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

“南歸哥哥怎麼又不在屋內!”

這句話到底說了幾遍,白月已經記不清楚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氣呼呼地“哼”了一聲,道:“早知道就不爬牆,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了。”

不過轉念一想,如今沒了哥哥和父親的阻撓,自己總算能和心上人單獨相處了,面上的怒容又立刻轉爲了微笑。

心上人?

方纔自己心中猛然蹦出的詞,像一顆細碎的冰糖,那麼美,那麼甜,只不過那麼一瞬間,就讓白月小小的臉上又泛起了一陣緋紅。

“反正我也不算外人,去南歸哥哥的住處看看也沒什麼大不了。”

她想着想着,莫名就笑了起來。昨夜逃跑的慌亂,一路的狼狽,還有委屈至極的痛哭統統在此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小手背起,碎步邁起,白月歡歡喜喜地朝着木南歸的房間蹦去。

雖說是一村之長,但木南歸的房依然簡樸。推門進去,只見院室分明,擺設整齊,處處透着主人的幹練利落,竟也隱隱生出一股不凡之氣來。

白月有些得意,深覺自己看上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一股極淡的梅香撲鼻而來。

尋香看去,就見窗旁的楠木桌上,一個小小的瓷瓶中插着兩支細細的紅梅。

白月“咦”了一聲,昨夜來時還未見到,莫非是南歸哥哥今早纔去梅園折的?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瓷瓶:這兩支紅梅並不好看,光禿禿的枝幹上只零星結着三兩個骨朵,且花朵弱小,花色清淡。

白月忍不住嘟起嘴巴:“還說什麼要護花惜花,碰都不讓我碰,自己卻折了這兩支在這裡。”

話剛出口,立馬後悔,像是方纔的話語一不小心就傷到了那個珍寶一般的人兒一樣,恨不得時光倒轉回去,急忙又爲他辯解道:“嗯,如今已是陽春三月,梅花多已凋謝,即便他不折,這花也是要謝的,開不了多久,所以,應當也算不上不愛花、不惜花吧?”

鹿眸眨個不停,好似心中有兩個小人兒正在脣槍舌戰,片刻過後,面上的笑容纔有浮了起來。

她正了正神,咯咯笑道:“就是嘛,南歸哥哥什麼時候騙過我了?若不是這花期將過,他哪會看上這些瘦弱的苞蕾一眼?”

一副得意的神情,竟然完全忘了自己是在自問自答,自說自話。

“那裡的莽漢不識趣,膽敢騙我們的阿月?”

正歡樂着,一個低沉的男聲忽然自門外響起,嚇得白月立刻收住了口。一轉身,那個心心念唸的男子已經推開門走進了屋來,目如朗星,身如松柏。

白月大驚,趕緊將手中瓷瓶放下,“沒,沒有。”

一邊鎮定神態,一邊心中直嘆:好險好險!好在沒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否則這牙琢族的臉便真是要給我丟盡了!

木南歸見她神色慌張,只當是小女兒被撞破淘氣時的羞澀,也不追問,只是徑直走了過去,將那瓶紅梅拿起,輕輕放回原處。

俯身之間,一股渾厚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白月瞪大了眼睛,心臟跳得飛快,呼吸卻是近乎停滯。

“阿月,你在這裡幹什麼?”木南歸問。

“我,我只是進來看看。”她慌張地躲避他的眼神。

“看看?”木南歸停了下來,目光一直從白月頭頂落到腳下:“折騰了一夜,也不好好休息?”

棉布大衣,雖然暖和,卻也臃腫無比。

白月被他看得渾身緊張,一張臉如被燒紅的炭,若是第一滴水上去,定是要蒸騰起來的。這才後悔沒聽李嬸子的話,換件合適的衣服再來,真是失策!失策啊!

好在她反應極快,仗着自己是靈族的身份,立馬在只是凡人的木南歸面前撐起一朵燦爛笑容,迅速將問題拋了回去:“南歸哥哥不也是沒好好休息嗎?村中的事情很多嗎?”

木南歸點了點頭,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是啊,這段時間的事是比較多些。”說着便向裡屋走去。

只不過片刻便失去了他的關注,白月有些失落。

她連忙跟了過去,追着木南歸的背影說道:“南歸哥哥,若是事情太多,其實……其實月兒也是可以幫忙的!”

“好啊。”

木南歸隨口應了一聲,似乎是急着在找什麼東西,連頭也沒回。

白月聽他答應,心中一喜,看向着他身影又多了幾分專注。然而等了許久,卻沒見下文。

“我是認真的。”

又過了片刻,白月忍不住提醒道。

木南歸“嗯”了一聲,還是沒了下文。就見他對着書架半晌,終於拿下一本竹捲來。翻開竹卷細細觀看,卻又陷入了一段新的沉思。

“南歸哥哥?”

白月湊了過去,好奇地瞥向他手中之物。

只見並排的竹簡上,一張黑墨畫出的圖樣精細又複雜。木南歸看着這副圖紙,表情凝重。

“南歸哥哥,月兒真的可以幫上忙的。”白月壯起膽子堅持。

木南歸嘆了口氣,終於轉過頭來:“阿月,你只需要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村中之事,南歸哥哥自會解決。”

“那怎麼行?”白月的聲音高了起來,“我既然在這故國村住下了,便是這村中的一份子,村裡面的事自然就有我的一份,怎麼能都讓你一個人來做呢?”

這話說得底氣十足,一時間,木南歸竟無法反駁。

眼見這小丫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他想了想,便將手中的竹卷放下,認真看着她:“若是村中之事……阿月,你可懂得種田犁地嗎?”

白月一怔,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木南歸正要說話,她卻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道:“但是,南歸哥哥,我有靈力的,可以讓種子一日發芽,三日開花,五日就能結果。”

木南歸勾了勾脣角,又問:“那阿月可懂修房補瓦?”

白月依舊搖頭,臉上的笑容卻是半分未減:“不懂,可是我有靈力,可以驅動河水,招來岩石,只需一夜便能建出新房。”

木南歸脣間苦笑愈濃:“那織布紡紗阿月總懂吧?”

白月還是搖頭:“我有靈力……”

“咳!咳!”

木南歸終於忍不住打斷,“好了,阿月,你一夜未睡,不妨先到那邊吃點點心,喝點熱茶?”

“我……”

還要再說什麼,木南歸的臉色已經黯淡了下來。沒有笑容的南歸哥哥看起來,似乎要比往常冰冷許多……

白月心頭一顫,不情願地努起了嘴巴,但終究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畢竟,木南歸不是白凌,不會毫無底線地縱容着自己。

“人家本來就有靈力嘛……”

她一邊離開一邊嘟囔,直到老老實實地坐到椅子上,木南歸才徹底放下心來,回過身去,繼續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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