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什麼意外?
不僅是凝海,在場所有的神仙心中都是“咯噔”一聲,目光齊齊落在蘇自安的臉上。
蘇自安得意之色更甚,他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身上的水綢,輕輕搖起手中的摺扇。
“《蒼山古卷》,說是書冊,其實,不過是一張有些年頭的羊皮。據見過的人說,這張羊皮紙卷十分古老,流傳至今已有多處殘破。‘瀚海書庫’被毀之前,它一直被存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多年以來,除了看守書閣的書童,整個仙界翻閱過它的人也都是寥寥無幾。”
“當然了,”蘇自安話鋒又是一轉,“我仙界藏書浩瀚無窮,多過頭頂星辰,偶爾有那麼一兩本少有被人察覺,也實屬正常!”
他說這話甚是含蓄,但當場衆人心中都不禁一哂——“瀚海書庫”何其廣大,粥多僧少,寂寂無聞之書又何止一二?
“聽曾讀過此書的人說,羊皮紙捲上字數並不多,記載的也非仙界的正史,都是些不可考究的野聞,實在平淡無味得很,並沒有什麼可取之處。”蘇自安繼續道。
話音未落,一名身形矮胖的男仙便忍不住打岔道:“若是隻有野史逸聞,那和凡間的街頭小報有什麼區別,哼!也只有那些庸俗無聊之輩纔會在意。”
“文武兄所言極是!”站在他旁邊的高瘦男仙立即附和,“想我天界上仙最講‘道’、‘術’二字,若當真要去‘瀚海書庫’翻閱典籍,也定是看那些精深博大的術數法門,怎可如下界的肉身凡胎一般,八卦庸俗!”
八卦庸俗?若不是八卦庸俗,我等又怎會聚在這裡?!
凝海聽着,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給嗆住,連忙瞥了一眼對話的兩人,竟皆是倨傲的神情,滿臉不屑,不禁汗顏。
“蘇掌門請繼續,這《蒼山古卷》到底有什麼奇異之處?”
發話的是方纔說話的灰衣女仙,她神色早已恢復如常,聽得十分認真。
蘇自安含笑,繼續輕搖摺扇,帶起的清風將他的水綢衫漾得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
“是了,衆人都道這羊皮殘卷不可登大雅之堂,但卻沒有人察覺到,此卷的神妙並不在於上面的字跡,而在於承載這字跡的羊皮。”
羊皮?
衆仙又是齊“咦”了一聲。
蘇自安也不賣關子:“這張殘破的羊皮,來歷和年份早已不可考究,但上面的靈力卻是不可小覷。它能感應閱讀者的心緒,根據他們心中所想的變幻字跡,顯示出他們心中所想的事物來。”
“之前翻閱它的仙人,見它被束之高閣、少有翻閱,便先入爲主,認爲它只是沒有價值的野史雜書,羊皮感應到其心緒,幻化出來的文字便與持卷之人猜想吻合,故此,《蒼山古卷》庸俗乏味的名聲便漸漸傳了出去。”
蘇自安停了下來,有些得意地看向衆人。本以爲大家都會吃上一驚,但沒料到環視過去,許多還伸長了脖子等着揭示謎底的仙人,都紛紛把脖子縮了回去,且人人臉上表情淡漠,似乎並不以爲意。
“自安兄!你真是少見多怪!”矮胖神仙笑道,“天庭神物,那樣沒點靈性?‘隨主而變’的本事並不稀奇!”一邊說,一邊擺了擺手,樣子十分嘲諷,引得周圍一陣低笑。
“仙友錯了!”
但還未等蘇自安開口,灰衣女仙已經先一步打斷道,“我聽蘇掌門所言,這張羊皮的本事並不是‘隨主而變’,而是‘全君所欲’。兩者看似近似 ,實則大有不同!”她面色微紅,聲音卻很沉穩。
笑聲很快停了下來。
“不錯,”蘇自安冷笑了一聲,先是對着灰衣女仙微微頷首,“姑娘好眼力!”再將目光投向衆人:“的確是‘全君所欲’!這《蒼山古卷》的神妙之處就在於,只要閱讀者願意,且靈力足夠,這張羊皮便能顯示出這天上地下,它所知、所見、所聞來。就好比一雙眼睛,歷經了不知多少歲月,洞悉無數真相,若是遇到真心求問它之人,它便會以文字盡數告知。”
“這!這這這!!”
衆仙登時大驚,就連方纔嘲笑蘇自安的矮胖仙人也瞬間變了臉色。
“當年我等衆仙皆將它視爲無用之書,無人問津,沒想到遺落到了下界,終於引出了亂子。”
“亂子?什麼亂子?!”
“此事極爲隱秘,若非蘇某在因緣際會下得知,恐怕再過數百年,這秘密也無人知曉。”
蘇自安“嘿嘿”一笑,頭一偏,目光居然落到了凝海身上。
“凝海掌門,蘇某所說之事,在場諸人之中,恐怕是你最有發言權了!”
凝海站在一旁正聽得起勁,忽然間就成了大家目光的焦點,他資歷淺,又少有和各家來往,同時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喉頭一緊,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了起來。
見他侷促,蘇自安笑笑,手上摺扇一拍,上前提示道:“凝海掌門可還記得貴派大弟子,也就是你的師兄凝光被逐出淵離之事?”
《蒼山古卷》竟然和大師兄有關?!
凝海心中劇震,連忙道:“自然記得,但不知這古卷和我師兄之間有何關係?”
蘇自安道:“代掌門可知,當年《蒼山古卷》遺失,衆仙幾經波折,尋而不得,卻是到了何處?”
凝海搖頭。
“魔界。”
魔界?!
凝海尚在震驚當中,旁邊的仙者已經低聲呼:“竟然是到了魔界!”
“此事也屬巧合,”蘇自安繼續道,“那日洪兀毀我瀚海書庫,令藏書閣化爲碎片飛散各處,這張古卷羊皮便與其中一片碎片一起落入了魔界。”
“魔界本就遼闊,落入一枚小小書卷,就好比往那滄海中投了一枚石子,片刻就沒了動靜。而且在這不久,魔界又被我天界諸仙攻破,上上下下亂成一團,使得《蒼山古卷》的蹤跡更加難尋。”
“不過多年之後,機緣巧合,這張羊皮殘卷竟然輾轉落到了魔界九大長老之一——掌管屍域的屍積手中。這屍積運氣忒好,仙魔大戰中雖然受了重傷,可未傷及元神,又藏於地底,兩百年後,竟然甦醒了過來。”
竟然是屍積長老!
凝海只覺背後一寒。
多年前,他與師父、師兄,還有凝雲師妹一同封印屍積長老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樣妖異恐怖的景象,今生今世,絕難忘懷。
不過,屍積長老是邪教“十荒”的掌教人,若是《蒼山古卷》被他所得,那……
一瞬間,凝海只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竄到頭頂,他看向蘇自安。只見他面色平靜,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心中頓時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