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瀧驚懼地咬牙提了些速度,同時向東南方向偏轉,堪堪避過長達十米,最寬處卻只有一米的火錐。千瀧用神識往身後掃視一番,發現烈火鳳凰的身體又變小了,翼展只有五十米不到,身上的熾熱氣息全部內斂,再也不對周邊環境發生作用。此外,鳳凰的羽色已完全由有些單調的明黃色變成了紅黃分明,羽毛不再以火焰的形態存在,而是與真實的鳥羽形態無異,只不過一片羽毛都有隻老鷹大小。
以火焰構築身體,並轉化爲真實形態。這個念頭再次狠狠地挑戰了千瀧對生命的認識,令他倍感困惑不解。如果說真實的鳳凰能夠以火炎構築身體,那又是什麼樣的力量給它們帶來了滅頂之災?一種滅絕了萬年的生命,又是以何種方式重新誕生?這些問題很能勾起人心底的好奇心,不過在生死關頭,千瀧腦海中只是閃過這樣的念頭,並沒有思考這些問題。
時間感知這項神奇的能力就在這個時候及時地給千瀧潑了盆冷水:“目前御風速度:一里每秒;混沌之力剩餘支撐時間:三十六個時辰。”
千瀧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不好。三十六個時辰,等於一個晝夜循環的一半時間,如果沿着望不到邊的焦土帶繼續東行的話,十有八九會耗盡混沌之力,落在地上任由烈火鳳凰炙烤,運氣好的話一次被燒死,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會一部分一部分地被烤熟、吃掉……千瀧滿臉黑線,腦袋迅速地轉動起來,然後猛然加快體內混沌之力的消耗,突破極限速度,轉身南飛。往南不到三千里的地方就是茫茫大海,而且那片海域的名字叫做京海。千瀧隱約記得,盤煙說過龍骨島就在京海里,距離雷音大陸最近的地方也有將近一千里的路程。一千里,對曾經的千瀧來說是完全無法跨越的天塹,而以現在五里每秒的速度,所需的時間僅僅是二百秒,想到這些,千瀧不禁心生感慨。
時間感知在千瀧突然提速後又非常盡職地傳出魂訊,告訴千瀧這樣下去撐不了兩個時辰就會消耗過度而陷入昏厥,如果降到三裡每秒的話,昏厥時間會延遲到十五個時辰以後。這個建議非常不錯,可千瀧沒辦法採納,自從千瀧把速度提到這種恐怖境界之後,烈火鳳凰突然不再安靜地像一隻人畜不害的大笨鳥,而是眼中精光四射,翅膀狂扇,把速度也提到了差不多甚至更快的地步。身下的大地被捲起陣陣小型的旋風,將一些根基不深偏偏又長得老高的熱帶樹木連根拔起,在空中轉不到半圈又重重落下。這時候千瀧要是把速度降到三裡,無異於以二里每秒的速度撞向烈火鳳凰看上去非常脆嫩的巨喙。雖說身體已經強悍得接近目前雷音大地上人類修行者的極限,但千瀧不敢保證這具身體會拼得過上古時期的怪物,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衝,兩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他衝到遙遠的海洋腹地,甚至可能會衝入一片全新的大陸。
自從對千瀧表示過不滿就一直沉默的「命運觸手」再次傳來了器靈的聲音:“雷音往南大概九百六十三裡,就是龍骨島曾經的所在了,「命運觸手」感應到了那邊有巨大的颶風在形成,你如果可以的話,就在進入風暴區後立即收斂全部氣息墜入海中,這樣應該可以逃過烈火鳳凰的追殺。畢竟烈火鳳凰是純火屬性,不可能進入汪洋大海中,頂多會進行一次俯衝。至於水下呼吸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
“它能推測出那麼遙遠的地方的事情?”千瀧的語氣裡帶着很重的質疑。
“我知道你在懷疑我,可你被黑崎拖入鳳凰城後我就一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強行轉入了沉睡狀態,直到你煉化夢魘石的過程中才醒來。我和「命運觸手」完全是按主人的命令在你醒來後幫助你成長,如果不是主人的要求,我們完全不會找上你。我只是個簡單的器靈,「命運觸手」也只是能夠推演命運與感知周邊重大變化的神器,我們沒有你們人類那麼多的歪心思。即使有也是主人有,不會是我們。”器靈第一次表現出了憤怒的情緒。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千瀧立刻想到了反駁的理由,他想說:“那在凡藥閣的時候,你爲什麼故意任由我暴露窺視行徑也不出手將我帶走?”不過千瀧強行壓制住了這種本能反應,他隱約感覺,似乎煉化了夢魘石後,他正在變得越來越易怒、多疑,千瀧討厭這樣的感覺,這完全不符合他曾經作爲藥師的溫和性格。
“好吧,我多想了。既然「命運觸手」能夠小幅度推演命運並感知極大範圍的天地變化,那能告訴我雷音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變化嗎?我好有心理準備。”千瀧問。
器靈沉默了許久,再次傳出魂訊:“雷音大地將會生靈塗炭,不過西雷音會比赤荒王朝的地界內承受更小的災難。而凡藥閣……似乎會稱雄雷音。”
“果然。”千瀧暗歎一聲,心中苦澀。未來凡藥閣由救世濟人的正道變成爭霸的劊子手,似乎已是註定的事情。
三分之二個時辰過去,千瀧順利地飛出了雷音大地,進入茫茫京海。海面的氣溫明顯高於陸地,讓持久處於超出極限狀態的千瀧不由得有些不適,烈火鳳凰就在進入海洋的時候突然圓周式旋轉前進,速度降到了四公里每秒,從喙端到尾羽終點,烈火鳳凰身長達到一百三十餘米,比從涅槃山莊出來的時候小了兩倍多,卻仍足以極其巨大的氣流波動。
海面的浪濤以烈火鳳凰尾中心,隨着它扶搖向上而不斷壯大。一個高達百米的水龍捲以足以碾碎任何未能及時躲開的生物的威力呼嘯前行,蔚爲壯觀。水龍捲掃過的海域,平靜的海水變得動盪不安,一些不幸的漁船被直接掀飛,再重重落下,一些經驗不夠老到的漁民在巨力的衝撞下直接脾臟破裂,面色發紫。還有一些臨海過近的木屋,被突然捲起的浪潮直接拍得散架,一些受傷的人從屋子裡鑽出來,茫然四顧。對他們來說,以超過一百米每秒的速度前行的生物便已很難看清,千瀧和烈火鳳凰的速度太快,他們根本看不到任何殘影,甚至不可能有感覺,只會認爲這是無由來的天災,或是傳說中的龍王爺抽風了。千瀧幾乎收回了所有的神識,不去感知近海區域內那些遭殃的漁民。可烈火鳳凰似乎有意要讓他看到,非常努力地把幾裡之外的悲慘景象通過聲波傳入千瀧腦海,並且樂此不疲。
千瀧被迫接受這些畫面的時候,才發現心中的情緒波動並不明顯,只有融合了夢魘石的衆多身體組織表現出微微的興奮,將這些免費的資源全部吸收,刻印在永久記憶中,未來的日子裡,千瀧將可以毫不費勁造出類似的幻境。
巨大的水龍捲越逼越近,千瀧的身周泛起迷濛、腥鹹的水霧,視線和神識都受到不算嚴重的干擾。器靈在千瀧懷中不斷傳訊,指明龍骨島曾經存在的方位。
“馬上到了,穿過亂流區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到時候從漩渦中心下去,烈火鳳凰借風力弄出來的水龍捲奈何不了如此大的漩渦。我暫時先進你的身體裡面,漩渦的力量非常大,我單獨處在外面可能會被沖走。”「命運觸手」融化成一團類似粘液的東西消失在千瀧腹部皮層下,不再傳出魂訊。
烈火鳳凰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仰天長嘯,身下的水龍捲折成三段,然後化作數以萬計的水刀劈向千瀧,並在亂流區域的正前方織出一張巨大的風網,千瀧一頭撞在風網上,將風網撞得深深凹陷,然後又被彈飛後退。
“咿呀!”烈火鳳凰再次尖聲長嘯,這次長嘯明顯帶了大量的火炎氣息,將剛好撞在聲浪上的千瀧灼燒得全身倦意上涌。
能讓人產生倦意的火焰……迷魂地火!千瀧突然想到傳承源中記載的這種火焰,用力咬破舌尖,藉助痛苦帶來的短暫清醒,將所有力量灌注於右腿,全力一蹬,藉助反彈力逃出迷魂地火氣息覆蓋的範圍,不顧一切地撞向亂流區。已經融入千瀧體內的「命運觸手」突然再次出現,變成一根尖刺破空前行,一張隱形的風網被瞬間瓦解,尖刺一路前進,穿過厚重的亂流,刺出一個小小的通道。千瀧雙手筆直前伸,將剩餘混沌之力全部集中在十指之間,刺入小小的通道中,瞬間穿過厚達三百多米的亂流區。
“晚了!”「命運觸手」中傳出器靈輕微的嘆息,千瀧不明所以,只覺得身下的無邊漩渦發生了分裂,由一個變成了三個,一些怪異的叫聲不絕於耳,像是某種遠古物種發出的聲音。費了十來秒的時間,千瀧才發現自己進入了眩暈的狀態,離昏迷已經不遠。
“不!”千瀧在心底發出不甘的叫喊。自從被冰輪劫持到十三蛇島後,似乎每次昏迷都會發生千瀧本身難以掌控的變化。千瀧不願意被擺佈,哪怕對方是爲了實現他親生父母的遺願,也不願意。
一種冰涼詭譎的氣息適時地從千瀧的五臟六腑深入千瀧的識海,傳出“期期”的聲音,彷彿魔鬼的低語。“我知道你不願意被控制……不願意被控制,那就做回你自己……做回你自己,把它們統統都趕出去!”這句話如同蜂鳴般在千瀧腦海中反覆出現,冰冷的氣息漸漸進入識海深處,將傳承源團團裹住,並試圖消融瓦解掉。千瀧的眼睛大睜着,卻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感覺到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吸住,往無邊的冰冷深淵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