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一個活生生的男人,一個鼎鼎有名的史官,眼睜睜地被皇帝下令給閹割了,從此自己再也做不了男人,六尺男子漢成爲了一個閹雞公、災雞公,再也享受不了男人原本可以享受的,一切權力、歡樂和福利。你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他會一個哄麼樣的辦法,去報復報復皇帝,下令的那一刀閹割之恨?”鄭平湘“嘿嘿”一笑,接着說道:“他會不會把對皇帝的仇恨,那種比天高比地厚的毀男之恨,融入到他書寫的書中,埋下種種混亂和錯誤,讓後人信以爲真,從而達到渾水摸魚的目的?只要他之前是一個男人,就會。”
大家沒有回答鄭平湘說的這個問題。沉默了好久之後,鍾國正問:“聽說九嶷山在歷史上有很多祭祀舜帝的遺物,可惜我沒有去過,不曉得現在還在不在了?”
“那些都是司馬遷寫了史記後的無數無數年,後人祭祀舜帝的設施,到現在也沒有哪個人在那裡找到舜帝埋葬的哄麼陵墓。不過傳說久了,假的也會成真的了。”鄭平湘說。
鍾國正心想,這個鬼崽崽山肯定有大名堂,要不,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石人像。這些石人像說不定就是陪葬那位聖人的東西。可惜那都是太遙遠的事情,時間無法倒流,人類無法重回。不像現在發生的事情,都有資料記載。雖然記載的東西,不一定就是當時的東西,但它畢竟還是一種東西。不管這種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者真假的比例是多少,至少給後人提供了一些線索。而沒有歷史文獻資料的具體記載,就只能靠今後挖到了相關的文物,來實錘了。如果哪一天考古學家在這裡考古,找到了相關的文物,那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新聞舊事實了啊!
易大偉揮揮手說:“這都是歷史懸案,千古之謎,我們暫時不要去管它了,就讓那些歷史學家去論證,讓那些文物考古專家去下結論吧。我想,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能夠抗旱的水源。再不找到水源,今年全公社的晚稻,還不曉得有多少失收,造成的各種損失還不曉得有多大呢。”
易大偉不想就司馬遷的問題去爭論,及實地把大家的話題,轉到了尋找水源抗旱的事情上來。
鍾國正聽易大偉講到找水源的事,突然意識到自己偏離了今天到大隊來的主題,心想自己真的是很不成熟,還沒有達到到哪個山唱哪個歌的境界。
鍾國正馬上改口對鄭平湘問道:“鄭支書,你們村子屬於石灰岩地帶,地下水應該是很豐富的,如果能夠找到一個有地下水的巖洞,把水抽上來,以後的抗旱就有辦法可想了,至少,靠鬼崽井的三千多畝晚稻就有救了。三千多畝,可是佔全公社的十分之一晚稻面積啊。”
鄭平湘答道:“講到巖洞,我們這裡倒是有不少,離這裡不遠的一個地方,就有一個我們大隊最大的巖洞,而且水源十分充足。只是現在我們這裡的人,已經沒有哄麼人敢到那個巖洞裡去看看了。”
聽說有一個水源很充足的巖洞,易大偉和鍾國正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鄭平湘:“爲哄麼沒有哄麼人敢去?是那裡有妖怪還是有蛇怪?它在哪個地方?叫哄麼名字?離我們現在這裡有好遠?你趕快帶我們去看看。只要有水,就想辦法把水抽上來,爲抗旱保苗服務。”
鄭平湘說:“這個巖洞叫刀把巖。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人敢去了。我們這裡的人嚇唬小孩子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再不聽話,就把你丟到刀把巖裡面去。不僅小孩子聽着這個名字就怕,連大人牯都有點不敢下去哩。就是大人牯從那邊上過路,也要有兩三個人才敢過路,而且即使從那裡過路,不是小跑着匆匆而過,就是用大聲說話唱歌來壯膽。”
易大偉盯着鄭平湘的眼睛問:“有你這麼說的妖孽嗎?是藏有妖魅鬼怪,還是躲着吃人的猛虎野獸?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說說,你們這個傳奇的刀把巖,到底發生過哄麼事情?”
鄭平湘笑了笑,說道:“猛虎野獸倒沒有哄麼,但妖魅鬼怪嘛,有沒有,就不曉得了。這都是那個年代造的孽啊。十五六年前的時候,不是發生了那場很有名的羣衆運動嗎?那個時候的人們,好像吃錯了藥似的,到處都是文攻武衛。隔壁大隊有一戶地主成分的家裡,養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在那個年代,農村裡討老婆嫁女崽,是很講究階級成分的。雖然那個時候也有‘出生不由己,道路可選擇’的說話,但在祖國江山一片紅的時代,有哪個女崽敢找一個成分高的賴崽做老公的,又有哪個賴崽敢找一個成分高的女崽做老婆的?他們家的兩個兒子哪麼也討不到老婆,沒有哪個女崽敢嫁給他們啊;兩個女兒也哪麼都找不到婆家,嫁不出去,同樣是沒有哪個賴崽敢討她們啊。”
“就這樣,一年復一年,大兒子四十多了,最小的女兒也二十七八了,實在沒有辦法,他們兄妹就悄悄的相互結婚,自我繁殖,傳宗接代。開始誰都不曉得他們自己家的兄妹結了婚。到了年輕人到處造反的時候,也不曉得那些造反的人是哪麼發現他們的,就把他們拖了出來,捆了起來,先是掛牌遊街批鬥,到後來,那些造反的人聽說縣城殺了地富反壞右,就把他們都殺了,都丟在了刀把巖裡。”
“之後,有不少人從那裡過路時,都聽到了從刀把巖裡面傳來的哭聲,喊聲,罵聲。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附近的人就再也沒有敢從那裡過路的了。寧願繞很遠的路,也不從那邊上過。甚至還傳出了‘寧繞十里路,不過刀把巖’的說法。到後來,就形成了大人嚇唬小孩子時,說‘你再不聽話,就把你丟到刀把巖去’的口頭禪。慢慢的,小孩子一聽到大人說,要把自己丟到刀把巖裡面去,就嚇得再也不敢哭,再也不敢鬧的奇特效果,比說任何其他的話都要靈上一萬倍不止。”
鍾國正聽得毛骨悚然,不相信的問:“你說的這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會是你自己編給我們聽的鬼話吧?”
鄭平湘說:“你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敢騙天,敢騙地,也不敢騙你們公社領導吧?易書記是哄麼人?一把手啊!”
易大偉親身經歷過那個特定的年代,深知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是一個不按規矩出牌的年代,當時的人們沒有講不出來的話,沒有做不出來的事。他相信有這樣的事,對鄭平湘說的事情就沒有大的懷疑,而是再次把話題轉到了他現在最關心的水源問題上來。
他問鄭平湘:“刀把巖裡面有沒有陰河,陰河的水大不大,陰河裡面的水可不可以抽得上來?”
鄭平湘答道:“刀把巖裡面有一條陰河,陰河的水量還是有那麼大的。我們小的時候,經常到裡面去玩耍。那裡面的水冬暖夏涼,夏天的時候,每次下去都要在裡面洗澡。但我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下去過了,現在有沒有水,有多大的水,我就不敢肯定了。等下我帶你們一起下去看看,就曉得了。”
鄭平湘說完,臉上就表現出有些爲難的樣子。彷彿在說,如果不是你易書記來了,打死我,我也不會到哄麼刀把巖裡面去找水的。弄得不好,水沒有找到,人就會病倒了。
走了大約五百來米,三個人來到了一塊旱地旁邊。鄭平湘指着一個四周長滿了齊人高雜草的地方說:“你們看到的那個洞窟,就是這裡說的刀把巖。”
易大偉說:“走,我們一起下去看看。”
見鄭平湘猶猶豫豫,易大偉對他笑罵道:“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家?沒有生鳥崽啊?剛纔還在說司馬遷,說得口水都在噴。別人司馬遷被閹割了,都還堅持把《史記》寫完。你呢?膽子比老鼠公還小,連一個文人都不如,還當大隊支書?世界上從來都是鬼怕人的,哪有人怕鬼的事情?”
鄭平湘被易大偉說得不好意思,彎腰撿了一塊馬拉崮,隨手扔進那個洞窟裡面,聽到一聲響聲後,他才提着鋤頭,走在前面帶着易大偉和鍾國正兩人,小心翼翼的往刀把巖的洞窟裡面走去。鄭平湘一邊用鋤頭開路,趕走藏在草叢裡的動物,一邊用雙腳不停地踩倒那些綠油油的雜草。
鍾國正走在第二個,也用力的踩倒齊人高的雜草,一步一步的走到洞口。一條隱隱約約的小路,似乎就被他們這樣用腳踩了出來了。但只是一會兒,那些剛纔被踩倒了的雜草,又爬了起來,雖然沒有之前的那樣天然,但也恢復得有七八成的樣子了,把剛剛踩出來的小路,又納入到它們的身下,隱藏在綠油油的色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