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田土啊,就這麼奇怪,你越犁越耙,它就越熟越好種莊稼!”黎成明說道,“自古以來,就沒有聽說過有犁壞的田。就和人的腦瓜子一樣,越用越聰明。如果久了不用,就會變成一片空白,想哄麼沒哄麼。”
“實踐出真知!”鍾國正答道,“黎支書,你這個人小時候如果有書讀,考上大學,你肯定會成爲一個很有名氣的專家教授的。”
“別別別,別給我戴高帽子。”黎成明說道,“我這個人,天生是做苦事的,不是讀書的料,我看到那些字,那些字就變成了一把把的刺刀,刺得我眼睛發脹,腦殼發痛。”
“你也太誇張了吧?”鍾國正笑他。
“不是哄你的,是真的。”黎成明答道,“我這個人的最大特點,就是喜歡聽別人說話,喜歡聽別人說書。別人和我說一次話說一回書,我可以記得八九不離十。但如果喊我自己去看書,我好像就在看天書,雲裡霧裡的,最多也就記得一個一成左右。你說奇怪不奇怪?”
“你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鍾國正說道,“過去看戲聽戲聽評書的人。之所以很多,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很多的人都沒有上過學,大字認不得一籮筐,只能靠聽戲聽書,來增加自己的知識文化,增加自己的信息。”
“民間的各種禮儀、風俗、習慣和典故,都是靠這種口口相傳,一代傳給一代的。就以我們種田種土來說,有哪各人是靠讀大學讀來的?還不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傳給一代的。還有過年過節的習俗和人情往來的各種規矩,都是這樣傳下來的。”黎成明說道。
“是啊,舊社會老百姓讀不起書,不識字,看不懂書,就用說書看戲講故事的辦法,來豐富我們的日常生活,傳授做人的道理和生產生活知識技巧。這就是老百姓的辦法。用那些文化名人的話講,上天把你的門關了,就會把你的窗子打開,總會給你一條路走的。”鍾國正說道。
“所以在農村裡,就有不少很會講故事的人。”黎成明說道,“他們雖然沒有讀過哄麼書,但是記故事的能力卻特別的強盛。我們這裡,就有不少人講屈麻子的故事。”
“屈麻子的故事?他是一個麻子?”鍾國正問道。
“他是被人們喊麻子,但並不是真的就是一個麻子。”黎成明說道,“麻子在這裡,並不是指他臉上生了麻子,坑坑窪窪,而是指他的腦瓜子聰明靈活,點子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變化萬千,古怪刁鑽,稀奇有趣,出人意料。”
“那他有些哄麼故事,將來聽聽,也好打發時間,減少疲勞。”鍾國正說道。
“那我先和你說一個屈麻子巧財主的故事。”黎成明說道,“不曉得你聽說過沒有?如果聽過,就和你換一個。”
“屈麻子的故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儘管說就是了。把你曉得的都說來都沒關係。”鍾國正說道。
“有一年冬天,屈麻子去趕鬧子,在路上碰到了一個村子裡的財主。財主也是去趕鬧子,兩個人就一起結伴而行。”
“屈麻子是一個窮人,沒有哄麼衣服,雖然已經是冬天了,單傳的衣服還是很單薄,只穿了一件家織布衣服。財主趕鬧子就不一樣了,不僅裡面穿了好幾件衣服,還在外面穿着一件貂皮大衣。”
“過去趕鬧子都比較遠,兩個人走到半路的時候,已經爬了好幾座山了。爬山那是很辛苦的。財主爬山爬得全身發熱,一身是汗。就把穿在身上的貂皮大衣解下來,喊屈麻子裝和他拿着。”
“屈麻子早就在想這件貂皮大衣的方子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就沒有下手。沒有想到這次趕鬧子竟然和財主巧遇,一起結伴而行。真是想瞌睡就碰到有人送枕頭來,實在是難得一遇的機會啊!”
“屈麻子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把財主遞過來的貂皮大衣接住了。然後一邊匆匆趕路,一邊和財主講笑話,並乘財主不注意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貂皮大衣穿在了自已的身上。”
“貂皮大衣現在雖然穿在自己的身上了,但它並不是自己的。哪麼才能把不是自己的變成自己的呢?屈麻子就一邊趕路,一邊和財主閒聊,一邊想自己的輪子。”
“有了!一般的人都不會在自己的衣服上作記號的,只要自己在貂皮大衣上做上自己的記號,她糾正不過自己了!於是,他趁財主一心趕路的機會,就用菸頭在衣服的一個袋子邊上,悄悄地弄出了三個小洞。”
“等趕到鬧子上,走路就慢了。走路一慢,身上的熱氣就漸漸的消退,冷氣就開始上身。財主感到有一點冷意時,想起自己的貂皮大衣交給了屈麻子拿着,就和屈麻子說,‘把貂皮大衣脫下來,給我穿上。’”
“屈麻子卻裝着沒有聽見,依然自顧自的往前走去。財主把屈麻子一扯,說道:‘我和你講話,你沒有聽到啊?’”
“屈麻子問:‘你和我講話?我沒有聽到。’財主對屈麻子說:‘快把貂皮大衣脫下來,我要穿了!’”
“屈麻子馬上答道:‘這是我自已的衣服,我幹嘛要脫下來給你穿呀?’”
“財主一聽大爲光火,明明是自已的衣服,怎麼變成了他的衣服?這個屈麻子還要不要臉了?真是豈有此理!於是兩個人就你扯我推,爭執不休,還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羣。”
“最後兩人就叫圍觀的人斷理。圍觀的人說,你們這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哪個斷得下是誰的衣服啊?你們只有各人說出那衣服上有哄麼特別的地方,比如記號啊,哄麼的,我們纔好斷定啊。”
“財主想,自已買起的衣服好端端的,哪來的哄麼記號啊?相反,屈麻子卻大聲地對圍觀人說道:‘着貂皮大衣本就是我屈麻子買的!我怕和別人的搞混淆,買回家的時候, 我就發現,自己衣服右邊袋子的邊上,有三個小洞!你們都過來看一看,看我是不是哄你們的?”
“屈麻子一邊說,一邊亮出了又三個小洞的衣角。大家一看,這還有假?衣服肯定屈麻子的啊。圍觀的人羣就紛紛地喊道,屈麻子的,屈麻子的,屈麻子的!”
“財主這個時候才知道,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真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楚了,一時沒有好的辦法,便悄悄的離開了。”
“世上哪有這麼老實的財主?”鍾國正笑道,“沒有幾把刷子,都能夠隨隨便便的就成爲了財主?”
“故事故事,就是一說一聽,出出氣,開開心而已,較不得真的,一較真就會露相的。”黎成明答道。
“接着說。”鍾國正說道。
“屈麻子的故事裡,最絕的就是戲弄自己老婆的故事。”黎成明說道,“因爲這個故事,別人給他按了一個名字,叫害人不選日子。”
“哦?他是怎麼害人不選日子的?”鍾國正好奇地問。
“屈麻子喜歡搞卵鬼(惡作劇),因戲弄人而聞名。有一天,屈麻子的老婆聽道別人說屈麻子如何會戲弄人,有一些不服氣,就對屈麻子說:‘老屈啊老屈,人家都說啊,你哄人特別的厲害。你哪天如果哄到我了,那纔算你本事?’”
“屈麻子老婆這麼說,就半笑不笑地對他老婆說:‘老婆啊,你不要這樣講。萬一哪一天,我不是錯哄到你了,哪麼辦’?”
“俗話說,說者有意,聽者無心。屈麻子的老婆並沒有把屈麻子說的話當真。約莫過了十多天之後,屈麻子老婆就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屈麻子老婆雖然把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但屈麻子卻把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這天他閒着沒卵事做,就決定戲弄他老婆一下,好讓她曉得曉得自己不是吃醋的。”
“時間又過了幾天,屈麻子估計老婆早已經把和自己打賭的事情,忘記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在一天傍晚突然滿頭大汗的爬回家裡來,大聲哭着對他老婆說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婆啊,老婆,出呱大事了,出呱大事了!’”
“屈麻子老婆看到屈麻子哭得那麼悽慘的樣子,就以爲真的出了哄麼大事了,趕快勸道:‘老公啊,不要急,不要急,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是有辦法解決的。你先說說,到底出了哄麼大事情,把你都急成這麼一個卵樣子?’”
“‘老婆啊,你一定要頂住嗷!’屈麻子還在那裡醞釀這氣氛。”
“‘你先說。就是發生再大的事情,我都會頂得住的,你放心將就是了。’屈麻子老婆勸說屈麻子道。”
“‘老婆啊,媽媽[岳母)過背了!’屈麻子悲傷地說道。”
“屈麻子老婆一聽頓時蒙了,就要趕回孃家去。由於從屈麻子家道孃家路程又遠,而且都是彎彎曲曲的山路,晚上便是在不好走,纔在屈麻子的勸說下,定到第二天天亮時出發,趕回孃家去。”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屈麻子就起來給老婆燒水冼臉。燒好洗臉水後,屈麻子故意把香拿開,離得遠遠的,加上熱水都是一股股的霧氣,便趁機把早已準備好的墨汁,倒進臉盆裡。並對他老婆說,你先去,我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後,就馬上趕去。”
“屈麻子老婆一心想着老孃過背的事情,隨隨便便洗了一把臉,就心急如焚地往孃家趕了過去。”
“屈麻子頭天從外面急急忙忙趕回來,其實就是從岳母家趕回來的。屈麻子在岳母家對岳母說:‘媽啊,你女兒已顛瓜了,天天說我媽死了,我媽死了……你說說,我哪麼辦啊?’”
“屈麻子老婆緊趕慢趕,幾乎是跑着回孃家的。回到孃家時,孃家的人還沒有起牀。屈麻子老婆就站在門外邊哭邊喊:‘娘呀,你死得苦、死得好苦呀……’”
“屈麻子岳母娘打開門,看到自己女兒披頭散髮、黑臉模樣,頓時嚇了一大跳,以爲女兒真的是癲瓜了……”
“我說呀,這個屈麻子,”中國證聽完故事後感嘆道,“不僅害人不選日子,而且害人不分裡外不分親疏。連老婆都‘害’的人,恐怕也只有麻子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