫怯畏,卻是因爲他對寡言之人的言語,估價亦自不同!

只有陶純純手撫雲鬢,嫣然含笑,一雙秋波,時時流轉,似乎將身外之事、身外之物,全都沒有放在心中。

只見白衣人目光微擡,閃電般又向柳鶴亭一掃:緩緩說道:"閣下方纔自山頂縱落,輕功至少已有十年以上造詣,而且定必得自真傳,算得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衆人心中不禁既奇且佩,奇的是他沉默良久,突他說出一句話來,竟是讚揚柳鶴亭的言語,佩的是柳鶴亭方纔自山頂縱下之時,他頭也未擡,根本未看一眼,但此刻言語批評,卻宛如目見。

就連柳鶴亭也不免暗自奇怪,哪知這白衣人卻又接道:"是以便請閣下亮出兵刃——"語氣似終未終,便又倏然而頓,身形卓立,目光凝注,再不動彈半分!

柳鶴亭不禁爲之一愣,但覺此人說話,當真是句句簡短,從不多說一字,卻又是句句驚人,出人意料之外,讚賞別人一句之後,立刻又要與人一較生死!

他心意轉處,還未答話,卻聽陶純純又自含笑說道:"我們和你住日無冤,近日無仇,而且可說是素不相識,好生生的爲何要和你動手?"白衣人目光絲毫未動,竟連望也不望她一眼,冷冷道:"本人從來不喜與女子言語——"語氣竟又似終未終,但人人卻盡知其言下之意。

陶純純秋波微轉,含笑又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是叫我不要多管閒事?"白衣人冷"哼"一聲,不再言語,目光如電,仍筆直地凝注在柳鶴亭身上,彷彿一眼就要看穿柳鶴亭的頭顱似的。

哪知他這種傲慢、輕蔑之態,陶純純卻似毫不在意,竟又輕輕一笑道:"這本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與我本無關係,我不再說話就是!"柳鶴亭微微一愣,他本只當陶純純雖非驕縱成性之女子,但卻也絕無法忍受一個陌生男於對她如此無理,此刻見她如此說話,不禁大感驚奇,他與陶純純自相識以來,每多處一刻,便多發覺她一種性格,相識之初,他本以爲她是個不知世故、不解人情、性格單純的少女,但此刻卻發覺不僅胸中城府極深,而性格變化極多,有時看來一如長於名門、自幼嬌縱成性的人家閨秀,落落風範,卻又慣於嬌嗔!

有時看來卻又有如涉世極深,凡事皆能寬諒容忍,飽經憂患的婦人!洞悉人情,遇事鎮靜!

一時之間,他但覺他倆雖已相愛頗深,卻絲毫不能瞭解她的性情,不禁長嘆一聲,迴轉頭去,卻見那白衣人仍在凝目自己,劍尖垂地,劍光如水!

時已過午,陽光最盛之時已去,夏日既過,秋風已有寒意。

一陣風吹過,柳鶴亭心頭但覺氣悶難言,泰山華巖,祁連莽蒼,無數大山,此刻都似乎橫亙在他心裡!

谷地之中,人人凝神注目,都在等待他如何回答這白衣人挑戰之言,勝奎英、尉遲文,與他雖非素識,但卻都知道他武功遇異流俗,絕非膽怯畏事之徒,此刻見他忽而流目他顧,忽而垂首沉思,只當他方纔見了那白衣入的武功,此刻不敢與之相鬥,心中不禁稍感驚奇,又覺稍感失望!

哪知就在這一念頭方自升起的剎那之間,柳鶴亭突地朗聲說道:"在下之意,正如陶姑娘方纔所說之言相同,你我本無任何相鬥之理,亦無任何相鬥之因,只是——""只是"兩字一出,衆人但覺心神一振,知道此言必有下文,一時之間,谷中數百道目光,不約而同地又都屏息靜氣、瞬也不瞬地望到柳鶴亭身上,只聽他語聲頓處,緩緩又道:"若閣下有與在下相鬥之意,在下武功雖不敢與閣下相比,但亦不敢妄自非薄,一切但憑尊意!"白衣人直到此刻,除了衣袂曾隨風微微飄舞之外,不但身軀未有絲毫動彈,甚至連目光都未曾眨動一下,再加以那猙獰醜惡的青銅面具,當真有如深山危巖,古剎泥塑,令入見之生畏,望之生寒!

柳鶴亭語聲方了,衆人目光,又如萬流歸海、葵花向日一般,不約而同地歸向白衣人身上,只見他微一頷首,冷冷說道:"好!""柳鶴亭擰腰退步,反腕拔出背後青蕭,哪知白衣人"好"字出口,突地一揮長袖,轉身走開!

衆人不覺齊地一愣,柳鶴亭更是大爲奇怪,此人無端向已挑戰,自己應戰之後,他卻又轉身走開,這豈非令人莫名其妙!

只見他轉身走了兩步,左掌向前一招,口中輕叱說道:"過來!"右掌一沉,竟將掌中長劍插入地面,劍尖入土五寸,劍柄不住顫動,柳鶴亭心中氣憤,再也難忍,劍眉一軒,朗聲道:"閣下如此做法,是否有意戲弄於我,但請明言相告,否則——"語聲未了,白衣人突又倏然轉身,目中光芒一閃,冷冷接口道:"在下不慣受人戲弄,亦不慣戲弄他人——"突地雙臂一分,將身上純白長衫甩落,露出裡面一身純白勁裝!卻將這件染有血跡的長衫,仔細疊好。

柳鶴亭恍然忖道:"原來他是想將長衫甩落,免得動手時妨礙身手。"一念至此,他心中不覺大爲寬慰,只當他甚爲看重自己,微一沉吟,亦將自己長衫脫下!陶純純伸手接過,輕輕道:"此人武功甚高,你要小心纔是!"語氣之中,滿含關切之情。

柳鶴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心中泛起一絲溫暖,含笑低語:"我理會得。"目光轉處,突地遠遠濘立的銀衫少女羣中掠出一人,懷中抱着一個純白包袱,如飛掠到白衣人身前,白衣人解開包袱,將疊好的長衫,放入包中,卻又取出另一件白衫,隨手抖開,穿到身上,反手拔起長劍,劍尖仍然垂在地面,前行三步,凝然卓立。

一時之間,柳鶴亭又自愣在當地,作聲不得,這白衣人的一言一行,無一不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生平未曾見到此等人物,生平亦未曾遇到此等對手,此時此刻,他勢必不能再穿回長衫,呆呆地愣了半晌,卻聽陶純純突地"噗哧"一笑,抿口笑道:"我猜這世上有些人的腦筋,一定不太正常,鶴亭,你說是嗎?"柳鶴亭聞言驚奇之外,又覺好笑,但大敵當前,他只得將這份笑意,緊壓心底。

哪知白衣人突地冷"哼"一聲說道:在下既不慣無故多言,亦不慣無故多事,自幼及長,武林中能被我視爲對手之人,除你之外,寥寥可數,你之鮮血,自不能與那班奴才相比,若與其血跡混在一處,豈不會失了你的身份!"從他言語聽來,似乎對柳鶴亭的武功氣度,極爲讚賞,但其實卻無異在說此次比鬥,柳鶴亭已落必敗之數,只聽得柳鶴亭心裡亦不知是怒是喜,本想反脣相譏,但卻又非口舌刻薄之人,沉吟半晌,只得微一抱拳,暗中鎮定心神,運行真氣,橫蕭平胸!

他平日行動舉止雖極灑脫,但此刻凝神待敵之時,卻當真的靜如泰山,定如北斗,白衣人目中又有光芒一閃,似乎也看出當前對手,乃是勁敵,不可輕視。

陶純純左臂微曲,臂彎處搭着柳鶴亭一件長衫,星眸流轉,先在他身上身下凝注幾眼,然後移向白衣人,又自凝注幾眼,柳眉似顰非顰,嘴角似笑非笑,纖腰微扭,後退三步,誰也無法從她的神情舉止上,測知她的心事。

尉遲文、勝奎英對望一眼,兩人各各眉峰深皺,隱現憂態,一起遠遠退開,他們心中擔心的事,卻不知是爲了他們"殿下"項煌的生死安危,抑或是爲了此刻這兩人比斗的勝負!

銀衫少女們站得更遠,斜陽餘暈,映着他們的蓬亂秀髮、殘破衣衫,也映着她們的如水眼波,如花嬌靨,相形之下,雖覺不類,但令人看來,卻不禁生出一種憐惜之感!

柳鶴亭手橫青蕭!

白衣人長劍垂地!

兩人面面相對,目光相對,神態相似,氣度相似,但這般默然企立,幾達盞茶時刻,卻無一人出手相擊,柳鶴亭看來雖然氣定神閒,但心中卻紊亂已極,他方纔居高臨下,將這白衣人與"一鬼三神"動手之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他自己與人動手,更是不敢有絲毫大意。

要知這高手比鬥,所爭往往只在一招之間,一招之失,被人制住先機,整場比鬥,勝負之數,便完全扭轉!

加以柳鶴亭方纔見了這白衣人的武功,知道自己招式之中只要微有破綻,不但立時便得居於下風,而且可能遭到一劍殺身之禍,他胸中雖可謂包羅萬象,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中的精粹,均有涉獵,但在這盞茶時間以內,他心中思潮連轉,不知想過了多少變化精微、出手奇妙的武功招式,卻未想出一招絕無破綻,更未想出一招能以制敵機先!

衆人屏息而觀,見他兩人自始至此,始終不動,不覺奇怪,又覺不耐,只見柳鶴亭掌中青蕭,突地斜斜舉起,高舉眉間,腳步細碎,似踩迷蹤,向右橫移五寸!

白衣人目光隨之轉去,腳下卻有如巨磨磨動。轉了個半圈,劍尖微微離地而起,高擡七寸,左掌中指輕輕一擡肩頭,雙膝卻仍未見動彈!

柳鶴亭劍眉微皺,暗歎忖道:"他如原式不動,我方纔那一招出手用天山三分劍中的飛鶯戲蝶,讓他無法測知我蕭勢的去向,臨身左掌變爲少林羅漢掌法中的九子萬笏,右蕭再用武當九宮審劍、中的"陽關走馬,左掌沉凝,可補右蕭輕靈不足,右蕭靈幻,卻又可補左掌之拙笨,這兩招一上一下,一正一輔,一剛一柔,一幻一真,他劍尖垂地,縱能找着我蕭招中的破綻,但我那招九子萬笏卻已全力攻他要害,如此我縱不能佔得先機,也不致落幹下風,哪知——"心念電閃而過,目光凝注對方,又自忖道:"他此刻劍尖離地,左指蓄力,兩面都是待發之勢,我若以北派潭腿夾雜南派無蹤腿,雙足連環離地,午踢他右膝陽關,右踢他左膝地機,引得他劍掌一起攻向我廠路,然後清單齊地攻向他上路,一用判官筆中的最重手法透骨穿胸,一用傳自塞外的開山神掌,不知是否可以佔得上風?"他心念這數轉之間,實已博及大下各家武術之精妙,尤其他掌中一乏青蕭,名雖是"蕭"其實卻兼有青鋒劍。判官筆、點穴钁、銀花槍,內外各家兵刀的各種妙用!

此刻他一念至此,腳下突地行去,流水般向右滑開一丈,掌中長蕭,亦在身形流走間,手勢一反,由齊眉變爲憑空直指!

身形流走,爲的是迷惑對方眼光,讓他不知道自己要施展腿法,右蕭直指,爲的是想將對方注意力移至蕭頭!

哪知白衣人身形,又有如巨磨推動一般,緩緩隨地轉動,劍尖竟自離地更高,左手亦又變指爲掌,時間微曲,掌尖上揚,防脅護胸,柳鶴亭一番攻敵的心境,竟似乎又自落入他的計算之中!

他倆這番明爭,實不啻暗鬥,只引得衆人目光,一時望向白衣人,一時望向柳鶴亭,有如身在其中一般,一個個心頭微顫,面色凝重,知道這兩人招式一發,便可立分勝負!

只見白衣人身形自轉,本自面向東方,此刻卻已面向夕陽,柳鶴亭身形有時如行雲流水,有時卻又腳步細碎,距離他身外丈餘之處,劃了一道圓弧!兩入掌中蕭、劍,亦自不停地上下移動,雖未發出一招,卻已不啻交手數十回合!

時間越久,衆人看得心頭越發沉重,真似置身濃雲密佈、沉悶無比的天候之中,恨不得一聲雷響,讓雨點擊破沉鬱!

陶純純嘴角的半分笑意,此刻已自消逸無蹤,額眉間微聚的半分憂心,此刻也已變得十分濃重!夕陽將下,漫天紅霞——

柳鶴亭夾地大喝一聲,身形有如梅花火箭,沖天而起!

衆人心頭不覺爲之一震,齊地仰首望去,只見他凌空三丈,突一轉折,雙臂箕張,竟以蒼鷹下攫之勢,當頭撲下!

這一招雖似天山北麓"狄氏山莊"的不傳絕技"七禽身法",但仔細一看,卻又夾雜着昔日武林一世之雄"銀月雙劍"傳人熊個留下的"蒼穹十三劍式"!

這兩種身法,一以敵矢著稱,一以空無見長,此刻被他熔二爲一,漫天夕陽,襯着他之身形,霍如日落,矯如龍翔。尉遲文、勝奎英對望一眼,相顧失色,黑衫黃中漢子羣中,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但膝頭卻又不禁微微顫抖!

剎那之間!

只見一團青光下擊,一片劍氣上騰!

青光與劍氣!

劍氣與青光!

相混!相雜!相拼!

突聽兩人大喝一聲!衆人只覺眼前微花,兩人又已站在方纔未動時之原處,相隔丈餘,互相凝注,對面而立!

白衣人的目光,瞬也不瞬,厲電般望向柳鶴亭的身上!

柳鶴亭的目光,瞬也不瞬,厲電般望向白衣人的身上!

一時之間,衆人亦不知誰勝誰負,誰死誰生,站着的人,"噗"地坐到地上,坐着的人,倏然站了起來,陶純純嬌喚一聲,退後一步,突又掠前三丈,一掠而至柳鶴亭身側,櫻脣微啓,秋波一轉,瞟了白衣人一眼,於是默然無語!

尉遲文、勝奎英齊都一愣,衝前三步,突又頓足而立,四道目光,齊都筆直地望在白衣人身上!

良久,良久!

靜寂,靜寂!

白衣人突地扭轉身軀,雙臂一分,推開尉遲文、勝奎英兩人的身軀,筆直地走到那班銀衫少女身前,身形一頓,霍然甩卻身上白衫——一無血跡,霍然再次轉身——劍尖閃爍!

柳鶴亭木然卓立,目光但隨白衣人而動,突地見他轉身說道:"一劍不能傷得閣下,一年之後再見有期!"反腕一揚,白衫與長劍齊飛,劍光共晚霞一色!

白衫落在銀衫少女揚起的皓腕之上!

長劍青光一閃,劃空而過,"奪"地一聲,劍光沒入山石數寸,身形又自一呆,呆呆地愣了半晌,冷厲地一聲吼道:

"走!"宛如石破天驚,在衆人耳畔一響,在衆人心底一震,誰也不知他兩人誰勝誰負,此刻聽了他這一聲叱聲,心中但覺又驚、又奇、又詫、又愕,柳鶴亭胸橫青蕭,緩緩落下,左右四顧一眼,笑道:"勝負未分,閣下爲何要走!"語聲清朗,語氣卻極沉緩,似乎得意,又似可惜!

白衣人胸膛一挺,目光一凜,突又隱去,緩緩說道:"在下與閣下初次相識,在下性情,你可知道?"柳鶴亭劍眉微皺,旁顧陶純純一眼,緩緩答道:"閣下與在下初次相識,閣下性情,在下既無知道之可能,亦無知道之必要!"白衣人突地仰天一望,青銅面具之內,竟自發出一陣冷冷的笑聲,笑聲一頓,緩緩說道:"自幼至今,傷在我劍下之人,雖不知凡幾,但懦弱無能之人,在下不殺!武功不高之人,在下不殺!籍籍無名之人,在下不殺!認敗服輸之人,在下不殺!婦人孺子,在下不殺!劍不能佔勝之人,在下不殺!閣下武功驚人,對敵之時,頭腦冷靜,判事分明,這均非常人能以做到之事,在下一劍既不能傷及閣下,焉有再動手之理。"語罷,再也不望柳鶴亭一眼,大步向谷外走去,彩霞,夕陽,映着他剛健頎長的身影,緩緩踱過小橋,橋下流水潺潺,水聲淙淙,暮風吹舞衣袂,卻在小橋欄杆,輕舞起一片零亂人影!

人影零亂,人聲細碎,夕陽影中,突地飛過一隻孤雁,雁聲一唳,卻不知是高興,抑或是嘆息!

斜陽暮色中,柳鶴亭手垂青蕭,目送他的身影遠去,一時之間,對此人亦不知是相借、欽佩、抑或是輕蔑、痛恨,只聽身側的陶純純突地輕輕一聲長嘆,低語道:"可惜呀可惜!"柳鶴亭心不在焉,茫然間道:"可惜什麼?"

陶純純走前半步,將櫻脣幾乎湊到他的耳畔,輕輕說道:"可惜你用的兵刃不是刀劍,否則方纔面對燦爛的夕陽,刀閃寒光,劍花繚目,那白衣人只怕便再也看不到你右手那一招泛渡銀河,和左手那一招蒼鷹落中的破綻,左肩縱不中劍,右腕脈門,卻要被你扣住——"語聲一頓,又道:"不過,這白衣人的武功,倒真的令人佩服,你那一招泛渡銀河本來可說是一無破綻,只有劍式還未完全落下的時候,右脅下微有半分空隙之處,但對方若身形不動,而用右手劍刺入左邊的空隙中,簡直不大可能,何況你左掌那一招太山七禽掌中的神鷹一式變化而來的蒼鷹落,又正好封住他長劍的去勢,但是他那一劍,卻偏偏能刺向你那處空隙,更奇怪的是,他那一劍的劍法,雖和江湖常見的舉火撩天以及點蒼絕學楚鳧乘煙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劍式變化的詭譎奇幻,卻又不知高過這兩招多少倍,我想來想去,竟想不出他這一招的來歷!"她語聲極輕,又極快,柳鶴亭左掌輕撫右掌青簫,默然傾聽,那班銀衫少女們,此刻多已遠遠繞過他們,隨着那白衣人走向谷外,只有尉遲文、勝奎英卻自仍立在一邊,竊竊私議,卻又不時向柳、陶二人,望上兩眼!

陶純純語聲未了,尉遲文、勝奎英倏然雙雙掠起,掠過那班銀衫少女,走過小橋,柳鶴亭擡起頭來,見到這般情況,劍眉微皺,似乎不勝驚異!

尉遲文、勝奎英以及銀衫少女們,覓路來此谷中,當然爲的就是要尋找他們的"殿下"項煌,但此刻項煌下落未明,白衣人說了句"走",他們便一起走了,顯然這班人對白衣人的畏懼敬服,非但不在對項煌的畏懼之下,甚或是尤有過之,否則怎會將項煌置之不顧!

直到此刻,柳鶴亭只知那白衣人武功奇絕,生性尤怪,而且亦是那"南荒太君"的門下人物,但此人的姓名來歷、武功派別,柳鶴亭卻絲毫不知,是以暗中奇怪,這班人怎會如此聽命於他?

思忖之間,只見尉遲文身形突頓,立在橋頭,和當先走出的兩個銀衫少女低語了幾句,目光遠遠向自己投來,但見到了自己的目光亦在望他,立刻擰腰錯步,縱身而去,那兩個銀衫少女亦自回頭向這邊看了兩眼,纖腰弱弱,蓮步姍姍,緩緩走去!柳鶴亭不禁又自一皺雙眉,卻聽陶純純語聲頓了半晌,又道:"我知道你也在奇怪他的身份來歷,但是他那一招武功,你可看得出究竟是何門派麼,"柳鶴亭撫然長嘆一聲,緩緩擡起掌中青蕭,陶純純垂頭一看,只見蕭身之上,缺口斑斑,竟似被人斫了,仔細一看竟有七處,七劍一樣,但白衣人明明只削出一劍,蕭身上何來七道劍痕?

她不禁輕皺柳眉,駭然道:"以你蕭上劍痕看來,白衣人掌中所使,不但是口寶劍,而且所用劍法,又有幾分與早已絕傳的亂披風劍法相似!"要知這"亂披風"劍法,此時雖仍在武林流傳甚廣,但武林流傳的,卻都是後人借名僞詫,真正"亂披風"劍法,早已絕傳多年,昔年一代劍聖白無名,仗此劍法,縱橫天下,直到此刻,他的一生事蹟雖仍爲人津津樂道,但他的一手劍法,卻及身而沒!直到後來武林中又出了個天縱奇才梅山民,不知由何處學得了這劍法中的幾分精髓,並且將之精研變化成當時武林中最具威力的"虯架神劍"!武林故老相傳至今,都道:"七妙神君"梅山民只要隨手抖出一劍,劍尖便可彈出七點劍影,幻成七朵梅花!

梨花大槍、白臘長竿這等兵器,只要稍有幾分功力之人,便可抖出槍花、劍花,槍竿長過七尺,是以並非難事!

但要以三尺青鋒抖出劍花,卻是大爲不易,是以昔年"古三花"一劍三花,已足稱雄武林,一劍能夠抖出七朵劍花的劍法,自更是縱橫天下,但此刻梅山民猶在襁褓,"虯枝劍法"尚未創出,白無名故去多年,"亂披風"失傳已久,白衣人一劍竟能留下七道劍痕,豈非大是令人驚異!

陶純純秋波凝注着蕭上的七道劍痕,心中正是驚異交集,只聽柳鶴亭長嘆一聲,緩緩說道:"一劍七痕,雖似那失傳已久的亂披風劍法,但出手部位,卻又和亂披風絕不相似,此人劍法當真是怪到極處——"語聲到此,長嘆而頓,意興似乎頗爲蕭索,陶純純秋波一轉,婉然笑道:"此人不但劍法怪到極處,我看他生性爲人,只怕還要比劍法怪上三分,好好一個人偏偏要戴上青銅面具,好好一件衣衫,卻偏偏要讓它濺上血跡,然後又要再換,還有——"柳鶴亭長嘆一聲,截口道:"此人生性雖怪,但卻絕非全無令人敬佩之處,唉!我方纔的確存有幾分取巧之心,想借夕陽,綴亂他的目光,而他的一劍,也的確因此受到一些影響……"語聲再次一頓,緩緩擡起頭來,望向西天彩霞,一面深思,一面說道:"方纔我圍着他的身形,由左至右,走了半圈,雖似一招未發,其實在心中卻不知已想過多少招式,但這些招式,我自覺俱都破綻極多,而且算來算去,都不能逃過他的目光,有時我想以一些動作掩飾,但卻也都被他識破,是以我心中雖有千百式招式想過,但自始至終,卻未發出一招!"陶純純眼簾半閉,長長的睫毛,輕輕地覆蓋着明媚的眼波,只要他說的話,她都在全心全意地留心聽着。

只聽他接着又道:"到後來我轉到一處,突然發覺側面有夕陽射來,極爲耀目,我知道那時正是夕陽最最燦爛的時候,心裡轉了幾轉,便故意讓他面對着漫天夕陽,然後我再突然沖天掠起,他只要擡頭看我,便無法不被夕陽擾亂眼神,他若是不擡頭看我,又怎知道我用的是什麼招式?他縱有聽風辨位的耳力,可以聽出我的招式是擊向他身體何處,卻又怎能用耳朵來聽出我所用招式中的破綻!"陶純純柳眉一展,頷首輕笑道:"所以你掠起時所用的身法,只是普通常見的輕功一鶴沖天,但身軀凌空一振之後,又足用的便是蒼穹十三式,雙臂卻用的是天山身法,讓他根本無法從你的身形中看出你的招式。""柳鶴亭微喟一聲,道:"那時我正是此意,纔會孤注一擲,驟然發難,否則也許直到此刻,我仍未發出一招,"垂下頭來,俯視着自己掌中青蕭,又道:"我只望我這一招兩式,縱不能佔勝,亦不會落敗,是以我身形上衝到三丈以後,才筆直掠下,也是因爲又想借下衝之力,使我蕭掌的攻敵之力,更爲強大……"陶純純眼波微橫,似已露出讚賞之意,在讚賞他臨敵的小心、謹慎。

只聽柳鶴亭長嘆又道:當時我俯首下衝,只覺他的身軀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但他卻仍未動彈,只是果已擡起頭來,我心中大喜,右手簫挽出一片銀光,刺向他左肩,左掌再以鷹爪去攫他持劍的手腕……"陶純純秀目一張,"噢"了一聲,問道:"我忘了問你,方纔你左掌半伸半曲,固然是鷹爪的手勢,卻不知你食指爲什麼要蜷在掌心,曲作一處!"柳鶴亭微一沉吟,終於答道:"那亦是我預留的煞手,準備……"陶純純柳眉輕顰,接口問道:"聽你說來,那敢是一種指功,但華山秘技彈指神通,少林絕學一指禪功,以及天下各門各派的指上功力,似乎從未聽人練在左手,而且蜷在掌心,曲作一處!"柳鶴亭又自微微一呆,四顧一眼,旁人都已走去,只有那班黑衫黃中漢子,仍在盤膝而坐,似乎有所期待。

而陶純純卻又道:"我這樣問實在不該,設若不願告訴我,我半分都不會怪你。"緩緩垂下頭去,撫弄着自己衣角。

她知道凡是武林中人,最最珍貴之物,便是自己的獨得之秘、不傳武功,縱然親如父母兄妹,也未必泄漏,是以陶純純纔會暗怪自己不該問出此話。

柳鶴亭道:"純純,我不只一次對你說,我什麼話我都願意告訴你!難道你還不相信我麼?"低嘆一聲,伸出手掌,似乎要握向陶純純的皓腕,但手掌伸出一半,卻又垂下,接口道:"我方纔曲在掌心那一指,既非彈指神通,亦非一指禪功,但卻是家師昔年遍遊天下,參研各門各派練習指力的方法,去蕪存菁,採其優點,集其精粹,苦練而成,這一指之中,包含有武當、長白、峨嵋、天山這四個以劍爲主的門派,左掌所捏劍訣中指力的飛靈變幻,也包含有少林、崑崙這兩個以拳掌爲主門派中指力的雄渾凝重,再加以華山彈指神通的運力之巧,少林一指禪功運力之純,正是家師平生功力之精粹,方纔我那一招兩式,主要威力,看來似乎在蕭掌之中,其實卻是在這一指以內,既可作簫掌之輔,又可作攻敵之主,隨機而變,隨心而定,但家師常言,此指多用,必遭天忌,是以不可多用。"陶純純突地擡起頭來,接口道:"我師傅還沒有仙去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普天之下,只有三種武功,最最可怕,其中一種,便是昔年伴柳先生的生平絕技,是伴柳先生窮平生精力而成的一種指功,正是功已奪天地造化,力可驚日月鬼神,盈可曳丹虹,會蚊龍,昃可貴蚤心,穿鷺目,武林中人不知其名,便稱之爲盤古斧!但家師又說這盤古斧三字只能形容這種功夫的威力,而未形容出這種功夫的實際,還不如叫做蝸女指來得恰當些,我當時心裡就有些好笑,女人起的名字,總與女字有關………"話聲微頓,嫣然笑道:"你說的可就是此種功夫?"柳鶴亭微一頷首,肅然道:"伴柳先生,正是家師。"話聲方落,人羣之中,已起了一陣輕微騷動,要知道"伴柳先生"名傾天下,這班漢子雖然庸俗平凡,卻也知道"伴柳先生"的聲名武功,聽到這少年便是"伴柳先生"的傳人,自然難免驚異騷動!

但這陣騷動之聲,卻似根本未曾聽入柳鶴亭耳裡,他垂首望着掌中青簫上的斑斑劍痕,心境卻又變得十分落寞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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