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會的大隊幹部和生產隊長不僅發言都很積極,而且提的問題都很具體很實在。對於有的意見,鍾國正和肖水平當場就作了解釋和說明,並將它們一一記錄下來,分門別類整理後,先和易大偉做了彙報。
易大偉覺得這些建議合理的可行的,就叫鍾國正加進了草稿裡面去。
兩天後,公社黨委、管委會討論後,正式下發了《關於加強周家平胡塘水庫管理的若干意見》文件,成立了以肖水平爲主任的周家平胡塘水庫管理委員會,開始運轉起來。
周家平胡塘水庫管委會成立並正式運轉後,鍾國正回到了公社。他原本以爲,現在可以好好的休息幾天了。
鍾國正剛一回到公社,就被鄧秘書通知列席參加公社黨委、管委會議。
公社黨委、管委會議決定,從晚稻收割結束開始,到春節放假之前,用兩到三個月的時間,在全公社打一場稅費掃尾的收繳攻堅戰。
會議決定,除了公社書記、主任、秘書和會計四個人之外,其他的二十個公社幹部全部集中起來,並從每個大隊抽一名會做工作、能講硬話、霸得蠻的大隊幹部,分成三個稅費掃尾工作組,專門收繳歷年尾欠的農業稅、徵購糧、統籌經費等任務,並要求對拖欠稅費的頑固分子進行掛牌遊鬥。
王安貴、劉有成和張大華各帶一個掃尾工作組。鍾國正被分到王安貴任組長的掃尾組擔任副組長。
會議要求三個組馬上在各自負責的大隊,至少找出一個連續兩年及以上沒有上繳稅費,並且在這次掃尾中拒不繳納稅費的頑固分子,作爲反面典型,對他們進行掛牌遊鬥。
對他們掛牌遊斗的目的,就是通過這些頑固分子的現身說法,教育那些至今還沒有上繳稅費的農戶,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爲收繳稅費尾欠營造良好的氛圍,創造高壓的態勢。
鍾國正對公社作出掛牌遊斗的決定總覺得有些不妥,可又找不出不搞掛牌遊斗的充分理由,就找了一個機會,和易大偉彙報自己的思想。
易大偉通了之後,對他對說道:“你不記得我和你講的那‘七得’了嗎?農業稅和徵購糧是皇糧國稅,自古以來就是荒田不荒糧。那些至今沒有繳納稅費的農戶,雖然有這個理由那個理由,但沒有繳納稅費就沒有理由。種了國家的田土,就要履行繳納稅費的義務。不繳納稅費,就是違法犯罪,必須堅決打擊。在這一點上,你不能猶豫,不能心慈手軟,必須下得了狠心,必須霸得了蠻。農民們素來就是不患寡患不均,對這些人下不了手,就會導致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以後誰都可以不繳納了!有困難,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照顧。”
鍾國正聽易大偉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就不再言語。
稅費掃尾就是用地毯式的辦法,一個戶一個戶,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全面清理和收繳歷年來欠繳的稅費。
一般家裡有糧有錢,國家和集體觀念稍強的農戶,在七八月份就基本上完成了任務。即使七八月份沒有完成任務的,也會在晚稻收割後完成任務。
等到公社掃尾才完成任務的農戶,基本上是各有各的一本難唸的經造成的,或者是有哄麼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用稅費作爲刀把子,來迫使公社、大隊和他解決問題;或者是家裡的確很困難,交不起任務;或者是沒有時間一時忘記交了。
真正沒有理由而抵制不交稅費的農戶,是少之又少的。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開好了頭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三個稅費掃尾工作組開完會後,就各自分析所管大隊的情況,精心選擇比較容易做工作的大隊開始,想來個開門紅,圖個好彩頭,爲以後的掃尾奠定一個好的基礎。
第二天天一亮,王安貴就帶着鍾國正等十多個掃尾工作組成員,來到周家山大隊開始掃尾。一個上午的時間,掃尾組就收了三十多家農戶的尾欠任務,大家很是高興。
吃完響午飯後,一隊人馬在大隊支書周海林的帶領下,去肖家自然村收繳尾欠。剛剛走到村邊,就看見數十人在老樟樹底下一座新建的土地堂前,點香燒紙,作揖磕頭,燃放鞭炮,熱鬧非凡。
這些人作完揖磕好頭後,就給坐在土地堂裡的三個老太婆,虔誠的送上一包紮着紅紙條的白糖、紙包糖和一個紅包,然後把帶來的瓶子罐子交給那幾個老太婆。
老太婆轉身把瓶子罐子裝上一些透明的液體後送給他們。他們拿着老太婆遞給的瓶子罐子後,興高采烈的離開了。
鍾國正看到這一幕後,不解的問周海林:“他們這是在做哄麼事?瓶子罐子裡裝的那些東西是哄麼名堂?”
周海林無奈的答道:“還有哄麼好事?都是封建迷信老思想在作怪!說哄麼菩薩顯靈,賜來了‘仙水’,包治百病。那些瓶子罐子裡裝的那些透明的液體,就是他們宣稱的水到病除、包治百病的‘仙水’。”
鍾國正想起小時候在家裡,人們給狗咬了後,不是到赤腳醫生或公社醫院上藥打針,而是去找村子裡有祖傳秘方的老人或巫師的事情來。
被狗咬了的人,找到他們後,他們就舀一碗水,面對那碗水,在嘴裡“唔唔嘰嘰”幾分鐘,然後用手指在碗裡的水上畫幾道符,再把這碗被“唸經”、“畫符”的“仙水”,遞給被狗咬了的人喝下。
被狗咬了的人喝下那碗“仙水”後,老人或巫師就在門角落裡用手抹一些角落灰,吐上一些自己的口水,抹到被狗咬的地方。幾天後,被狗咬的地方就長出了痂子。
讀大學後,他在寒暑假時回到村子裡後,每當看到這種治被狗咬的方法,就覺得很荒唐,但也說不出一個一二三來。於是就問周海林:“那些‘仙水’,是從哪裡弄來的?”
周海林答道:“聽說是從那顆老樟樹裡流出來的。”
鍾國正感到太莫名其妙了,就問道:“老樟樹裡面哪麼會流出‘仙水’出來?這不是明擺着講鬼話哄小孩子的嘛,這些人連這個也相信?也太沒有腦瓜子了啊。”
周海林答道:“哪裡,聽說他們剛開始建土地堂後,有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就是用那老樟樹流出來的‘仙水’,擦洗眼睛後,重見了光明的。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弄得好多外地的人,包括寒東寒中縣的好多人,都趕來求那些‘仙水’治病。人多的時候,每天來求‘仙水’的善男信女,高達五六百人!”
鍾國正問:“都是一些哄麼人,來求要‘仙水’的?”
周海林答道:“都是一些清一色的老人和婦女。”
鍾國正“哦”了一聲,說道:“難怪會這樣哦,原來都是一些老人家和女人家。這些人打多字都認不得,對科學一問三不知,別人說哄麼就是哄麼。對別人相信的很。”
說完,鍾國正就一個人走進了土地堂裡,開始仔細察看起來。他發現守在土地堂裡收取錢禮的老太婆,是從那個舊石磨中央的圓孔裡提取所謂的“仙水”的,就認真尋找舊石磨下面的水是從哪裡來的。
他在屋裡找了一道,沒有發現哄麼明顯的痕跡,就繞到屋外尋找起來。
經過一番搜尋,他終於找到了這個秘密。原來在土地堂的外牆,有一個用堆放柴火來做掩蔽的水缸。水缸裡面裝滿了水。鍾國正低頭聞了一下水缸裡的水,有一淡淡的樟樹味兒,又像樟腦的味道。
他發現,在水缸的底部,有一根細細的軟管,一頭連着水缸,一頭埋在牆腳下。鍾國正心想,所謂的“仙水”,原來就是這樣生產加工出來的。
他回到屋裡大廳,剛想把這個秘密告訴王安貴時,王安貴卻正在對掃尾組的人員說:“走走走,我們去收我們的尾欠任務,這些封資修的鬼東西有哄麼好看的!”
掃尾組的工作人員便都跟着王安貴收尾欠去了。
肖家自然村只有一個生產隊,二十六戶人家,現在只剩下八戶人家有尾欠。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七個農戶挑着穀子去交尾欠去了。
當走到最後一個農戶肖邦先家時,沒有人,王安貴就問三個大隊幹部,肖邦先到哪裡去了?你們把他給我找回來。
會計李三林答道:“肖邦先現在呀,和猴子屁股一樣,正紅火得很!搞了一個土地堂,天天坐在那裡進錢呢。”
王安貴問:“他搞的土地堂,是不是就是剛纔,我們進村子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哄麼土地堂?”
李三林答道:“對啊,對。就是那個騙人的土地堂。”
王安貴一聽,惱了,就粗魯的罵道:“他媽的這個狗噬的肖邦先,曉得搞封建迷信騙錢,就不曉得交國家任務?你們三個大隊幹部去喊,要他馬上回來交清所有任務!不交清任務,就不准他開土地堂,把他的土地堂給我拆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