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崔思逸的房中竟然睡了過去,慕染醒來之時,卻是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中,稍稍擡頭,便看到長卿微微閉起的眼,臉上帶着一抹隱隱的心疼,看的她那般的刺眼。
只稍稍動了動,長卿就已是睜開了眼。
“放開我。”她一開口,竟是連自己也怔愣,那本來清越淺淺的聲音,從何時起,變得這般嘶啞的如同拉鋸一般難聽。
長卿默默的放開了手,讓她站立起來,只是她還爲站穩,管家就一臉喜色,跑了進來,“少爺,鎮國侯爺來了,他在清涼殿外跪了多時,才讓皇上讓他進來探看,侯爺還帶來了大夫,這下好了,老爺有救了。”
鎮國侯,豫北韜,慕染眼中冷光一閃,強壓下心中的冷意,她淡淡道,“請他進來。”
豫北韜進來時,乍見到崔思逸的模樣,眼中飛快的閃過的一抹愧疚,“大夫,快去看看。”他慌忙將大夫帶到了崔思逸牀前,卻並未發現慕染眼中閃過的異樣。
大夫望聞問切,診了半響,纔有些奇怪的搖晃着頭,用手不住的捋着鬍鬚,“照脈象上看來,他是急怒攻心,心口鬱結,只不過血脈卻有些奇怪,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得不到釋放。”
“那大夫,可有什麼辦法能調養。”慕染其實也知道一些淺顯的醫理,但當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所以,也未敢對崔思逸親自診治,如今見着大夫的手法,不由的追問調養身體的方法。
大夫面有難色的看着崔思逸,有些無奈的道,“這個,老夫也說不準,主要是他身體裡,有一些老夫並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東西在,毒不像毒,藥也不是,當真是棘手,這樣吧,老夫開一些滋補的良藥,先給他喝着,或許就能醒過來,不過,最好還是請一些懂得些鍼灸的人來看看,可能會有些用處。”
慕染將他說的話一一記在心中,只是卻突然間,感到自己很是可笑,記下這些有什麼用,他們現在能請的起大夫嗎?縱然是自己想去求皇上,又如何出得了府門,然而,就算經過了昨晚,崔清柔那樣憤恨的叫囂,她亦是還帶着最後一絲絲希望,希望那個人,不是她所說的,那般的要扼殺她最後的念想。
讓長卿送大夫到大門口,慕染卻是一步步走近了那個坐在牀沿,面色痛苦的男人。
“爲什麼背叛他?”兩隻手,重重的垂落在了肩兩側。慕染的聲音裡,冰冷的,讓人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溫度。
豫北韜的手驀地一頓,並不開口,然而,頭卻是低的更下。
“若非你慫恿義父要做貊於的阡陌離買賣,羽軍中的貴族也不會吸食上癮,皇上也不會發現了此事勃然大怒,繼而深查,若非你們讓溫不鳴誣陷,崔家又怎會到這種地步,豫北韜,義父將你當做兄弟一樣看待,你卻如此對他?”
眼中的一點點光亮慢慢的下墜,豫北韜忽然猛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藥向門外走去。若不是緊緊咬住了脣,否則便會叫那口腔中,那一股子嘶啞溢出咽喉。
“那一晚,你在飄紅院是不是?”慕染忽然間開口,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在想這麼一個問題,他看崔煜的眼神,他那樣恍惚的,帶着異樣的神色,問到北堂倩,他對義父做出這樣的事,除了想到這個可能,她再也想不到其他。
豫北韜的後背驀地一僵,整個人,已是如一根石柱杵在那裡,他的嘴微微張開,卻開不了口,說不了話。
她這一句話,問的極是突兀,然而,他卻一下子想到了,她說的那個晚上,是北堂倩失身的那個晚上。
“讓
北堂倩失身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崔煜的親生父親是不是你,是不是因爲北堂茗抓有你這個把柄,所以你便爲了掩飾你的罪行,你的過錯,背叛了義父,害的崔家,到了如此的境地,是不是?”她步步緊逼,容不得豫北韜有喘息的機會,到了最後,竟是嘶叫出聲,那樣嘶啞的聲音,張開嘴的時候,竟能從喉嚨裡,扯出一抹酸澀的痛楚。
正忐忑躊躇的走近了一些的人驀地一愣,在聽到這些話時,臉色已經變得慘白一片,她本想轉身就走,然而整個人,卻像是被頓住了一般,再難動彈分毫,卻只能聽到那個屋子裡,突然間的一片死寂。
“你回答我?”慕染不甘他這樣死一般的沉默,猛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連聲音中,都帶着一抹陰狠和殘酷。
豫北韜依然只是一陣沉默,只是當一切都是那般驚悸的,能聽出四周蟲鳴,他才怔怔的開口,然而,卻只有一個字,“是。”
僅僅只一個字,卻讓屋外的那個人,整個人,有些絕望的跌坐在了地,然而,屋內的人,卻驀地發出一陣大笑,那樣怒極反笑的冷冽,帶着那樣濃濃的鄙夷,“你走吧。”
豫北韜不禁一怔,隨即,卻像是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踉蹌着,走出了門外。
“以後,永遠也不要再踏入崔家,這裡,不歡迎你。”聽到身後的聲音,豫北韜的腳步重重一頓,然而,脣邊卻只能浮現一抹無奈的苦笑,縱然,再怎麼後悔,也回不去從前,他失神一般着,跌跌撞撞的向崔府的大門走去。
只是,臨出崔思逸臥房的門時,他卻沒有發現,那一叢灌木叢下,是一個人,捂着嘴,順着牆根,慢慢滑落在地的身影,玉似的容顏之上,盡是淚痕,眼中閃現的,卻是那樣羞恥憤怒,以至於到了絕望的眼神。
已經在府中,被困了幾日,朝廷,似乎如被斷了消息一般,偌大的崔府,忽然間無人問津。
除了那一日鎮國侯豫北韜的到來之外,其他人,都再未在崔府出現。
很多與崔府交好的人,或許現在都避他們如避洪水猛獸一般。
如今,倒真是讓人看透了世態炎涼,沒有人氣的崔府,竟像是一泓死氣沉沉的死水一般,那裡面,擊不起一點點的漣漪。
崔清柔似乎已經不再鬧騰,總是一個人將自己鎖在房中,也不知道在做一些什麼。
李心玫她們,卻是隔三岔五的過來看看崔思逸的狀況,整個崔家,也只有她和蕭默兩父子,在默默的維繫着,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與世隔絕那般,只餘下一片死寂,他們的日子,永遠的,被停留在了搜查全府的那一天。
只是,事情也並非像想的那般糟糕,只因爲,昏迷了幾天幾夜的崔思逸終於是醒了過來。
一大羣人,依然齊聚到了崔思逸的房間,只是,這一刻,大家都保持着靜默,也唯有李心玫終究是抑制不住激動和歡喜哭了出來,看來,當真是愛崔思逸,愛的深沉。
崔清柔似乎是安分了一些,只是見着慕染時,眼中投射出來的,還是那般怨毒的目光。
“義父……”再叫他一聲義父,慕染忽然間覺得心間是那般的複雜,她忽然間,極其的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一切的事實,說不清的爲什麼,只是覺得有時候的崔思逸,很可憐。
崔思逸微微動了動脣,然而終究是無力,只是在乍見到慕染就在近前時,那如死水般的眼中,才微微閃過一抹希冀。只留下蕭默一人在屋子裡照料,慕染心中,卻已是有了一個決定,不管結果是什麼,她必然的,想要弄清楚那個人的真
實想法,那樣,她才能決定,自己從今往後,該如何?
長卿本要陪同前去,卻被她極力的拒絕,自己一個人,朝着門外走去。然而聽到幾個丫鬟小聲的議論,卻讓她不由的頓住了腳步。
“誒,你有沒有覺得大小姐最近很奇怪啊?”
“是啊,一天到晚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不過有一次我路過小姐的房間,卻見着她對着鏡子,努力的在眨着眼,似乎是想要做些什麼?”
“哎呀,誰知道呢,人家大小姐的心思,又豈是我們這些下人能明白的。”
“誒,你們有沒有發現啊,有時候我覺得大小姐和少爺有些像呢,尤其是背影的時候,兩個人都一樣的高,有時候看到大小姐的背影,會讓我嚇一跳呢,所幸大小姐喜歡穿藍色的衣服,否則哦……”
“呵呵,瞧你那膽小的,不過,崔家這次不會……”
“噓,你不要烏鴉嘴……”
丫鬟們絮絮叨叨的談話一字不落的傳入她的耳中,她卻冷冷一笑,她和崔清柔,本就是有着血緣的堂姐妹,若說有些地方有些相似,那也並非說不過去。
走到門口時,照例是被人攔了住。
慕染在那日,是見過乾方,也便將他記了住,此刻,卻是理也未理那個攔住她的羽軍衛,只是慢慢走到了乾方面前,帶着些許的靜冷,“乾副統領,我要見皇上。”
對她能那般輕易的叫出自己,乾方有些訝異,他皺着眉,想了片刻,才道,“請崔公子稍等片刻,容我去問問。”說着,等慕染輕輕點頭,他便飛快的上馬,向着宮中方向飛速而去。
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乾方的馬已是又到了崔府門前,只是隨同前來的,卻是宮中的一輛稍見豪華的馬車。
飛快的從馬車上跨落,乾方快步到了慕染面前,“崔公子,皇上有請。”他說着,馬車裡的布簾一掀,露出一雙帶着些白淨蒼白的手來,卻是順子探出了頭來,“崔公子,咱家帶你去見皇上。”
緊了緊握成了拳的手,慕染起身走向了馬車,只是,在剛上馬車的那一剎那,察覺到有略顯炙熱的視線在自己身側顯現,她驀然間轉過身去,卻只見到面色蒼白的崔思逸,在長卿的扶持下,那樣怔然,還帶着一抹不加掩飾的癡癡看向自己。
脣齒間驀地發出一聲輕嘆,慕染再無遲疑,探身進了馬車。
像這些年來的無數次一樣,她靜靜的坐在馬車裡,由着順子和馬車,將她帶到楚凌風的身邊。
當車徐徐停落之時,撩開馬車車簾之時,不出她所料的,馬車停在了枕水小築,並沒有到了皇宮,這讓她的心下稍稍一安。
一個人慢慢的走向了小築,一手推開了那大門,走入其間時,卻只能見着那一泓泛着春綠的湖水,習慣性的看向那個水亭,只是那以往他常出現的水亭之中,只是空寂寂的,並無人影。
正自驚疑間,卻不料身後有個聲音突兀的傳來。
“慕染……”帶着那滿腔的溫柔,帶着一絲絲的忐忑和顫意,然而,那裡面,還甚至,帶着了一抹哀傷和恐慌。
慕染驀然轉身,那個人,正站在她的身後,眼中帶着的溫柔,是那樣的真,臉上的笑,是那樣的溫柔,溫柔高貴的,幾乎無懈可擊,只是那微微有些抽搐的嘴角,卻現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擔憂,他確實早想動了崔家,縱然崔思逸的事只是一個引發點,縱然也是爲了慕染能夠來到自己身邊,但無可否認的,自己愛着她,卻還是要毀了她要守護的東西,不知道她,會不會恨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