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從情緒激動的小喬口中慢慢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烏林一戰周瑜在華容道追擊曹衝未果,隨時帶着人馬又圍了江陵,他沒有回會稽,自然不知道會稽的事情。孫權大擺慶功宴,不僅請了好多大臣,還由謝夫人出面另擺了一席,請大臣們的夫人出席,小喬也在應邀之列。席後孫權賞賜了周家好多財物,豐厚得讓人眼紅,不僅如此,他還把周循的長子帶進府去,說是找人教他讀,自己也好隨便照顧,爲周瑜解除後顧之憂。
小喬當時就起了疑心,不過鑑於周瑜帶重兵在外,她估計着孫權只是有些顧忌,故而把周循帶在身邊,一來以示親信,二來順便爲質,這也是常見的事,她倒也沒有太過在意。後來孫權出征合肥大敗,周瑜卻在江陵打了個大勝仗,一時風光無限,接着孫權出兵江夏,歷時月餘又是大敗,事情就有了變化,會稽出現了一些讓人聽了不太放心的閒言碎語。
最開始不過是說周瑜出兵江陵,並不是真心想拿下江陵,而是擁兵自重,以免回京口後要交出兵權,孫權爲了表示信任,還特地派人到府上安慰,小喬雖然的些擔憂,卻也只能暗自擔心,只想着過些天周瑜收兵,事情也就算結了。沒想到風聲越傳越緊,接着就聽說周瑜在江陵大敗,身受重傷被擒。這個消息如同驚雷,一下子把小喬打蒙了,就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又有消息說周瑜投降了,有人親眼看到他在襄陽陪同曹衝閱兵,兩人在一起談笑風生,十分親密。
這個消息讓小喬坐定不安,她立刻進府去找謝夫人,託她向孫權解釋,謝夫人同意了,回報她說孫權根本不信這個,一定是謠言。讓她安心。小喬將信將疑,藉着周循生日將近,試探着提出要將周循接回家中。孫權開始是滿口答應,正當小喬到了時間去接時,卻又說周循病了。說是疫病,正在治療,暫時還是不要見的好。
就在此時,小喬現家門外出現了不少可疑地人等,而她出門時也有人在後面跟蹤,她很快就現,這些人都統屬於校事呂壹,一個最近很受孫權寵的人。隨着會稽的風聲越變越離奇,小喬不敢輕易出門了。謝夫人也很難見到了,即使見到,說話的語氣也不對了,校事呂壹居然也踏上門來了。
周府漸漸被軟禁了。
小喬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又無從打聽,她一方面擔心周瑜,一方面擔心周循,惶恐不安。一夜數驚,日見憔悴,只得花重金託人到府裡打聽。結果讓她很震驚,孫權聽到周瑜投降的消息大雷霆,暴亂如雷,而周循也根本沒病,只是被他軟禁了。沒有他的命令,周循不能出府門一步。
小喬驚恐不已,卻無法可想,只得枯坐在府中。直到一天晚上,張昭府上來了一個人,悄悄來告訴她一個消息,周瑜降曹已經證實。孫權大怒之下已經殺了周循。接着又要將周家全殺了,張昭等幾個大臣聽到消息火趕去苦苦相勸。孫權卻執意不從,張昭無奈,只得一面纏着孫權,一面派人通知小喬,讓她立刻想辦法逃出會稽,以免事情不可挽回。就在小喬徨無計不知所措的時候,張昭的侄子張奮趕到周府,將她們母子接出了會稽,交給一夥神秘地朋友。他跟小喬說,這些人是周瑜派來接應她們的。
如此這般,小喬在那夥神秘人的保護下,偷偷出了會稽,日夜兼程趕到了襄陽,趕到了許縣。她出來的時候,爲了方便,除了次子周胤、女兒周清之外,什麼人也沒有帶,什麼東西也沒有帶,如果不是在襄陽的時候遇到了大喬,她甚至連換洗地衣服也沒有,如果不是大喬的悉心照顧,她也許已經悲傷過度,死在了從襄陽趕往許縣的路上。
“張文敬(張奮)?”周瑜立刻覺得到其中的詭詐,他聽說張奮在合肥之戰中就失蹤了,一直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會稽,那夥神秘人又是什麼人?
“對,就是張文敬,他到府中去見過你,我認識他的。”小喬說了半天,有些乏力的倚在周瑜懷中,可憐的象一隻小貓。周瑜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想着她這幾個月來天天生活中擔驚受怕之中,心中不忍,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細細推敲着疑點。
慢慢的,他想明白了,臉色漸漸變得鐵青,他輕輕搖了搖懷中地小喬,柔聲問道:“夫人,那夥神秘人是不是都很高大強壯,武技很好?”
“夫君怎麼知道?”小喬有些詫異的擡起頭,想了想又道:“也不全是,其中有一個男子長得很矮,好象還是那夥人的頭,夫君,他們真是你派去的嗎?”
周瑜面色如冰,他強笑了笑:“夫人,是我派去的,你既然到了這裡,就安心的休養身體。”
小喬失聲痛哭,捶打着周瑜的胸口:“你既然降了,爲什麼不早點派人去,可惜了我的循
周瑜無言以對,只得軟語相勸,小喬幾個月沒有安生睡個覺,又連着趕了十幾天地路,如今見到了周瑜,總算有了主心骨,哭了一陣,實在撐不住,慢慢的睡了。周瑜將她輕輕的放好,關照旁邊的侍女小心照顧着,這才輕手輕腳的出了大帳。
一出大帳,他挺起了身軀,捏緊雙拳喘了幾口粗氣,咬牙切齒的說道:“帶我去見曹衝”
曹衝正在和張松下棋,他的棋力很弱,根本不是張鬆地對手,沒到中局就輸得慘不忍睹,他尷尬的一笑:“不下了。不下了,我下得憋屈,你也贏得無趣,還是由士元或者子翼和你對陣,我就當個看客。”
“曹衝”周瑜大步進了帳中,一見曹沖和張鬆就忍不住衝了上去,伸手要去抓曹衝的衣服,曹衝一見如瘋猛一般地周瑜衝過來,立刻側身讓過。手順着周瑜的胳膊輕輕一帶,就將衝過來的周瑜帶着轉了個圈,幾乎摔倒在地。周瑜還沒站穩,旁邊的典滿立刻迎了上去,雙手摁在他地肩上。將他死死地摁在曹衝面前的席上。
曹衝好整以地看着臉紅脖子粗的周瑜,理了理衣服,對着有些意外地張鬆等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棋盤放在一邊,這才皺着眉頭說道:“大都督這是何意?”
“豎子,就是你們造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周瑜傷勢還沒全好。也敵不過典滿的力氣,徒勞的掙扎了一陣,只得放棄了上來暴打曹衝一頓地想法,氣哼哼的坐下。
“這才象個都督的樣子嗎,動手動腳的搞得跟街頭的遊俠兒似的,多丟身份啊。”曹衝面無表情的輕聲說道:“來,跟兩口茶,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讓你家破人亡了?”
剛端起茶杯的周瑜一聽他這話,氣得的一聲將茶杯頓在案上,起身又要撲過來,可惜被身後地虎士死死的摁住,挺了半天也沒站起來,倒是憋得傷口又開始流血了。他戟指曹衝大喝:“豎子,是不是你趁着我養傷的時候讓人穿着我的衣甲冒充我。說我投降你們了?”
“哪有這回事?”曹衝滿臉的無辜,“我什麼時候動過你的衣甲?不過是鄧師傅說你那行頭蠻好看,照着做了一副而已,這也不行?”
“你……”周瑜被他的回答一下子給噎住了,臉憋得通紅,過了半天才罵了一句:“你無恥那這個侏儒到江東去接我的家人,總是你派地?”
“且”曹衝不屑的從鼻子裡哼了一句。收了臉上的笑容:“大都督也是知識禮之人。應該知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聲,這些難聽的話還是少說爲好。省得傷了和氣,我想大都督這半夜跑來攪了我們的雅興,總不會是學那村婦罵兩聲出出氣?”
“呸”周瑜唾了一口:“我跟你無交可絕,也無和氣可傷。”
曹衝見周瑜氣急敗壞,忍不住笑了:“既然如此,大都督罵了罵了,那就回去,夜也深了,好好休息,養好精神,過些天還要獻俘呢。”氣哼哼的周瑜一聽曹衝下逐客令了,倒不免有些奇怪了,他看着一臉漠然的曹衝,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他不想信曹衝花那麼大功夫,派張鬆帶着人潛入會稽,就是爲了讓他死得安心一點,而根本沒有勸降地意思。可眼前的曹衝確實沒有一點勸降的樣子,跟他在一起近一個月了,只有那天在亭中說過一次,而且根本就一點誠意都沒有。
他慢慢的冷靜下來,端起案上的茶杯,茶杯裡只剩下小半杯茶,他猶豫了一下,旁邊的虎士立刻提起茶壺,給他加滿了水。周瑜舉杯淺呷了一口,臉色慢慢恢復了白淨。
“說,你究竟想對我怎麼樣?”
曹衝笑了,他晃了晃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道:“我不想怎麼樣,應該說大都督究竟想怎麼樣纔對。”
周瑜嘴角咧了咧,輕輕放下茶杯:“我要你取消獻俘儀式,我還要面見天子。”
曹衝看着他,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笑道:“這個我說了不算。”
周瑜站起身來,擡起頭,用一種俯視地眼光看了一眼曹衝:“你什麼時候把這兩件事做成了,什麼時候再來跟我說其他地事。”說完轉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帳外。
曹衝笑了一聲,看了看滿面帶笑的龐統和張鬆道:“這哪裡有點俘虜地樣子,這江東的人是不是都這麼牛啊?”
龐統和張鬆一聽,想到了另一個更囂張的俘虜,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這個……這個獻俘儀式可不是我說取消就取消的,天子也不是我說他能見就能見的,二位先生看這可怎麼辦?”曹衝有些撓頭了。看周瑜這架勢,一旦真被當成俘虜在衆人面前亮個相,估計自己就要替他養小喬一輩子了,雖然他很願意,可小喬一定不願意,搞不好再給自己下黑手。
“這個……只能去先去問問丞相地意思,再問問天子的意思了。”龐統收了笑容,略一思索說道。
“丞相在烏林被他放了一把火,估計恨他入骨。正希望看到他跪在面前投降呢。至於天子,也不是我去說兩句就頂用的,總得找個說話有份量的人才行。二位先生想想,這事該怎麼辦纔好?”
龐統搖搖頭道:“丞相大人不是那種小氣量的人,周公瑾已經被俘了。是不是要舉行個儀式,不是那麼重要的,如果能因此招降周公瑾,大大打擊一下江東的氣勢,丞相大人一定不會拒絕。至於天子那裡,還是荀令君最有份量,公子何不去求求他?”
張鬆也點頭道:“周公瑾此人在江東很有威望,他如果投降,江東人心必散。不過我估計周公瑾縱使低頭。也未必就會心甘情願的爲公子效力,公子不可期望過高。”
曹衝點頭,他早就有心理準備,老子沒有王霸之氣,美女不入懷,英雄見了也不拜,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跟差點被趙雲一矛挑死相比。象這樣被周瑜罵兩句已經算是客氣的了。周瑜地兒子周循雖然不是死在他的手裡,但也脫不了干係,要想周瑜一轉臉就心甘情願的爲他賣命,連他自已都不相信。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先去找荀令君,看能不能找到天子說說情,先把這獻俘的時間往後推一推。然後再趕回鄴城去見丞相。”
比起一年前,荀清瘦了很多,臉色很不好,頭也白了不少。曹衝見到他時,一個小姑娘正在他身邊服侍他吃藥。那個小姑娘長得很美,和孫尚香那種帶着英武之氣美不同的是,她地美里透着文弱。透着一種讓人憐惜的柔弱。而眉語之間,卻有一種睿智和堅強。她一見到曹衝就羞得滿臉通紅。起身匆匆行了個禮,逃也似的端着藥碗走了。
曹衝一下子就呆住了,甚至忘了和荀行禮。
“倉舒啊。”荀招呼曹衝坐下,上下打量着曹衝笑道:“這一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難道是荊州的水土養人的緣故?”
走神的曹衝這才收回跟着那個小姑娘走出房間的心思,尷尬的笑道:“令君說笑了。不過荊州靠近汝潁,說是人傑地靈也是實事求是的,汝潁多才俊,我不過只佔了點小便宜而已。”
荀呵呵地笑了,他撫着鬍子,滿意的看着曹衝:“少年老成,渾不似你外表的跳脫。十四歲帶兵打仗,半年之間立下如此大功,我大漢朝有史以來,還是第一人,假以時日,你就是我大漢的又一名將,可以直追衛霍,只怕丞相大人也要略遜一籌。”
曹衝一聽他如此誇獎,連忙謙虛道:“令君過獎了,衛霍是我的偶像,父親是我的啓蒙老師,我如何敢跟他們相比。”
荀哈哈大笑:“倉舒,你不要太自謙了,就算是丞相大人在此,我也會這麼說,我想他也會很高興的。好了,不說這些了,你昨天才到許縣,過些天還要舉行獻俘,有好多事要忙,怎麼有空跑到我這裡來。”
曹衝笑道:“正是爲了獻俘的事情纔來相求。”他把周瑜地事情說了一遍,荀連連點頭:“既然他有降意,自當稍留幾分顏面。天子爲人謙和,在長安時又多受周太尉照顧,一直思報,自然不會爲難他,我去說一說,想來不是太難,至於丞相大人那邊,還是你去解釋一下爲好。“如此有勞荀令君了。”曹衝連忙稱謝。
“無妨。”荀擺擺手笑道:“天子對你上次送過來的宣紙很是喜愛,天天用來寫字畫畫,消耗得很快,你這次可曾再送一些來?”
曹衝咯咯一笑:“我大漢朝再窮,也不至於讓天子沒有寫字的紙,宣紙在襄陽已經能大量生產,每天能出數千枚,供天子寫字是沒有問題的。看着銷路不錯,還有幾個作坊正在準備上馬呢。”
荀點點頭,看着廊下不停的搬着東西的家人,開了個玩笑:“倉舒,你在襄陽一年,了不少財啊,給我帶這麼多東西,不會是貪墨的?”
曹衝擡起頭,正視着荀:“令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雖然了不少財,卻無一個五銖錢來得不乾不淨,這點請令君放心。天下聚財之道多矣,貪墨是最下作地一種,我何必授人以柄。”
荀哈哈大笑,連連擺手道:“倉舒,我和你開個玩笑,你不要太當真了。我知道你乾淨,從荊州刺史到荊州的百姓,都在傳頌你的功德和威名,這點我是信得過你的,天子也信得過你,多次在我們面前誇讚你呢。”
“不敢當,不敢當。”曹衝連忙謙虛,想了想又說道:“不過這名聲也不見得可靠,這邀名的人歷代屢見不鮮,大多卻是沽名釣譽之輩,縱使真有清廉之人,也只能起一些標榜作用,於國於民無益。且太注重於名聲,只會造成虛妄。崔毛二位選官重節儉,結果丞相府門前破衣破車,簡直成了流民之所,然私底下還不是奢靡成風?大秦商人錢四海帶了幾十箱子的貴重貨物,在鄴城不過數日就銷售一空,滿載而歸,那些貨物便宜的要數萬錢,貴地至千萬,又是哪些人買走了?買回去又有何用?”
荀略微皺起了眉頭,扭過頭看着曹衝:“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