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國正嘆息一聲,說道:“你呀,最主要的還是你的腦瓜子裡面,沒有一點國家觀念,沒有一點集體意識。包產到戶不是說得好好的,首先要交足國家的,然後留足集體的,最後剩下的纔是自己的嗎?你難道連這點都忘記了嗎?”
肖邦先答道:“都怪我私心太重,以爲包產到戶就是分田單幹,各管各的家,各做各的事,互不相干,誰也管不了誰了,誰也不會被別人管了。哪曉得,正府還是管的,還和過去一樣,管得那麼具體,管得那麼餓(厲害,嚴格)。”
鍾國正一本正經的說道“沒有國哪來的家,沒有集體哪來的個人?你要好好的吸取這次教訓,主動接受公社對你的處理。希望你今後再也不要做這種糊里糊塗的事情了!”
肖邦先很誠懇的答道:“我一定會吸取這次的教訓的。”
鍾國正繼續說道:“這幾個月來,我接觸了不少的農民。絕大多數人和我講,自從五八年以來,政策就算現在好,生活就算現在美,人心就算現在順,積極性算現在最高。他們講,搞包乾到戶,既實惠,又自主,墟沒有少趕,戲沒有少看,糧沒有少打,錢沒有少賺。你講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肖邦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點頭答道:“是這麼一回事,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鍾國正話鋒一轉,嚴厲的問道:“既然是這麼一回事,黨和國家的政策現在這麼好,發家致富的路那麼多,你爲哄麼還要偏偏選一條迷信詐騙的路?”
肖邦先後悔的說道:“鍾主任,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我五十多歲了,過去在生產隊裡一直是混日子,既沒有手藝,也沒有本錢,家裡也只有兩畝多田土。看到別人都在發財,我心裡就着急啊。所以,鬼迷心竅,就想出了這麼一個歪歪主意想賺錢。”
鍾國正說道:“你可以養豬、養雞、養鴨、養魚,也可以做其他的生意,比如搞農副產品加工和運輸、開飲食店、擺攤子、燒磚瓦,等等,雖然都是一些小買賣,但都是可以賺大錢的。而且這樣賺來的錢,合理合法,用得安心,吃得安全,睡得安穩。靠迷信詐騙得來的錢,遲早是要被正府查處的,搞得不好還要去坐牢房,吃牢飯,到頭來一場空。”
鍾國正就這樣和肖邦先平等的面對面的交流了兩個多小時,肖邦先終於轉過了彎,解開了思想上的疙瘩,決心以後一定遵紀守法,靠雙手勤勞致富。
他對鍾國正請求道:“鍾主任,我現在牌子也掛了,遊鬥也搞了,面子已經一點也沒有了,再想騙人也騙不到了,是不是放過我算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痛改前非的。”
繼不繼續對肖邦先掛牌遊鬥,是由王安貴決定的,鍾國正做不了主,就對肖邦先說道:“你先把三年的稅費任務全部繳納清楚,交上罰款後,我再和你爭取爭取,看行不行。”
肖邦先在鍾國正的監督下,回家後叫了一部拖拉機,把三年的農業稅、徵購糧和統籌任務穀子,一起送到了糧站,然後又交上五十塊錢的罰款後,王安貴才決定取消對肖邦先的繼續掛牌遊鬥。
那些還沒有交清稅費任務的農戶,看到公社這次動真格的了,也就自覺的或被迫主動的繳納稅費任務。雖然也有爭爭吵吵的,但自然是極個別的。
這些樸實的農民心想,國家任務反正是要上交的,主動上交也是交,被動上交也是交,何必被動呢?而且被動上交,並不是一件很有丟面子的事情,沒有了面子,也不是哄麼光彩的事情。
面子雖然不能當飯吃,但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面子畢竟比錢比糧更重要。一個人一旦沒有了面子,就沒辦法在這個熟人社會上立足了,甚至連自己的兒子討老婆都難討,連自己的女兒找婆家都難找。
何況這些任務早也是交,晚也是交,反正免不了的,遲交不如早交。因而在後來的掃尾過程中,基本上沒有再發生很爲難的事情,掃尾工作的進展比較順利。只是找人的難度比較大一些。往往都是走到田裡土裡,才能找到當事人。
幾個月來,鍾國正幾乎天天在下鄉,忙於工作,忙於和大隊幹部喝酒,和農民喝酒,基本上沒有空餘的時間。人是一個,卵是一條,自己管自己,也沒有哄麼不開心的時候。
肖邦先迷信詐騙事情查處之後,鍾國正一邊繼續收繳稅費尾欠,一邊開始思考農村的文化生活。他覺得,沒有廣泛的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自然就會出現封建迷信活動的死灰復燃,出現其他不正常的怪頭怪腦的事情。
整個大曆縣公社的範圍內,除了2636廠有少數幹部職工家裡有電視機外,公社和下屬的各個單位,竟然還沒有一臺電視機。公社有一個電影隊,但主要在大隊輪流放電影,每個月每個大隊輪流放一個晚上後,一個月在公社電影院放電影的時間就少得可憐了。
2636廠規定,每逢星期六晚上,只要不下雨,都會在燈光球場放兩場電影,但公社幹部基本上是不去看的。因此公社幹部的業餘生活,基本上都是扯鬍子、打撲克、下象棋、走軍旗,沒有電視可看,很少看到電影,文化生活極其貧乏。
這使他深深的感到農村文化生活的單一、單調和枯燥乏味。心想,是不是可以搞一些新鮮的有益於身體健康、有利於增長知識、有助於開闊視野、增加樂趣、增進團結、凝聚人心、鼓舞士氣的文化活動?比如集體舞啊,唱歌比賽啊,機關單位文藝匯演啊,農村文體活動啊,發展農村文化大戶、文化專業戶啊等等的。
這天下午回來得早,鍾國正剛打開門,住在隔壁的史照盛就走了進來,對他說道:“供銷社的曾恩福喊吃飯,他沒有找到你,叫我一定告訴你,把你一起喊去吃飯。”
來到曾恩福家,鍾國正發現,易大偉、艾旺驍、王安貴、劉有成都在,醫院的李俊嬌也在,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高挑女崽和一箇中年男人,他不認識。
曾恩福指着那個中年男人和鍾國正介紹道:“鍾主任,這是我們供銷社的一把手,主任馬善輝同志。”說完又指着鍾國正對馬善輝介紹道:“馬主任,這是公社的鐘主任。”
鍾國正馬上握着馬善輝的手,說道:“幸會幸會,我是分到公社才幾個月的的小鐘,鍾國正,以後請多多指教。”
曾恩福接着介紹公社醫院的李俊嬌,鍾國正握着李俊嬌的手說道:“我們是第二次握手了,李醫生。”
大家聽到鍾國正說第二次握手,就笑道:“你們兩個人,原來還是蘇冠蘭和丁潔瓊啊。握了第二次手,那可就要握腳,握腦殼的了。”
李俊嬌就笑嘻嘻地說道:“握腳就握腳,怕哄麼,現在又不不準搞鬥私批修了。握一下腳,握一下腦殼,和握一下手,又有哄麼區別,和大驚小怪的?”
介紹完李俊嬌,曾恩福才介紹那個高挑的女崽,說道:“鍾主任,這是我的女崽曾怡楠,和李俊嬌是高中同班同學,今年剛從省商業學校畢業,分配在縣百貨公司工作。”
鍾國正看着美貌如仙的曾怡楠,就調侃曾恩福:“俗話說,一家養女百家求。你有這麼一個電影演員一樣漂亮的女崽,我看你可要把門坎搞得穩如泰山啊。要不,以後成千上萬的小夥子,到這裡來找你的時候,你可要小心一點,別讓他們,把你家的門坎磨成門坑啊。”
曾怡楠一邊和李俊嬌講話,一邊又在認真地聽着鍾國正的講話。聽着鍾國正誇她像電影演員一樣漂亮,心裡樂開了花,對鍾國正的印象無意之間就增添了不少的好感。
曾恩福馬上答道:“那都是舊社會的傳統了,現在已經不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老東西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家的門坎,我也不用小心我家的門坎。”
大家說說笑笑之間,菜就擺滿了桌子。一桌人共同喝了兩杯紅薯酒,曾恩福就開始敬酒,馬善輝也主動敬酒。
馬善輝一邊敬酒一邊說道:“易書記,我昨天晚上在牛來福的農家樂俱樂部,看了一場《孫悟空大鬧無底洞》的電影。今天晚上我們喝酒,也要來一個大戰無底洞,你說可不可以?”
易大偉嘿嘿笑着說道:“只怕你們供銷社烤不贏酒吧?”
曾恩福馬上答道:“供銷社是賣酒的,哪需要烤酒?易書記,只要你們喝得進,就不怕酒供應不上。”
鍾國正一聽說牛來福農家樂俱樂部就來興趣了,問馬善輝:“馬主任,牛來福的農家樂俱樂部,在哪個地方?”
馬善輝奇怪的反問道:“牛來福的農家樂俱樂部,你不曉得啊?就在大曆縣大隊,那條老街上啊,就在你們公社的眼皮子底下,你這個都不曉得?真是名符其實的燈下黑啊。”
曾恩福舉起杯子,對鍾國正說道:“我敬你的酒了,喝酒就喝酒,不說其他的事。來,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