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千瘡大地

廝殺以明黃光束的勝利而告終,烈火鳳凰眼中的黑色區域全部消失,與之相應的,空氣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度。地表的冷血動物們不再掙扎,飛快地朝遠處受影響較小的山林中跑去。一些巨蜥的身體在奔跑的途中突然冷卻,淡紅的血從皮膚中滲出,雙目中的兇戾光芒也漸漸暗下去。提升過快的溫度和前所未有的高溫讓它們的心臟超越極限地跳動,而逃跑的行爲,只不過加快結束了它們註定要消亡的生命罷了。只是它們永遠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依舊保持着奔跑的姿勢,以及對生的渴望。其他的動物中,也有不少就這樣不明所以地死去。或許烈火鳳凰離去之後,從野獸口中討生計的山村獵人會擁有他一生也想象不到的收穫,從此擺脫最貧困階層的身份。

如果,他們能夠活到烈火鳳凰離去的時候。

凡藥閣內,數百道禁制沒有休止地從李揚青身上飛出,將千瀧的住宅層層封鎖,直到禁制的厚度能隔絕玄帝級別的修行者的神識探查時才停止。他臉色不由得刷白,整個人看上去枯萎了一大圈。

千瀧試圖過阻止傳承源的異動,他將神識裹挾着命令滲入傳承源內,在外圍塑造出大量的隔絕壁障,卻未能阻止兩束光芒飛出去。傳承源中突然出現的光芒似乎帶有自身的意識,能夠在極短時間內找出破除任何神識壁障的方法,也絲毫不理會千瀧發出的命令,近乎拼命地逃了出去。

光芒離開後,傳承源緊接着停止了異動,千瀧顧不得檢查身體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而是立即阻止李揚青:“師父別下禁制了,沒用的,剛纔那兩束逃出去的光芒應該已經到達了某個人的手中,我體內沒有什麼異常了。”

李揚青沒有回答,而是閉目釋放神識感知周圍的情況,一些神識試圖進入千瀧的腦海中,千瀧沒有抵制,任由它們進入,可這些散兵遊勇進入千瀧的大腦皮層時,便在一些猩紅光芒的照耀下瓦解。李揚青的眉頭皺起,放棄了查探千瀧腦海的打算,轉而將散至屋外的神識收回,面色凝重。

“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我記得將你從盤龍手上奪回來送去北春谷救治的時候還沒有這般詭異!”李揚青隱隱有些激憤。

“我陰差陽錯,到了我母親統治的城市裡,然後在一種神奇的召喚下,一步步變成了現在這種樣子,我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個人,可實際上……我也說不清我算什麼東西。”千瀧無奈地揚起嘴角,微微苦笑。

李揚青被這話說得愣了愣,又強自放鬆表情道:“傻孩子,你是不是人不是看你的身體異變到了何種程度,如果身體發生變化就不能算是人了的話,那雷音衆多的修行者沒有幾個能算是人了。真正決定你是否還是人的因素,是你的心。只要你心裡還記得自己從哪裡來,該怎麼走下去,你就依然是人,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一樣。”

千瀧搖搖頭說:“不一樣的,如果我哪天變成了一種師父從沒見過的鳥類,甚至不能以任何的方式與師父交流,而我心裡還知道自己是誰,該怎麼走,師父還可能堅持認爲我是人嗎?”

“你怎麼說這樣的話呢?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我也不知道,”千瀧困惑地搖頭:“我們還是出去看下吧師父,外面好像非常吵,有好幾個人在敲門呢。”

“你能聽到的聲音?怎麼可能?我下了那麼多禁制!”李揚青駭然。

“所以我才說這些禁制沒用的,我的神識夾雜了很多特殊的東西,至今也沒有遇上可以阻擋我神識的東西。以我的神識都不可能阻止的事情,師父的禁制又怎麼可能有用呢?”千瀧掀開被子,整理一下一直沒脫,被壓皺了的衣褲,朝門口走去。

李千瀧閃至千瀧身前攔住他:“你不能出去,你既然知道外面的情況,你就應該知道外面的人是誰,他們打算做什麼!”

“他們打算殺我啊,”千瀧的語氣很平淡,聽上去像是說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可惜他們應該辦不到了,在我昏睡的時候他們沒能殺了我,我醒後他們就不可能傷得了我半分。”

對於自身實力,千瀧已經有了很清楚的瞭解,兩道透明的氣流從千瀧身上擴展開來,李揚青立刻陷入了一個宏大的幻境中,在幻境裡,是千瀧這陣子大概的經歷,一些容易引發恐慌的事情,比如說「命運觸手」曾說過的話以及它的存在,三個預言式的夢境,全被千瀧巧妙掩蓋過去。李揚青在幻境中只能被動接受一切信息,卻不能從幻境衝出去。

房門推開的時候,另外一道氣流也飛了出去,在屋外嚴陣以待,要求殺掉千瀧,除卻魔根的玥瀾、郯修、閆坤等人,在還沒看到千瀧的時候,便發現整個天地都變了,所有的事物都在飛快地移動,雷電、冥火、青色的煙霧漫天飛舞,並時不時發起攻擊,着實令衆人猝不及防。

千瀧慘然一笑,這兩個幻境,都是在煉化夢魘石後具備的天賦。不是法術,而是相當於與生俱來的天賦,哪怕只是調動天地間遊蕩的靈氣也能夠形成。只有幻境中的幻影實化攻擊與壁障才需耗費千瀧一部分靈力。這些靈力沒有來源要求,千瀧直接將體內混亂的各屬性未融合成混沌之力的靈力用了上去,權當是對身體的淨化。

千瀧飛至空中,俯身看着還在於幻境鬥爭,做出各種在旁人看來非常滑稽的動作,不由得輕嘆,一肚子話到了喉嚨裡又被咽回去。只剩下一道神識訊念:“師父,我不會阻止你的復國計劃。但我希望你真的如我所偷聽到的那樣,藉着現在赤荒挑起西雷音戰亂,不得人心之際,用各種陰謀削弱赤荒王朝的力量,不要輕易發動大規模的戰爭,不要讓他們從救世濟人的藥師成爲劊子手。我不會再回來給您添麻煩了。雖然我不知道將我被冰封在洞穴裡中的人究竟有何打算,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讓我做了十九年的不沾血腥的醫者,讓我以後會有值得信仰的事情。雷音變了,我該面對的事情也來了,所以我必須離開。一千多年的冰封什麼也解決不了,該面對的,我必須面對,哪怕再有一千年,我也無法逃避。”

千瀧縱身東去,進入重重丘陵低山之中,飛了約四里,便看到了烈火鳳凰龐大的身軀。不過此時的烈火鳳凰體表的溫度已降低了非常多,即使千瀧距離它不過三裡,也只不過能感覺到能讓普通人出汗的溫度。數百道裹挾着混沌之力、夢魘石血腥光芒的強大神識從千瀧腦海中飛出,呈利刃狀瘋狂刺向烈火鳳凰,在空氣中劃出尖銳的嘯聲,彷彿煉獄厲鬼積鬱已久的不甘與質問通過尖嘯發出,聲波足足傳出數十里之遠,羣山中的人和動物被驚動,都忍不住發出各種驚叫,隱約有大地咆哮的威勢。四里地外的凡藥閣被聲波掃中,千瀧之前設下的兩個幻境也紛紛破裂,消失無蹤,衆人愣在原地,如同做了一場白日夢。

神識攻擊剛剛釋放,千瀧立刻將速度提升到極限,瞬間跨過三裡的距離,與烈火鳳凰擦身而過,混沌之力形成三米長的利劍,在擦過的瞬間給烈火鳳凰留下了一道深一米,長十餘米的口子。上百片火羽漫天飛舞,落到山林間,立刻形成熊熊火焰,朝四周蔓延,十餘座山瞬間化爲烈焰雄渾的‘火山’,許多動物驚叫着逃竄,還有幾個受巨蜥等動物屍體的利益驅使跑來的獵人,也被燒成了火人,在地面盲目衝撞,尖聲悲吼。

千瀧毫不停留,繼續以極限的速度往烈火鳳凰的身後飛去。過於靠近讓千瀧的身體變得通紅,隱約透出一些沸騰的血液和焦化的神經末梢。烈火鳳凰憤怒地揮動三根長達百米的尾羽,三根尾羽表現出與龐大身軀極不吻合的靈活性,數次抽中千瀧的身體,每次都能直接燒沒一大塊皮,而肌肉中的血液還沒來得及流出,便被碳化的表層肌肉堵住。等千瀧足足耗費兩次呼吸的時間衝出尾羽的包圍圈遠去的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一塊衣料還存在,許多地方沒了皮,焦黑一片。他赤着身子朝東方飛去,速度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沉默已久的「命運觸手」突然出現,衆多觸鬚中噴出大規模的氣流,在千瀧身後形成一堵厚厚的風牆。完成轉身的烈火鳳凰噴出的火焰被風牆擋住,朝兩邊倒飛開去,又點燃了更多的丘陵,不同的是,這片丘陵中還有許多的木屋、茅草屋,或是土屋。它們無一例外全被火焰吞噬,房屋中不管是否有人,都不可能再有出來的機會。

“天吶,雷音什麼時候出現了烈火鳳凰這種上古時期的生命?你是怎麼惹上它的?”「命運觸手」中的器靈傳出一道神識訊念,充滿驚訝。

“我不知道它從哪裡來,但它先惹我,所以我就激怒它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器靈的聲音很不滿。

“無所謂,只要凡藥閣不出事,麻煩多大都不要緊。”

“你師父隱瞞了你這麼多事情,你還這麼護着凡藥閣?”

“哼,就算我不護着凡藥閣,該來的還是會來,我逃不了。我不願意,也不想躲避躲不開的事情,保護凡藥閣只能算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之一。”千瀧的語氣非常冷漠,夢魘石的紅光在他的瞳孔中流轉。在他心裡,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你和你的主人隱瞞我的事,絕不會比凡藥閣少,可我絕不會甘心就這樣做你們的工具。”

不能逃避,就全力應戰,拼死保護值得保護的人,總好過躲躲閃閃中被人利用一生。這是歷經衆多劫難與心靈掙扎後,千瀧核心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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