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學生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讀書的時候,風水突然輪流轉,正所謂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在鍾國正剛剛進入高中一年級的1977年下半年,國家恢復了高考。讀大學不再是搞推薦,而是改爲通過考試上大學。一切用成績說話,一律憑分數錄取。
當他看到成羣結隊的哥哥姐姐們,找大隊幹部開介紹信報考大學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要努力讀書考大學的事情。那一年,他們大隊雖然有兩個人考上了大學,一個是自己的堂兄鍾國華,考上了全國重點本科仙壽大學,一個是下放知青伍四海考上了仙壽師範學院,也沒有激發他頭懸樑、錐刺股的熱情,激活他憑努力讀書考上大學的動力,更沒有意識到高考會改變他個人的命運,依然像其他同學那樣平平淡淡的讀着書。但他卻明顯的感受到了,高中老師對他們的要求越來越嚴了,考試越來越多了。
然而,真正影響他立志要考上大學的,是堂兄鍾國華大學暑假回來給他說的那一番話。
鍾國華對他說,雖然我們經常講出生不由己,道路可選擇。可事實上,從人一出生開始,就註定了每個人的起點和道路是不一樣的。出生在城市裡的人,即使考不上大學,也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工廠當工人,招幹到機關當幹部,穿皮鞋,吃白米飯,討有工作的婆娘。出生在農村的人,如果讀書考不上大學,當兵提不了幹部,或轉不了志願兵,那麼就只能是回家種田種地上山砍柴,風裡來雨裡去,曬得黑不溜秋,一年到頭苦得死去活來,連肚子都填不飽!
你現在正好趕上高考這趟班車,如果還不加勢讀書,考不起大學,就只能回到家裡去當農民,最多和你老子一樣,當個大隊幹部殺了角!你如果考上了大學,就可以分到城裡,去工廠當工人,進機關當幹部,吃國家糧食,拿國家工資,討城裡老婆!你好好想想,以後是想穿皮鞋,吃白米飯,討城裡的姑娘當老婆,還是打赤腳,啃紅薯,找一個黑不溜秋的村姑做堂客?你現在讀高一,還有一年的時間,就要參加全國大學統考了。是進城當工人做幹部,還是回家當農民,你自己決定。但我還是希望,能在大學裡看到你的身影!
高二第一個學期的期末,縣教育局在全縣搞了一次統一考試,第二學期開學時,把全縣成績排在前八十名的理科生、排在前四十名的文科生,分別集中到剛剛恢復的縣一中和縣二中,進行重點培養。鍾國正的成績在全縣排理科生中的第66名,在高中即將畢業的最後一個學期,成爲縣一中理科一班的學生。教他的幾門主科的任課老師也一起被調到了一中當老師,繼續上他們的課。到了一中後,鍾國正彷彿變了一個人,成績直線上升。
1979年的7月,鍾國正滿懷信心的走進了恢復高考後第三次高考的考場。第一場是語文考試,這是他的強項。作文題目是根據提供的《第二次考試》,改寫成一篇不超過八百字的《陳伊玲的故事》。他看完《第二次考試》後,就直接在提供的答題捲上寫了起來,等寫到第二面他才發現,只有不到一百字的空格了,他腦袋頓時變成了空白。等反應過來,他差一點就尿了褲子了,只好硬着頭皮緊急“縮水”。結果他最拿手的語文只考了四十多分,五門科目五百分只考了三百零三分,差兩分上大學本科分數線,只是上了專科分數線。那時即使上了分數線也只有三分之一的錄取希望。鍾國正是一手拿針,一手拿線,望眼欲穿之後,纔在八月下旬收到寒江高等農業專科學校的錄取通知書。當時,他原本不想去讀專科學校的了,可那時規定,凡是被錄取了不去讀的,要三年之後才準報考大學,同時他父親已經將他的戶口、糧食手續都已經辦好了,他只有去讀農業專科了。
堂兄鍾國華在半年前,分配到了仙壽省委辦公廳工作。鍾國正現在也成了一名國家幹部,雖然是最基層的一名國家幹部,雖然還有沒有考上本科大學的心理陰影,但一想到自己不僅當上了公社幹部,還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有一份穩穩當當的工作,端着一個真正的鐵飯碗,再想想那些沒有考上大中專院校的同學,有的早已回到農村結婚生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有的至今還在“頭懸樑,錐刺股”般的復讀,備戰高考,有的參軍到部隊當兵去了,也就知足常樂了起來。
擺在每個人前面的飯碗,都已經被倒了約有三兩左右的半碗紅薯燒酒。齊大貴問易書記,是不是每個人先吃一碗血灌腸後,再喝酒?
易大偉豪爽的說,有一段順口溜不是這樣講的嗎?晨起一杯水,到老不後悔;常吃一點蒜,消毒又健康;多吃一點姜,益壽保安康;飯前一碗湯,不用開藥方!大貴同志既然給我們安排得這麼周全了,我們還有哄麼話說的?我看吶,就按大貴同志的指示,抓好落實,先吃血灌腸,然後再來喝酒!肚子滿滿,喝酒不怕,肚子空空,喝酒狗熊!大家說是不是這麼一個道道啊?
大家就都說書記英明英明,書記最最英明。
各人吃了一大碗血灌腸後,肚子裡面便都有了不少的積累,開始喝起酒來。齊大貴雙手捧起酒碗站起來說,按照老規矩,先共同喝兩碗,然後我再一個個的敬各位領導的酒!
於是一桌人都端起碗裡的酒,“咕隆咕隆”的喝下了各自前面的那碗酒,如同牛在河裡喝水一般。
鍾國正曉得自己的酒量還可以,但這樣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又是早晨,不醉癲嘎纔怪。他藉着喝酒的時候,悄悄的看了看一桌人,發現沒有哪一個人是磨磨蹭蹭的,心裡很是驚奇不已。兩半碗酒喝下去,至少也有五六兩,難道這些人真的通過久經(酒精)考驗,個個成爲了酒仙?
自己是第一次到大隊來喝酒,而且是早酒,是不能喝醉的。否則,不僅被人看不起,反而會成爲以後酒席上,被灌醉的重點對象。這麼一思量,便準備說自己酒量不行,先吃飯了。
哪曉得,自己剛剛張開嘴巴,聲音還沒有傳出口,易大偉就問鍾國正,今天你是不是第一次下大隊喝酒?
就這樣,鍾國正剛要說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易大偉的問話活生生的堵了回去。鍾國正一聽到問話,就敏感的意識到,自己到公社以來的第一場下村酒,肯定會成爲一場斗酒戰了。
他雖然曉得自己的酒量還可以,可畢竟自己喝酒的機會太少。記得自己喝得最多的一次,是和李曉明喝的。那次,他們兩個人各人只喝了一瓶38度的汾酒,就有一點醉意了。他在家裡看到過公社幹部喝酒,都是一大碗一大碗的拼酒的,而且往往是從天光喝到天黑,從天黑喝到天亮,總是驚天地、泣鬼神一般的,自己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可今天自己是第一次到村子裡來,又是公社幹部,表現得太差也不太行。想來想去,只好答道,報告易書記,我確實是第一次下大隊喝酒。可是我的肚子太小氣了,沒有各位領導那樣大氣,能不能請易書記和各位領導、各位老兄,多多照顧照顧我這個不爭氣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