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心一陣陣的疼痛,雖知道這事有違世俗,但她還是哀求的看向李暉:“阿郎……”
李暉見她已是雙目紅腫,眼裡一片紅絲,他蹙眉考慮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蓁娘喜極而泣,再想到苦命的燕子和筠娘,想到她們短暫又淒涼的感情,一時悲從心來,任淚水直流。
“還有一事我要問你!”
蓁娘吸了吸鼻子,撿起地上的信紙,抖摟了下對茯苓道:“燕子說孽債償清又是什麼意思?”
茯苓把燕子跟筠娘相愛的事都坦白出來,卻對蓁娘這個疑問堅定的搖頭。
“娘子去之前交代過我,這是她此生犯下的大罪,別的事都可以告訴昭訓,但唯獨這個秘密,我家娘子說要帶到地下去……”
說罷茯苓直直的看着蓁娘,眉宇間的拒絕讓蓁娘無法再追問,她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問了,只是燕子去了,你怎麼辦呢?”
茯苓愣了一瞬,她先前還擔憂太子在這裡,他會對自己的隱瞞發怒,沒想到他和蓁娘卻沒有再問。
聽出蓁娘話裡都是擔心,茯苓眼裡浮現柔光:“奴在驪山宮守着娘子和筠娘,替她們欣賞春去秋來,日出日落……”
她的聲音平靜從容,再聽不出一絲傷悲,蓁娘不斷想象着燕子飲下鴆酒之前,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是對筠孃的愛還是愧疚,亦或是對人世間的失望,導致她從容的安排好一切,毫無留戀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茯苓離開後,蓁娘疲憊的伏在几案上,李暉見她如此,心疼不已。
他柔聲安慰道:“我知道你憐惜張氏,但她已經作出了選擇,我也覺得可惜,但她已經去了,你要自己珍重纔是!”
“奴明白……”
蓁娘眼睛痠疼,她揉了揉眉心,“只是心裡始終難以接受,奴知道宮裡的生活對燕子來說是一種煎熬,但也沒想到她就這麼去了……”
“可奴最愧疚的就是,如果我早點知道這些事,或許就能勸說她放棄自盡,她還那麼年輕……”
蓁娘又哽咽起來,心中的愧疚如同千斤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只要一想到燕子走之前還專門寫信給她,就是怕她難過。
燕子把自己當作這深宮裡唯一的朋友,可自己卻沒有設身處地的考慮她的心事。
筠娘死後這些年,自己本來有很多機會去關心燕子的,可她心裡只有太子和孩子們,自己太過幸福就看不到別人的難過,她如何擔得起燕子的一番表白……
面對哭泣的蓁娘,李暉心疼不已,他知道蓁娘是個真性情,她一直都以誠心待人,所以才收穫了那麼多的真心。
李暉始終記得,父親臥病在牀時,張氏來問安,就在熬藥的房間裡,張氏第一次和他說話。
她沒有客套的請安,也沒有詢問大行皇帝的後事,而是說了一句讓李暉無比意外的話。
張氏說:殿下,十七娘生性純善,她不是世間最優秀的女子,但她有一顆真誠的心,她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給了你,但望殿下珍之重之……
李暉沒有迴應張氏,但張氏的話卻刻在了他的心裡,他本想把這件事告訴蓁娘,但如果現在說了出來,蓁娘心中只會更覺愧疚。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把蓁娘摟在懷裡,耐心的等着她平復心情,用行動告訴她,他在……
之後,蓁娘求了李暉,讓茯苓給她一樣燕子的遺物,權當作懷念。
燕子的親人對她的死恐怕是輕鬆大於悲痛,且她又無兒無女,蓁娘不忍這樣一個孤獨純淨的靈魂無人知曉……
茯苓思慮許久,給了蓁娘一幅燕子親手作的畫。
畫上有彎月、靜夜、玉蘭,蓁娘不懂畫,但她能感覺到畫中靜謐溫馨的祥和意境。
每每看着那幅畫,她心中都稍感安慰,至少她知道,原來在燕子短暫的一生中,有過這樣美好的時刻……
景,濁明外景,清明內景。
宏,宏我邦我家。
天授十二年十一月,李暉擬了年號爲‘景宏’,並下詔明年就改元。
出殯之前,朝廷衆臣爲大行皇帝的廟號諡號吵個沒完沒了。
有人說先帝繼承太宗延續盛世,要爲他上‘孝宗’,反對的人說先帝文治武功開疆拓土,當得起一個‘武宗’……
吵來吵去吵到李暉面前,他琢磨了半晌,最終大筆一揮,爲先帝上廟號:‘武宗’,定諡號:文武大聖大明崇皇帝,史書稱武宗崇皇帝。
定了這件事,禮部接着就擬好了李暉生母費氏的諡號‘崇康’二字,隨後李暉下令將父母二人合葬於咸陽郊縣的茂陵。
由於武宗生前並未留話對妃妾的安排,李暉便按照太宗皇帝的例子,後廷裡未有生育的妃妾送去京郊的檀香寺削髮爲尼爲武宗祈福。
生育公主的妃妾留在宮裡養老,生育皇子的妃妾出宮由皇子養老。
武宗留下了七個未及冠的皇子,還有十二個未婚配的公主,這些都是李暉的責任,許多弟弟妹妹他連見都沒有見過,父親去了他得做好安排才行。
登基之後,還要冊封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妃嬪等事,還沒等李暉下諭,就在這個時候,延嘉殿傳來皇后薨逝的消息。
得,這剛佈置好的彩幡就要撤下來裝飾孝布,文武百官身着兩重孝,連民間老百姓都是淹頭搭腦的——國孝期間是禁止音樂婚嫁的……
皇后的喪儀按章程走就是了,但胡皇后的諡號和入葬兩個問題又讓大臣們吵起來了。
有人說胡氏雖然是扶正的,但也是正經的皇后,應當以皇后之儀出殯,諡號也應該跟着武宗定。
但一些厭惡胡氏集團和奉承李暉的人則強烈反對,指出胡氏是扶正的,只是新君的繼母,而且人品不堪,不配跟武宗合葬,諡號也應該別立。
李暉也不贊成也不反對,反正就這麼拖着,坐在一邊看大臣們打口水仗,沈知禮知道李暉的心思,也抄着手看熱鬧。
就這麼着吵到了要過年了,胡氏的幼子蜀王李珂入宮求見李暉。
也不知道他對李暉說了什麼,第二天,李暉就下詔爲胡氏上諡號‘崇順’,將其棺槨葬於茂陵地宮的左殿。
宮裡宮外的人都不明白李暉怎麼突然就這麼爽快的鬆口了,大家猜測是不是李珂威脅李暉,但李暉要是受到威脅殺了李珂就是,怎麼還會給胡氏一份哀榮……
不管他們怎麼猜想,李暉依舊忙碌着,在冊封皇后之前,他先追封了元妻韋氏爲皇后,親自擬了諡字‘章’。
接着李暉下詔冊封妾侍,宇文氏爲正一品貴妃、高氏爲正一品淑妃。
楊氏爲昭儀、歐陽氏爲昭容、韓氏爲修儀、秦氏爲修容、廖氏爲修媛、呂氏爲充儀、齊氏爲充容,她們同是正二品的九嬪。
惠氏、淳于氏、姜氏冊爲正三品婕妤,沈氏、尹氏、丁氏和米氏冊爲正四品美人,宮人許氏冊爲正五品才人。
這之後,他又冊封了嫡長女壽安郡主爲壽安公主,加食邑三百戶,敕封女婿崔賢爲駙馬都尉並承恩濟遠侯,又敕封嫡長子李綺爲東宮皇太子。
敕封次子淳業爲燕王,兼燕州都督。
敕封三子淳茜爲許王,兼許州都督。
敕封四子淳遠爲曹王,兼曹州都督。
敕封五子淳澤爲樑王,兼梁州都督。
第六子尚不滿五歲,暫不敕封。
女兒們雖然可以被稱爲公主,但因爲她們幾個還沒有出嫁,因此也暫不冊封。
另外李暉還命溫王守完孝期後就前往封地,冊封婕妤馬氏爲溫國太妃,隨兒子一同前去。
溫王一家子得償所願,對李暉是感恩戴德,選了個好日子,一家人高高興興的走了。
但朝廷衆臣對李暉此舉頗爲不解,他們都知道李暉對先帝搞復古弄出來的封土建國很不滿意,但爲什麼現在卻獨獨給了溫王特例?
李暉沒有過多的解釋,只道:以後自會明白……
直到新年後,蜀王府傳來李珂獨子病逝的消息,李暉知道後冊封了李珂的兩個女兒爲縣主,並且改封他爲魏王,領魏州都督,拜司空。
這下子衆人都明白了李暉當初那麼爽快的原因,胡氏集團只剩下李珂這一個獨苗苗了,可現在,李珂也沒了後嗣,一些人不免就說起李暉太過狠心的話來。
因爲要爲武宗和崇順皇后守制,後廷妃妾雖然被冊封了,但還未舉行冊封禮,大家依舊清閒又無聊的過着日子。
某日,衆人在廖氏的院子裡聚會給她祝壽,大家閒話時也就說起了近些日子朝堂上的事。
楊氏喝了口熱茶道:“魏王倒是個機靈人,他的同胞兄長和姐姐都是因爲謀反被誅殺了,就他一個人還活的好好的,不僅如此,阿郎還給了他一塊更好的封地,他也該知足了!”
丁氏附和道:“沒錯,不過魏王是個膽子很小的人,諒他也不敢惹出什麼幺蛾子!”
蓁娘不懂得這些,但她覺得這倆人說的很有道理,正暗暗點頭時,姜氏輕聲開口,“可是,聽說魏王只有這一個兒子,那他死後封地無人繼承不也就除國了麼……”
氣氛有一瞬的寂靜,姜氏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對,忙紅了臉囁嚅道:“我只是覺得,魏王之前不是立了功麼,阿郎封賞他也是應該的……”
這話怎麼越聽越不對頭了,楊氏蹙眉正欲反駁,丁氏悄悄扯了她一把,溫聲對姜氏道:“魏王立功也是阿郎默認的,不然以他和三庶人之間的關係,怎麼會不知道謀反的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機智的太子殿下不會給自己留隱患的~大家對這個安排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