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國正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每個單位都有自己的規章制度,都有各自的辦事程序,否則就會亂了套。
聽萬天秋這麼說,鍾國正對他說了一聲謝謝後,就和三人一起,往厂部辦公大樓走去。
從倉庫到厂部辦公大樓比較遠,按農村的喊法,有四五里路。在這四五里路中,沒有村子,都是上坡下坡的旱土和水田,路都是高高低低、彎彎曲曲、狹狹窄窄的田間小路。
因爲要辦事,幾人不敢慢走,三步並作兩步,半個多小時就趕到了厂部辦公大樓,去找廠保衛科。
剛走進廠部辦公大樓,還沒找到廠保衛科,就看到了馬志輝,黎成明馬上喊到他。
馬志輝一看是黎成明,就熱情的問:“黎支書,是哄麼風,竟然把你吹到這裡來了?你可是稀客啊。”
黎成明就把修建周家平胡塘水庫的事情和剛纔找萬天秋的情況說了一道。馬志輝心想,這個事情原來不是定好了的嗎?這個萬天秋也太會踢皮球了,就對他們說道:“我剛看見保衛科的黃柏龍科長在辦公室,你們快點去找他,遲了可能又找不到他了。”
鍾國正是第一次來2636廠,就叫黎成明帶路找保衛科。黎成明和黃柏龍打過幾次交道,一走進保衛科就看見了黃柏龍,馬上笑着道:“黃科長,我們來向你彙報工作了。”
黃柏龍卻不冷不熱的答道:“黎支書過來了,稀客稀客。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說,有哄麼好事?”
黎成明把鍾國正和李鐵生介紹給黃柏龍後,就把來意和黃柏龍說了。
黃柏龍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你們知道的,我們保衛科是做死事的,領導叫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們這個事,必須要分管安全保衛的廠長同意後,我們才能和你們開介紹信。不經過分管領導點頭同意,我們是不敢開證明的。”
鍾國正雖然感到黃柏龍在推責任,但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的事情就是這樣的,明明可以辦的事情,沒有領導的點頭或簽字是不能辦的,否則還要這麼多的領導做哄麼事呢?於是,鍾國正問黃柏龍:“那要找哪個分管廠長?”
黃柏龍說道:“你們至少要找兩個分管廠長,一個是分管倉庫的副廠長倪江陵,一個是分管保衛科的副廠長週四海。而且,還要拿出當年修建渠道的書面協議,或者是會議紀要來,估計他們纔會和你們簽字。”
黎成明聽完後腦袋就大了。他沒有想到,這麼一件原來已經定好了的小事,竟然越搞越複雜!自己當大隊幹部以來,無論是在大隊辦事,還是在外面做事,從來都習慣於口頭商量,很少籤哄麼協議,話一出口就算數,一是一二是二,釘是釘鉚是鉚。真是大兵碰到新秀才,有理沒紙都白來。
黎成明今天從倉庫走了四五里路找到厂部,從萬天秋主任那裡找到黃柏龍科長,一個比一個踢得遠,心裡本來就已經不耐煩了,聽到還要拿協議出來,就更加驚呆了。當時他們爲了修渠道,只是和廠裡的何諧屏副廠長口頭上達成過協議,並沒有寫書面協議,現在到哪裡去找協議書?
黎成明心裡一急,講出來的話,聲音就變得很“銃”了,像吃錯了藥似的。
他不耐煩地說道:“當年建廠之前,省裡的,地區的,縣裡的,都說建廠之後,可以給我們帶來這樣那樣的好處。所以,無論是廠裡的生產區,還是生活區,還有倉庫的用地,你們廠裡的領導站在山頂上隨便一揮手,在地圖上拿着紅筆隨意畫一個圈,就把我們的山呀,地呀,田呀,白白的圈給了你們,連協議都沒有籤!”
“你們既然這麼說,”黎成明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惡言惡語地說道:“既然你們廠裡用地的時候,都沒有寫哄麼協議,按你們的說法,這地就還是我們的!我們的地盤我們做主,想做哄麼就做哄麼。找這找那的,不如找我們自己!鍾主任,李同志,我們走,和他們講一條卵子的禮貌!”
黎成明的這話已經帶有明顯的威脅了。黃柏龍雖然只是一個保衛科長,一箇中層幹部,但從來都是他威脅別人的,包括對廠裡職工沒有不威脅的,看着哪個工人不順眼,就是兩腳踢過去。現在聽到一個農民來威脅自己了,就突地站了起來大聲的說道:“我們是兵工廠,有軍代表,有三千多名幹部職工,難道我們領導階級還怕你們農民階級不是?!我告訴你,沒有我的介紹信,你們休想進去施工!”
黎成明本來就窩着一股子氣,現在又聽到黃柏龍挑釁性的講話,也跟着站了起來,把桌子一拍,瞪着眼睛大聲地說道:“這話大家都聽到了,是你黃柏龍用軍代表和三千多名幹部職工,來威脅我們手無寸鐵的農民的,是你不准我們進去施工的!我同樣告訴你!由此引發的一切問題,我們農民大老粗,都會找你黃柏龍算賬的!我們農民人一個,卵一條,我就不信我們打赤腳的,搞不過你們穿皮鞋的!走,我們走!”
黎成明一說完,氣呼呼的拖着鍾國正和李鐵生就走。鍾國正覺得,和一個科長這麼鬥氣實在沒有必要,既不利於問題的解決,也不能體現公社的辦事風格,就想緩和一下氣氛,可考慮到黎成明的面子,他還是和黃柏龍握了一下手,並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敲了敲,才離開保衛科。
走到門外,鍾國正就勸黎成明消消氣。鍾國正對他說道:“他黃柏龍不過是一個科長,廠裡的中層骨幹而已,和我一樣都是辦事員,我們沒必要和他生氣。這件事情既然在當時就達成過口頭協議,還修了一個粗胚子,我們還是按程序來走,先找到那兩個分管廠長,看看他們是哪麼說的。”
三人於是又來到厂部辦公室,找到馬志輝主任。馬志輝是當時的當事人,聽完他們找黃柏龍的經過後就說道:“黃科長是後面調來的,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你們不要和他計較。倪副廠長出差去了,我帶你們先去找周副廠長匯彙報。”
週四海對這件事並不是很清楚,剛纔已經聽了黃柏龍的彙報,聽完黎成明的彙報後,就笑着問馬志輝:“馬主任,你是當時的當事人,當時廠裡是哪麼和他們定的協議?”
馬志輝就如實地把當時商量這件事情的前後經過,和週四海做了一個詳細的彙報。
週四海聽完馬志輝的介紹,沉思了一下說道:“我們廠裡的倉庫,都是軍品倉庫,不是一般的倉庫,安全保衛特別重要,按規定是不準其他人員進去的。既然當時廠裡是這麼定的,你們進去修渠道,我沒有意見。倪副廠長是倉庫的直接分管領導,倉庫安全保衛的直接責任人,必須經過他的同意。你們有沒有帶來要求進去施工的請示報告?”
鍾國正和李鐵生一聽,頓時就把眼睛都看向了黎成明。黎成明看見他們的眼光,猶豫了一下答道:“我以爲這麼的事,講清楚了就行了,沒有想到這麼複雜。”
週四海聽到黎成明這麼說,就答道:“你們還是先寫一個請示報告,找到倪副廠長彙報,他簽字同意後,我再簽字,讓保衛科給你們出一個介紹信,好不好?”
鍾國正馬上問道:“周廠長,我們來一趟也不容易。我們馬上寫請示,您先給我們籤個字,你看這麼行不行?”
週四海想了想,答道:“也行。你們寫好後找我。”
鍾國正便在週四海的辦公室裡,當着他們的面,替大塘背大隊寫起進倉庫施工修復渠道的請示來了。好在黎成明的包裡隨身攜帶着大隊支部和管委會的兩個公章。
週四海簽完字後告訴他們,倪江陵廠長到省裡出差去了,估計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要他們先到公社去,把公社黨委會和管委會的意見也簽上,並蓋好公章。
在等待倪江陵回來的一個星期裡,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一片風平浪靜,相安無事。大塘背大隊分到修倉庫那段渠道的農戶,也很有耐心的等着允許他們去施工的通知。
一個星期後,鍾國正、李鐵生和黎成明又來到厂部,馬志輝把他們帶到了倪江陵副廠長的辦公室。
倪江陵聽完情況介紹後說道:“按規定,像這樣的大事,不僅要廠長辦公會研究決定,還要駐廠的軍代表同意,還要上報省裡批准。現在何廠長又在省裡學習,我做不了主,要等何廠長回來後,我再向他彙報。”
鍾國正一聽急了,趕緊問道:“何廠長哄麼時候回來?”
倪江陵答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估計半個月就回來。”
鍾國正馬上說道:“還要半個月?今天已經是10月15號了,再等半個月,就要進入秋收冬種的農忙季節,等秋收冬種忙完後,就到了12月份了。按照我們縣委、縣人府的要求,公社定在11月底前全面完工。”
鍾國正和倪江陵請求道:“倪廠長,您看,您能不能陪我們一起,到省裡去找何廠長,給他匯個報?時間不等人啊。一旦下雨,雨季來了,就沒有辦法野外施工,就要延誤一年的時間,才能做事。”
“這個?”倪江陵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的說道:“即使我們找到了何廠長,也要開廠長辦公會,還不是要等到他回來?總不能爲了你們修一節渠道,就把我們廠的幾個廠長都叫到省裡去開會吧?所以,你們還是等一等,我們辦事情都很正規的,必須按程序辦,不比你們農村,不能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