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門世家(2)

鮮血,刀傷與一陣陣痛苦的呻吟,使得柳鶴亭心中既是驚惶,又是憐憫,輕輕將之橫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見此人雖是滿身鮮血,但身上的傷勢,卻並不嚴重,只不過是些皮肉之傷而已!

他心中不禁略爲放心,知道此人不致喪命,於是沉聲道:"朋友但請放心,你所受之傷,並無大事……"哪知他話猶未了,此人卻已哀聲痛哭起來。

柳鶴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皺雙眉,卻仍悅聲道:"男子漢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輕傷,算不了什麼!"要知柳鶴亭正是寧折毋曲的剛強個性,是以見到此人如此怯懦,自然便有些不滿,只見他雙手仍自掩住面目,便又接口道:"你且將雙手放下,讓我看看你面上的傷勢……"一面說話,一面已自懷中取出江湖中入身邊常備的金創之藥,口中乾咳兩聲,又道:"你若再哭,便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一些輕傷……"哪知這滿身浴血,紫中包頭的漢子哭聲臭然頓住,雙肩扭動了兩下,竟然突地放聲狂笑了起來!

柳鶴亭詫異之下,頓住話聲,只聽他狂笑着道:"一些輕傷……一些輕傷……"突地鬆開手掌:"你看看這可是一些輕傷?"柳鶴亭目光動處,突地再也不能轉動,一陣寒意,無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

黑暗之中,只見此人面目,竟是一團血肉模糊,除了依稀還可辨出兩個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鮮血猶自不住流落。

這一段多變的時日裡,他雖已經歷過許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見過許多悽慘的事,但卻無一事令他心頭如此激動。

因爲這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猶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

一陣陣帶着痛苦的呻吟與悲哀憤怒的狂笑,此刻也猶自留在他耳畔,他縱然強自抑止着心中的悸慄與激動,卻仍然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聽這遭遇悲慘的大漢狂笑着道:"如今你可滿意了麼?"柳鶴亭乾咳兩聲,訕訕道:"朋友……兄臺……你……唉!"他長嘆一聲,勉強違揹着自己的良心,接着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他一面說話,一面緩緩打開掌中金創之藥,但手掌顫抖,金創藥粉,竟籟籟地落滿一地。

這浴血大漢那一雙令人粟悚的眼眶中,似乎驀地閃過一陣異光,口中的狂笑漸漸衰弱,突又慘叫一聲,掙扎着道:"我……我不行……"雙目一翻,喉頭一哽,從此再無聲息!

柳鶴亭心頭一顫,道:"你……怎地了!"掌中藥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見那人不言不動,甚至連胸膛都沒有起伏一下,柳鶴亭暗歎一聲:"罷了!"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責任便已了,方待長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轉念一想,此人雖與自己素不相識,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將他葬了。

於是他緩緩俯下身去……

"你不能及時趕到江蘇虎丘,不但永遠無法知道其中的秘密,還要將一生的幸福葬送……

他俯下身,又站起來,因爲那張自洞房窗外飄入的紙箋上的字跡,又閃電般自他腦海升起!

"無論如何,我也得將這具屍身放在一個隱秘的所在,不能讓他露於風雨日光之中,讓他被鳥獸踐踏!"他毅然俯下身去,目光動處,突地瞥見此人的胸膛,似乎發生了些微動彈,他心中不禁爲之一動!"我真糊塗,怎不先探探他的脈息,也許他還沒有死呢?"焦急、疲倦、內憂、外患交相煎迫之下的柳鶴亭,思想及行事都不禁有了些慌亂。

他伸出手掌,輕輕搭上這傷者的脈門,哪知——

這奄奄一息,看來彷彿已死的傷者,僵直的手,突地像閃電般一反,扣住了柳鶴亭的脈門。

他縱是武林中的絕世頂尖高手,本也不能在一招之中,將柳鶴亭制住,而只是因爲他這一手實是大出柳鶴亭意料之外。

柳鶴亭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寧可作出犧牲來救助的重傷垂危之人,會突地反噬自己一口,心中驚怒之下,脈門一陣麻木,已被人家扣住。

他方待使出自己全身真力,拼命掙開,只見這卑鄙的傷者突地狂笑一聲,自地上站起,口中喝道:"併肩子,正點子已被制住!還不快上!"喝聲之中,他右掌仍自緊扣柳鶴亭的脈門,左掌並指如戟,已閃電般點住了柳鶴亭胸、脅下"將臺"、"藏血"、"乳泉"、"期門"四處大穴!

夜濃如墨,夜風呼嘯,天候似變,四下更見陰暗!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見那本已奄奄一息的傷者,一躍而起,望着已倒在地上的柳鶴亭,雙手一抹鮮血淋淋的面目,"桀桀"怪笑了起來!

他手臂動處,滿面的鮮血,又隨着他指縫流下,然而他已全無痛苦之色,只是怪笑着道:"姓柳的小子,這番你可着了大爺們的道兒了吧!"他抹乾了面上的血跡,便赫然露出了他可怖的面容——他面上一層皮膚,竟早已被整個揭去,驟眼望來,只如一團粉紅而醜惡的肉球,唯一稍具人形的,只是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而已!

他"桀桀"的怪笑,伴着呼嘯的晚風,使這靜寂的黑夜,更加添了幾分陰森恐怖,柳鶴亭扭曲着躺在地上,沒有一絲動彈,醜惡的"傷者"俯下身去扳正了柳鶴亭的頭顱,望着他的面目,怪笑着又道:"你又怎知道大爺的臉,原本就是這樣的,這點你可連做夢也不會想到吧……哈哈,直到此刻……武林中除了你之外,真還沒有人能看到大爺們的臉哩,只可惜你也活不長久了……"柳鶴亭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這張醜惡而恐怖的面容,瞬也不瞬,因爲他此刻縱要轉動一下目光,也極爲困難!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是誰?與我有何冤仇?爲何要這般暗算害我……?

他心中突又一動,一陣驚慄,立刻泛起:"難道他便是烏衣神魔?"夜風呼嘯之中,四下突地同時響起了一陣陣的怪笑聲,由遠而近,劃空而來。

接着,那些方纔四下逃去的黑衣人影,便隨着這一陣陣怪笑,自四面陰暗的林木中,急掠而出!

那醜惡的傷者目光一轉,指着地上的柳鶴亭怪笑道:"你幾次三番,破壞大爺們的好事,若不是看在頭兒的面子,那天在沂山邊,一木谷中,已將你和那些黃翎黑箭手下的漢子同歸於盡了,嘿嘿!你能活到今日,可真是你的造化!"他一面說話,雙掌一放,將柳鶴亭的頭顱"砰"地在地上一撞,四面的"烏衣神魔"立刻又響起一陣鬨笑,一起圍了過來,十數道目光,閃閃地望着柳鶴亭,夜風呼嘯,林影飛舞,一身黑衣、笑聲醜惡的他們,看來直如一羣食人的妖魔,隨着飛舞的林影亂舞!

柳鶴亭僵木地蜷曲在地上,他極力使自己的心緒和外貌一樣安定,因爲只有如此,他才能冷靜地分析許多問題!

四面羣魔輕蔑的譏笑與詬罵,他俱都充耳不聞,最後,只聽一個嘶啞如破鑼的聲音大聲道:"這小子一身細皮白肉,看起來一定好吃得很。"另一個聲音狂笑着道:"小子,你不要自以爲自己漂亮,大爺我沒有受血洗禮之前,可真比你還要漂亮幾分……"於是又有人接着道:"我們究竟該將這小於如何處理?頭兒可曾吩咐下來?"有人接口應道:"這件事頭兒根本不知道,還是三十七號看見他孤身地狂奔,一路換馬,頭兒又不在,不禁覺得奇怪,是以纔想出這個法子,將他攔下來,哈哈!這小子雖然聰明,可是也上了當了!""三十七號",似乎就是方纔那滿身浴血的"醜惡漢子"的名字,此刻他大笑三聲接道:"依我之見,不如將他一刀兩段,宰了算了,反正他背了頭兒來管西門一家的閒事,將他宰了,絕對沒有關係!"只聽四周一陣鬨然叫好聲,柳鶴亭不禁心頭一冷!

他雖然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此時此刻,在一切疑團俱未釋破之前,死在這班無名無姓、只以數字作爲名字的人的手裡,他卻實在心有不甘,但他此刻穴道被制,無法動彈,除了束手就死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四面喝彩聲中,"三十七號"的笑聲更大,只聽他大笑着道:"七號,你怎地不開腔,難道不贊成我的意見嗎,"柳鶴亭屏息靜氣,只聽"七號"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你們胡亂做事,若是頭兒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於是所有的鬨笑嘈亂聲,便在剎那間一起平息,柳鶴亭心頭一寒,暗道:"這些烏衣神魔的頭兒,究竟是誰?此刻竟有如此權威與力量,能將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烏衣神魔控制得如此服貼!"靜寂中,只聽"七號"又自緩緩說道:"依我的意思,先將此人帶去一個靜僻的所在,然後再去通知頭兒……"那嘶啞的口音立即截口說道:"但頭兒,此刻只怕還在江南!""七號"冷"哼"一聲道:"此人既已來了,頭兒還會離得遠麼?前面不遠,就有一間秘訊祠只要頭兒到了,立刻便可看到消息,反正此人已在我等掌握之中,插翅也趕不到飛鶴山莊去了,早些遲些處理他,還不都是一樣麼?""三十七號"嘻嘻一笑,嘎聲道:"不錯,早些,遲些,都是一樣,反正這廝已是籠中之烏,網中之魚,遲早都要與那西門笑鷗同一命運,只不過這廝還沒有享到幾天福,便要做花下鬼,實在……哼哼,嘻嘻,有些冤枉!""七號"沉聲接口道:"你這些日子怎地了,如再要如此胡言亂語,傳到頭兒耳中,哼哼!"他冷哼兩聲,住口不語。

那"三十七號"一雙冷削而奇異的目光中,果自泛出一片恐怖之色,緩緩垂下頭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們這些言語,雖未傳入頭兒耳中,卻被柳鶴亭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既是驚詫,又是驚慄,卻又有些難受:"難道他們的"頭兒便是純純!"心念一轉:"……便要與西門笑鷗同一命運……西門笑鷗究竟與此事有何關係?與純純有何關係?"這些疑團和思緒,都使得柳鶴亭極爲痛苦,因爲他從一些往事與這些"烏衣神魔"的對話中,隱隱猜到他們的"頭兒"便是自己的愛妻,但是,卻又有着更多的疑團使他無法明瞭!

陶純純與"石觀音"石琪有何關係"這兩個名字是否同是一人?

這看來如此溫柔的女子,究竟有何能力能控制這班"烏衣神魔"?

那"濃林密屋"中的秘密是否與"烏衣神魔"也有關係,這些"烏衣神魔"武功俱都不弱,行事如此奇詭,心性如此毒辣,卻又無名無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呢?他們與自己無冤無仇,卻爲何要暗害自己?

那"西門笑鷗",與此事又有何關係?

在暗中窺破他們秘密的那人,究竟是誰?

還有一個最令他痛苦的問題,他甚至不敢思索:"純純如此待我,爲的是什麼?"在他心底深處,還隱隱存有一份懷疑與希望,希望陶純純與此事無關,希望自己的猜測錯了。

但是,那聲音嘶啞的人已自大喝道:"看來只有我到秘訊詞去跑上一趟了!"說話的聲中,他一掠而去。

柳鶴亭心頭卻又不禁爲之一動!

"秘訊詞"……他突地想到那日冷月之夜,在那荒伺中所發生的一切:"難道那夜純純並非爲我祈禱,只是藉此傳送秘訊而已?"這一切跡象,都在顯示這些事彼此之間,有着密切的關連,柳鶴亭動念之間,已決定要查出此中真相,縱然這真相要傷害到他的情感亦在所不惜。

於是他暗中調度體內未被封閉、尚可運行的一絲殘餘真氣,藉以自行衝開被關的穴道,只聽那"七號"神魔尖銳地呼嘯一聲,接道便有一陣奔騰的馬蹄之聲,自林外遠遠傳來。

"三十六號"一聲獰笑,俯首橫抄起柳鶴亭的身軀,獰笑着道:"小子,你安份些,好讓大爺好生服侍服侍你!"縱身掠出林外,"唰"地掠上健馬,又道:"你不是趕着要到虎丘去麼?大爺們現在就送你到虎丘去……"他一口濃重的關東口音,再加聲聲獰笑,柳鶴亭若不留意,便難聽出他言語中的字句,又是一聲呼嘯,健馬一起飛奔。

柳鶴亭俯臥在馬鞍前,頭顱與雙足,俱都垂了下去,"三十七號"一手控馬,一手輕敲着他的背脊,不住仰天狂笑,一面說道:"小子,舒服麼?哈哈!舒服麼?"他騎術竟極其精妙,一手控着繮繩,故意將胯下健馬,帶得忽而昂首高嘶,忽而左右彎曲奔馳,他雖安坐馬鞍,穩如盤石,俯臥在馬鞍前的柳鶴亭,卻被顛簸得有如風中柳絮!

而安坐馬鞍上的他,卻以此爲樂,柳鶴亭顛簸愈苦,他笑聲也就愈顯得意,越發狂笑着道:"小子,舒服麼……"越發將坐下的馬,帶得有如瘋狂,於是柳鶴亭便也愈發顛簸,幾乎要跌下馬去!

哪知柳鶴亭對他非但沒有絲毫忿恨和惱怒,反而在心中暗暗感激,暗暗得意,這健馬的顛簸,竟幫助了他真氣的運行。

一次又一次地震動,他真氣便也隨着一次又一次地撞着被封閉的穴道,一個穴道衝開,在體內的真力增強了一倍,於是他撞開下一個穴道時,便更輕易,直到他所有被封的穴道一起撞開後,那"三十六號"還在得意地狂笑:"舒服麼?小子,舒服麼?……"柳鶴亭暗中不禁好笑,幾乎忍不住出口回答他——

"舒服,真舒服!"

但是他卻仍然動也不動,響也不響,他要暗中探出這"烏衣神魔"的巢穴,探出他們的頭兒究竟是誰?

那"三十六號"若是知道他此刻的情況,真怕再也笑不出來了!

星沉月落,天色將近破曉,而破曉前的天色,定然是一日中最最黑暗的,黑暗得甚至連他們飛奔的馬蹄所帶起的塵土都看不清楚。

道旁幾株枝葉頗爲濃密的大樹後,此刻正停着兩匹毛澤烏黑的健馬,一匹馬上空鞍無人,一匹馬上的騎士,神態似乎十分焦急,不住向來路引頸企望,這一羣"烏衣神魔"的馬蹄聲隨風而來,他驚覺地躍下馬背,"喇"地躍上樹梢。

霎眼間馬羣奔至,他伏在黝暗的林梢,動也不動,響也不響,直到這一羣健馬將近去遠,他口中才自忍不住驚"咦"一聲。

因爲他發覺這一馬羣中竟有着他們幫中苦心蒐羅的"黑神馬",除了幫中的急事,這種"黑神馬"是很難出關一次的。

而此次"黑神馬"卻已空廄而出,爲的便是柳鶴亭——但此刻這匹"黑神馬"卻又怎會落入了這批黑衣騎士的手中?

他滿心驚詫,輕輕躍下樹梢,微微遲疑半晌,終於又自躍上馬背,跟在這批幢馬之後飛奔而去!

柳鶴亭伏身馬上,雖然辨不出地形,但他暗中計算路途和方向,卻知道這些"烏衣神魔"已將他帶到蘇州城外。

他們毫不停留地穿入一片桑林,"三十六號"方自勒住馬組,突地一把抓住柳鶴亭的頭髮,狂笑着道:"你看,這是什麼?"他舉起本自掛在鞍畔的一條絲鞭,得意地指向南方,柳鶴亭暗提真氣,使得自己絲毫看不出穴道已然解開的佯子,也極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憤怒,隨着他的絲鞭望去,只見被夜色籠罩着的大地上,他絲鞭所指的地方,卻騰耀着一片紅光!

他一面搖撼着柳鶴亭的頭顱,一面狂笑着又道:"告訴你,那裡便是虎丘山,那裡便是名震武林的飛鶴山莊,可是此刻……哈哈,飛鶴山莊只怕已變成了一片瓦礫,那位鼎鼎大名的西門莊主,只怕也變成一段焦炭了!"他笑聲是那麼狂妄而得意,就生像是他所有的快樂,都只有建築在別人的痛苦和死亡之上似的。

柳鶴亭心頭一僳,緊咬牙關,他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才能勉強控制着心中的激動和憤怒,否則他早已便要將這冷血的兇手斃於自己的掌下!

狂笑中,"三十七號"一手將柳鶴亭拖下馬鞍,而柳鶴亭只得重重地跌到地上,桑林之中,一片人工闢成的空地上,簡陋地搭着三問茅屋,他一躍下馬,拖着柳鶴亭的頭髮大步向茅屋走去。

柳鶴亭就像是一具死屍似的被他在地上拖着,沒有絲毫反抗,冷而潮溼的泥士沾滿了他的衣裳,他只是在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忍耐,忍耐……"他雖然年輕,卻學會了如何自忍耐中獲取勝利。

茅屋的外觀雖然簡陋,但入了簡陋的門,穿過簡陋的廳堂,移開一方簡陋的木桌,下面竟有一條黝暗的地道,然後,柳鶴亭便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境界——在地道中的暗室,陳設竟是十分精緻而華美。

"三十七號"重重地將他推到牆角,柳鶴亭擡目望去,在牆上四盞精美的銅燈的明亮照耀下,他面容當真比一切神話故事中的惡魔還有可怖,目光中更是充滿了仇恨與惡毒,他生像對世上所有的人與事都充滿仇恨、怨毒!

其餘的六個"烏衣神魔",面上都被一方黑中巧妙地掩住,是以看不到他們的面容,但他們的目光,卻也俱都和"三十七號"一樣。

柳鶴亭再也難以瞭解,這一羣只有仇恨與怨毒,而沒有愛心與寬恕的人們是如何生活的,因爲他心知人們心中若是沒有愛和寬恕,他們的生活便將變得多麼空虛,灰暗,失望和痛苦。

只見這"三十六號"籲出一口長氣,鬆懈地坐到一張紫檀椅上,從另一個"烏衣神魔"的手中,接着一瓶烈酒仰首痛飲了兩口,突地張口一噴,將口中的烈酒,全都噴到柳鶴亭臉上,狂笑着道:"小子,味道怎樣,告訴你,這就是窖藏百年的茅臺酒,你若還能伸出舌頭,趕緊舐它兩下,保管過癮得很……"話聲未了,已引起一陣邪惡的狂笑,他又自痛飲兩口,反手一抹嘴脣,突地將頭上的包中拉了下來——

柳鶴亭目光動處,突然瞥見他滿頭頭髮,竟是赤紅如火,心中不禁又爲之一動……

淒冷的晚風,淒冷的樹木……一聲聲驚駭而短促、微弱而悽慘的哀呼……林梢漏下一滴滴細碎的光影……樹上鮮血淋漓,四肢殘廢的"入雲龍"金四……斷續的語聲:"想不到……他們……我的……"緊握成拳,至死不鬆的左掌,掌中的黑色碎布,赤色髯發……

"入雲龍金四,就是被赤發大漢"三十六號"殘殺至死的。"柳鶴亭目光一凜,心中怒火填膺,但這一次又一次的激動與憤怒卻都衝不破他理智與忍耐的防線。

突地,門外輕輕一聲咳嗽,滿屋的喧笑一起停頓,"三十七號"霍然長身而起,閃電般自懷中掏出一方黑絲面罩,飛快地套在頭上,"七號"一個箭步掠出門外。

柳鶴亭心頭一懍:"莫非是他們的頭兒已經來了?"只覺自己心房砰砰跳動,胸口熱血上涌,這積鬱在他心中已久的疑團,在這剎那之間,就要揭開,而且他深知這謎底不但將震驚他自己,也將震驚天下武林,於是他縱然鎮靜,卻也不禁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喧鬧的房屋,在這剎那之間,突地變得有如墳墓般靜寂,房中的"烏衣神魔",也盡斂了他們的飛揚跋扈之態,筆直的垂手而立,筆直地望着房門,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盡情呼吸……

房門,僅只開了一線,房門外的動靜,房中人誰也看不見,燈火,微微搖動,柳鶴亭只覺自己滿身的肌肉,似乎也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呼吸,越發急促,心房的跳動,也越發劇烈……突地,房門大開……

一條人影,輕輕閃入,柳鶴亭雙拳一緊,指甲都已嵌入肉裡!

哪知這人影卻不過僅僅是方纔自屋內掠出的"七號"而已,屋中的人,齊地鬆了口氣,柳鶴亭繃緊了的心絃,也霍然鬆弛。

他自己都不能瞭解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輕鬆還是失望,因爲當一件殘酷的事實將要來臨時,人們總會有不敢面對事實的意識,於是當那決定性的一刻延遲來臨時,當事人的心情更會有着柳鶴亭此刻一樣的奇怪地矛盾。

燈火飄搖中。突聽"七號"雙掌一擊,緩緩的前伸,一步一步地,走向柳鶴亭。

"三十六號"目光一閃,問道:"頭兒不來了麼?""七號"腳步不停,口中道:"頭兒生伯飛鶴山莊的事情有變,是以一直趕去了。""三十七號"突地怪笑一聲,道:"那麼姓柳的這廝,是否交給你處置了?""七號"冷冷道:"正是!"

"三十七號""桀桀"怪笑着道:"好極,好極,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死法!"只見這被稱"七號"的瘦長漢子,雙目瞳仁突地由黑轉紫,由紫轉紅,筆直前伸的一雙手掌,更是變得赤紅如火,他每跨一步,手指便似粗了一分,柳鶴亭目光動處,只見他赤紅的手掌,食,中、無名以及小指四指,竟是一般粗短,此刻他五指併攏,他手掌四四方方,望之竟如一塊燒紅了的鐵塊!

這一瞥之下,柳鶴亭心頭一動,懍然忖道:"這豈非河北張家口太陽莊一脈相傳,從來不傳外姓的武林絕技太陽硃砂神掌?"心念方轉,突聽"七號"沉聲低叱一聲,雙臂骨節,格格一陣山響,一雙火紅般地鐵掌,便已當頭向柳鶴亭拍下!

掌勢未到,已有一陣熱意襲來!

"三十六號"得意地怪笑着道:"這張雪白粉嫩的臉孔,被老七的手掌烙上一烙,必定好看得很……"語聲之中,"七號"的手掌已堪堪觸及柳鶴亭的面頰了,屋中的"烏衣神魔"一個個目光閃動,怪聲狂笑,竟似比新年其中,將要看到迎神賽會的童子還要高興幾分,"六號"的手掌距離柳鶴亭的面頰越近,他們的笑聲也就越發興奮,誰也無法明白爲何流血的慘劇在這些人眼中竟是如此動人!

哪知就在這狂笑聲中,柳鶴亭突地清嘯一聲,貼壁掠起,"七號"身形一挫,雙掌上翻——

屋中"神魔"的狂笑,一起變作驚呼,剎那之間,只見滿屋火光亂舞,人影閃動,一起向柳鶴亭撲去!

第三章 荒山魅影(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楔 子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九章 神經初現(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九章 神經初現(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八章 吉日良辰(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九章 神經初現(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八章 吉日良辰(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九章 神經初現(2)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九章 神經初現(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三章 荒山魅影(1)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十章 西門世家(2)楔 子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八章 吉日良辰(1)第八章 吉日良辰(2)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八章 吉日良辰(2)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楔 子第三章 荒山魅影(1)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八章 吉日良辰(1)楔 子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五章 是真是幻(1)
第三章 荒山魅影(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楔 子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九章 神經初現(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九章 神經初現(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八章 吉日良辰(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九章 神經初現(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八章 吉日良辰(1)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九章 神經初現(2)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九章 神經初現(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六章 絕代劍癡(1)第三章 荒山魅影(1)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十章 西門世家(2)楔 子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四章 且論杜康(1)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二章 絕地驚豔(1)第五章 是真是幻(2)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十章 西門世家(2)第三章 荒山魅影(2)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八章 吉日良辰(1)第八章 吉日良辰(2)第一章 羅衫俠少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八章 吉日良辰(2)第十一章 罌粟之秘(1)楔 子第三章 荒山魅影(1)第二章 絕地驚豔(2)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八章 吉日良辰(1)楔 子第七章 幔中傀儡(2)第四章 且論杜康(2)第七章 幔中傀儡(1)第六章 絕代劍癡(2)第五章 是真是幻(1)第五章 是真是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