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攻擊開始了。靈活的思維救了千瀧一命,這裡的生物明顯利用了人的思維慣性,並環環相扣,絲毫不給探索者機會。在有過差點被奪去意識變成傀儡的經歷後,每個人的慣性思維都是觀察周圍的變化,而七彩怪鳥就非常成功地利用了這種對變化的敏感,用以拖延探索者的行進速度。同樣的,在經受過大量的沒有傷害的幻影攻擊後,探索者很容易把出現的攻擊忽略。而這種忽略,帶來的很可能是重傷,重傷的後果,無外乎是更爲凌厲的攻擊,直到死亡。
幻行術的靈活和肉身的強悍在此時起了重要作用,那些變作人形的生物顯然遠沒有伯夷等任意一人強悍,在千瀧靈活的攻守下,很快化作伯夷樣子的生物便被擊潰。它在受到致命傷害後,直接化成了灰燼,沒有任何機會現出原形,很顯然是背後的操縱者不想讓千瀧見到它的真面目。以千瀧熟悉的人的模樣死去,和變成怪異形狀的生命死去,效果多少有些區別。
第一波攻擊費時不到半個時辰就被瓦解,對於這個雖然短暫但總共擁有三十六個時辰白晝的日子來說,着實不算長。不過千瀧很清楚,這絕對只是最小最輕的一波攻擊,那些在外圍觀察時沒有出現的奇異生物數量非常龐大,足足有上千只,這樣消耗下去,足以拖延不少時間。而廣場中心傳來感召的地方會有什麼危險,需要多少時間,還是個很大的未知數。
第二波攻擊確實更凌厲,同樣沒有使用靈力,純粹的物理攻擊,似乎還帶有某種詭異的氣流,但沒有一絲靈力,這裡的生物,似乎沒有靈力這個概念。這次出現的‘人’,都是千瀧小時候在凡藥閣見過的人。
其中有一個面容慈祥,全身枯瘦的白髮老人是一個略懂一點醫藥的老丫鬟,她十歲的時候村裡人多數人被瘟疫奪走了生命,凡藥閣可憐她,就讓她來做雜物,一做就是一輩子。在千瀧的記憶裡,這個叫小蓮的老人任何時候都是一臉笑容,在打掃藥堂之類的地方的時候,總會藉機問些醫藥方面的問題,很多人對她兇過,嘲諷過,她卻從沒有抱怨過。“別生氣嘛,你們都是醫藥上的天才,我笨些,所以理解慢些。”這是千瀧小時候經常聽到老人說的話。在她臨死前那天,老人摸着千瀧的頭說:“好孩子,你真的是個天才,我見過的最有醫藥天賦卻最不擺架子的天才,凡藥閣多一些像你這樣的藥師多好。奶奶去和親人團聚了,你要在這世上好好活着,多讓些人好好活着。唉,我說這些做什麼?千瀧一定會拯救他遇上的一切病人的,不用我操心。對,不用我操心。”說完後,老人閉上了眼睛,被人用一張草蓆裹着埋到了東面的山裡。一年後,她粗陋的墳已經被草木徹底霸佔,再也找不出一絲痕跡。
還有一個叫獨腿的小孩,他在六歲時被狼咬斷了右腿,從此被人叫獨腿,原本的名字被遺忘了,包括千瀧也忘了。他依然認真地學習藥理,堅持撐着柺杖去採藥。他時常說:“師父說過,只要我學好了醫藥,就能夠就回爹孃的性命了。比起爹孃的性命,一條腿算什麼,別人怎麼叫我又有什麼要緊。”他的師父是齊澤,他三歲時所有親人被一個魔修給毒死了,齊澤連哄帶騙,告訴他只要學好醫藥,就能夠讓親人起死回生,他信了,直到他十歲跌入山谷摔破腦袋之時,他一直相信。
千瀧的眼睛不知不覺紅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那些紅色非常有規律地盤旋起來,在他瞳孔中形成了兩個害人的血色漩渦。周圍的“人”開始詭異地失去血色,並不顧一切地現出原形,尖叫着試圖逃遁。然而機會已經徹底失去了,它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生機飛快流逝。千瀧能明顯察覺到,識海中那張臉形紅皮上的龍族文字正發出低沉的悲鳴,一道道精純的靈魂力量流入他的腦海。原本靜得有些詭異的天空,終於出現了一顆紅色的寶石,以及四隻呈圓形盤旋飛行的美麗彩鳥。
太陽如同一片光斑,漸漸從中天微微西斜,輕柔的光粒飄下,落在血紅色的晶石上,就染上了血色,落在鳳凰城內,詭異中充滿了悲涼。
千瀧拖着受傷的身體,一步步走上了廣場,在他身後,是連續數百米的沿着街道一路坍塌的建築,以及數百隻怪異地屍體。其中最龐大的一隻,有六根鋒利節肢,每根長達三米,千瀧身上的三道傷口全部是它留下的,它的身體分前後兩節,前半節呈三角形,看上去堅硬無比,長達一米,寬兩米,後半截像粗圓的蟒蛇尾巴,直徑也有一米多,上面佈滿了各種色彩豔麗的毒刺。總體來看,像一隻巨大蜘蛛。在長達九個時辰的戰鬥中,先後出現了十一隻七彩飛禽,發起了數十次幻象攻擊,每次幻境在血色瞳孔的影響下,都只能持續極短的時間,幻境破滅後,總會有一兩隻彩禽變小或直接消失,在最後一次天地崩裂的幻境裡,千瀧的思緒又回到了雪域客棧,想起那時幻境碎裂時的有心無力,靈魂開始產生分裂離體的感覺。腦海中的紅皮拼死反抗的時候,幻境突然消失,這隻巨大的節肢生物出現了,它輕而易舉地切斷了三隻彩禽同樣疲憊的身體,正欲張口吞下的時候,卻被千瀧的血漩渦雙瞳吸收得一乾二淨,於是它的利爪就毫不猶豫地刺向了千瀧的胸膛。
若不是能夠製造各種強大幻境,如同夢魘的七彩飛禽被吸入腦海,短時間內使神識飛漲,身體靈敏度飛快提高,千瀧早已被撕成碎片。而神識補充的另外一個結果,就是速度不慢的巨大節肢動物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清晰無比,幾乎沒有任何困難就被燃燒的麒麟鞭刺入右眼,大腦被燒得只剩下一具空殼,轉眼就失去了生命力,六根節肢在一大堆烤熟的屍體堆裡亂舞,掀起大片的甲克和碎肉,街道兩旁的建築,也被它亂揮舞的腿弄塌了十幾棟。千瀧閃躲的速度雖然很快,卻依舊被劃出了兩條深得嚇人的口子,一條在右大腿外側,一條在右肩,加上胸口上距離心臟只有半個指頭的深洞,剛好三道口子。
汩汩的鮮血從三個傷口中溢出,沒用多久就在千瀧的衣服褲子上染出了三片範圍不小的猩紅。這時候他腦海中冒出了兩個念頭。一個是身體的恢復能力比普通人強了很多倍,所以沒有短時間內流血致死,可這種恢復的代價是體內本來就不多的龐雜靈力及混沌之力的快速消耗,如果再有一次不算很快的攻擊,他還是必死無疑,而且是在神識充沛,非常清醒的狀態下死去。第二個念頭是:能切豆腐塊般切開他強悍肉身的節肢稍微處理一下就是非常好的寶劍,不過前提是他有命帶着這些節肢離開這裡。
千瀧躺在廣場上,在身周形成一個薄薄的神識繭,這是他在見過盤龍對付離火、幻海兩大星神弟子的情景後學來的經驗,其他人用肉眼只能看到一個白繭,也不能用神識探測,而神識繭的主人卻能更有效地感知周圍的動靜,並在最短時間內用神識發起攻擊。不過遇上最後出現的那隻龐大蜘蛛形動物的話,這樣的防禦形同虛設。千瀧很幸運,在他躺着恢復的一個時辰裡,沒有出現任何類似的生物。這裡所有的異形生物,似乎都被殺光了。
一個時辰後,白繭化成霧水,回到千瀧的腦海中。他的三道傷口上的血已完全止住,皮肉還恐怖地往外翻卷着,至少還要同樣一個時辰才能完全恢復。不過千瀧不會繼續浪費時間,體內強烈的呼喚讓他迫不及待想前往廣場中心的雕塑,在那裡,似乎又某種東西正在呼喊。
他站起來,拖着無力且疼痛的右半身向中心雕塑走去,短短的兩百多米,又花去了他整整一個時辰。雕塑是獨立於廣場中心的,整體形狀像一枚明黃色的卵,靜立於不過十平米的基座上,卵呈橢圓形,高五米,上面雕刻着赤色的朱雀、青色的青鸞、黃色的鵷鶵、白色的鴻鵠和紫色的鸑鷟,剛好集齊了鳳凰的五個分支,雕工都非常精細,上色也非常講究,絕對算得上是一流手筆。一個巨大的十字裂縫將廣場分爲了四部分,而雕塑的基座剛好位於十字裂縫的交叉點,無論從哪個角度接近雕塑,都有至少兩米的距離。裂縫中是濃濃的白霧,見不到底,千瀧稍微凝視了一會,便產生了跳入深淵的衝動,受傷的右腿甚至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傷口的刺痛讓他清醒過來,立刻收回目光,仔細打量整個凰族雕塑。
千瀧並不瞭解上古生物,對龍族的瞭解純粹是因爲龍的每個身體部位幾乎都可以入藥,這是古人通過蒐集死龍屍體或骨架得到的研究資料,活龍的作用沒人研究過,也沒辦法研究,而沒有任何藥用功能的鳳凰未被記錄在醫藥典籍中,千瀧自然也就沒接觸過。除了凰騰宗的涅槃術和扶煙勉強能算與鳳凰有關聯之外,千瀧對這種早已滅絕的生物一無所知。可他看到圓卵上的五種鳥類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立刻就出現了這些信息,儘管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何時閱讀過相關資料。這些記憶似乎一直就沉睡在他的大腦深處,在必要的時候就會自動跑出來,千瀧沒有多想,而是把原因直接歸結爲勾陳、月神等通天人物的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