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暮雨雁飛低,蘆筍初生漸欲齊。鈴聲遙過磧,應馱白練到安西。”
河西與安西毗鄰,同處西北,涼州景緻張文昌在其所著的《涼州詞》中便有提及。
李瑁出了長安後一路疾行,過岐州、秦州、會州,便到了河西節度治所所在的涼州。
涼州又稱五涼古都,因晉後隋前,西涼、前涼、後涼、南涼、北涼均以此爲都,故而得名。
涼州的景色蒼涼寂冷,和位處西南,秀麗如畫的成都截然相反,甚至就連和同樣處在西北的鄯州也大不相同。
涼州的城外有這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視野雖開闊,但卻有這別樣的壓抑。浩瀚長天之下,這裡彷彿是被人遺忘的域外,難覓生機,不愧涼州之名。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西北風光蒼涼如斯,王之渙果不欺我。”李瑁看着廖無人煙的荒灘,輕聲嘆道。
護衛在李瑁的身旁的疏勒鎮使李嗣業聽到了李瑁的感嘆,輕聲笑道:“西北風光向來如此,安西比之河西更要荒涼上幾分,將來若有機會,殿下當可西行一觀。”
李瑁聽了李嗣業的話,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動的神色,點頭道:“去是要去的,本王對西域嚮往已久,待安史之亂平定後,自當前往一觀。”
李嗣業當即道:“屆時殿下若是點來,只要末將還在安西,末將一定領着殿下到安西看看,安西的樣子可和長安大不相同。”
李嗣業一提到安西,他便莫名地激動和驕傲了起來,彷彿安西就是他的故鄉一樣。
其實這一點,李瑁一點也不難理解。
安西本非大唐領土,安西節度使由貞觀年間的安西大都護變更而來,原爲磧西節度使,後更爲安西節度使。
安西四鎮佔地極大,統攝西域,安西能有今日的局面是數代西北將士瀝血死戰的結果,是多少安西人的驕傲。
安西的堅韌與忠誠早在草創之初就已經紮根與每個安西將士的血液中,一代代傳了下來。
這也是爲何安史之亂後,大唐西北局勢崩裂,吐蕃大肆入侵西北。西北大規模失守,安西與長安的聯繫中斷,而安西四鎮卻還是靠着數萬兵卒又堅守了四十餘年。
待貞元年前,安西四鎮告破,城破之時敵軍入城,安西老卒已經滿頭花白,垂垂老矣,終是爲大唐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安西勁旅,壯烈如斯,已然成爲盛唐最後殘存的風骨和驕傲。
李瑁一想起這些,心裡總是突然而來的震撼。如今有他在,他絕不會讓安西四鎮的悲烈再次出現在大唐的歷史上,不會讓幾代安西人的心血付諸流水。
“本王把你從封常清那邊扣下來,不准你前往洛陽,你可有埋怨本王?”
幾日出行前,李瑁藉口河西流匪衆多,請旨要陌刀軍兵馬使李嗣業率領三百陌刀軍親自護送他前往涼州。
李嗣業當時正好帶着陌刀軍在長安受賞,倒也方便地很,李隆基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同意了李瑁的請求。
李嗣業聽李瑁這麼說,連忙道:“末將不敢,殿下這是看得起末將。末將奉皇命護送殿下西行,本就是職責所在。”
此時的李嗣業還不是日後那個縱橫天下的驃騎大將軍,在李瑁面前還只是一個位卑職微的兵馬使,說話自然謹慎許多。
李瑁聽着李嗣業的話,扭頭看向了洛陽的方向,悠悠嘆道:“陌刀軍乃安西精銳,天下雄兵,無論是平定叛亂還是鎮守西北均有大用,本王總不能眼看着你們都折在洛陽吧。”
李嗣業畢竟也是安西的將領,聽到李瑁的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不解地問道:“殿下不好看此次,封帥平亂嗎?”
李瑁道:“封常清是高仙芝從下面一手提拔上來的,確實是個難得的將才,但他此去洛陽平亂,必然還是敗多勝少,甚至能不能守住洛陽都是兩說。”
李嗣業道:“封帥乃當世名將,洛陽更是大唐東都,天下重鎮,安祿山想要攻破洛陽恐怕不易吧。”
自打大唐立國以來,雖邊線戰亂無數,但還從沒有哪一次是能夠威脅到洛陽安危的,李嗣業一聽李瑁說洛陽都有可能失守,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
李瑁倒是耐着性子解釋道:“前些日在大殿之上,封常清將河北兵敗歸結於天下承平已久,人心不穩,畢思琛不善軍事所致。畢思琛確實是個庸將,人心也着實不穩,但這些都不是戰敗的最大原因,戰敗的最大原因就是在於朝廷太過輕視安祿山的叛亂了。畢思琛如此,封常清亦是如此。安祿山盤踞河北十年,河北軍上下二十萬人的將領俱是他的心腹,豈是輕易就能取勝的?”
無論是李瑁還是李嗣業,他們都沒和河北精騎打過交道,不過他們雖然沒有和安祿山對過陣,但河北軍連年征戰,也絕不是封常清臨時招募的新兵可以抵擋的,只是安祿山不出大的岔子,封常清絕不會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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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和李嗣業在此處商討洛陽戰局,但與此同時,在兩裡遠的一處荒山背後,有兩雙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李瑁的方向。
“這就是你說的那頭肥羊?”一個面蒙灰巾的男子看着李瑁對身旁的一身長衫的人不滿問道。
長衫男子回道:“那是自然。”
蒙面男子一聽長衫男子的話,當即就怒了:“這是肥羊?這分明是朝廷的靖王,你讓我動他,你這是想要了兄弟們的命嗎?”
這蒙面男子雖不識得李瑁的模樣,但高懸於前列的靖王大旗他還是識得的,李瑁是何等人物,豈是輕易可以冒犯的,他一看到來人是李瑁,自然就犯起了嘀咕。
這長衫男子顯然是早就知道李瑁身份的,他指着李瑁,對蒙面男子道:“將軍你手下有兩千人,而李瑁只有不足八百人,只要將軍一聲令下,想要拿了李瑁的命,應當不是難事吧。”
蒙面男子擔憂道:“堂堂親王豈是隨便能殺的,若是動了他,安思順和朝廷豈會放過我?”
長衫男子不屑道:“龍椅都要換人坐了,朝廷是誰的都還不一定,將軍又在擔心什麼呢?只要將軍殺了李瑁,待安大帥大軍攻入長安,便封你爲河西節度使,讓你做這河西之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