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元年,元月五日。
吐蕃二皇子結鬆力進京日久,已經到了離去歸國的時間。是日,結鬆力攜吐蕃副相兀論樣郭於大明宮紫宸殿辭別皇帝李隆基,臨走前卻突然從袖中取出了一份請罪書,書中詳言安國寺戲場中冒犯太華公主之事言辭真切,態度誠懇,儼然一副痛徹悔悟的樣子。
前些天結鬆力和李瑁在安國寺起的衝突長安權貴均有耳聞,衆人只當是結鬆力怕了李瑁,故意想李瑁討饒示好,所以也就沒有多想。但隨後而來的一封奏章卻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輔掌大唐宗廟禮儀的太常寺少卿張芳突然上奏:太華公主乃萬金之軀,尊貴非常,豈能隨意叫人輕薄,理當嚴懲結鬆力,以儆效尤。
結鬆力知道此事後驚懼萬分,連忙再次入宮向皇帝請罪,表示爲了贖挽自己的過錯,自己願娶太華公主爲正妃,將太華公主迎娶進吐蕃。藉此聯姻之機,吐蕃願意大唐互建邦交,永不侵犯。
此事的消息一出,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長安城一片譁然。
太常寺少卿張芳是誰的人,長安官場幾乎無人不曉,此事看似是太華公主結親之事,其實卻明擺着是衝李瑁去的。
入苑坊壽王府。
這些年李瑁花了重金在宮中安插自己的人手,結鬆力求親的事情剛剛發生,紫宸殿中的消息就在第一時間傳到了李瑁的手中。
“混賬!”
“哐啷!”
一聲脆響,一隻價值不菲的越窯青瓷茶杯便被李瑁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殿下息怒。”敏慎殿中服侍李瑁地婢女見李瑁突發怒火,嚇地伏在了地上,連連勸道。
尋常的侍女害怕李瑁動怒,但楊玉環卻是不怕的,李瑁從來連句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在,又豈會斥責他?
楊玉環走到李瑁地身旁,輕輕撫了撫李瑁的胸胸口:“秋郎怎麼了,好端端地發什麼脾氣,怪嚇人的。”
李瑁拿過楊玉環的是手臂拍了拍,將手中的帛紙遞到了楊玉環的手中:“娘子,你自己看看吧。”
楊玉環納悶地從李瑁手中接過帛紙,只是大概看了一眼,臉色突變。
“秋郎,這是怎麼回事?”楊玉環驚慌地問道。
李瑁揮了揮手,示意廳中的婢女退下,接着咬了咬牙,恨恨道:“李琮一直怨我與他作對,但他拿我沒有辦法,便將心思用在了婉兒的身上,這廝着實可恨!”
楊玉環擔憂道:“婉兒年才十四,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能遠嫁到吐蕃呢?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父皇聖明,應該不會同意吧。”
武惠妃早亡,咸宜公主又早已出家,所謂長嫂如母,楊玉環作爲太華公主的長嫂,心裡自然很是關心太華公主的安危。
可李隆基的心思楊玉環又怎麼猜得到。
李隆基一生好大喜功,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超越太宗皇帝,成爲大唐成就最高的帝王。
昔年唐太宗李世民嫁文成公主入藏,爲兩國邊區贏得了數十年的安穩,其功其績一直傳頌至今。而李隆基一向以李世民爲標杆,李世民珠玉在前,他雖然疼愛太華公主,但他未嘗沒有效仿李世民的意思。
天家親情和皇帝的名譽,李隆基更看重的恐怕是後者吧。
李瑁對李隆基的性格頗有了解,他正是想到了這種可能纔會如方纔一般大動肝火。
李瑁長吁了一聲,擔憂道:“父皇喜功,再加上李琮、張芳之流的蠱惑,只怕父皇已經動了心了。”
楊玉環忙問道:“那怎麼辦,秋郎你與吐蕃有生死之怨,婉兒是你的小妹,是萬萬不能嫁入吐蕃的呀。”
李瑁心中一橫道:“我這就入宮勸諫父皇,請他務必拒絕吐蕃的請求。”
“可他若真如秋郎所言,準備同意了怎麼辦?想要改變父皇的決定,恐怕不易啊。”楊玉環擔心李瑁說的可能發生,又接着問道。
“那我便伏地死諫,請父皇收回成命,再不濟,我便在城外設伏,襲殺吐蕃使團,叫他們不能活着回去吐蕃!”李瑁說着,眼中閃過了一絲厲色。
楊玉環從沒見過李瑁這般兇狠的模樣,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忽然慌了起來。
“李公子不是正在府中嗎?你一向誇讚他智比諸葛,何不請他來出謀劃策,興許他有辦法呢?”楊玉環情急之中提議道。
李瑁點了點頭,覺得楊玉環說的有些道理,於是喚過外面的侍女,吩咐道:“即刻去別苑將長源請來,就說本王有要事相商。”
事情緊急,婢女一路小跑着就將李泌請了過來。
“長源可有解決之策?”李瑁將帛紙送到李泌手邊,問道。
李泌從李瑁手中接過帛紙,大致地看了兩眼,知道發生了何事,隨後便陷入了沉思。
“要解決此事倒也不是沒有辦法。”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李泌才從沉思中慢慢走了出來。
“還請長源教我。”李瑁聽李泌有辦法解決此事,連忙問道。
李泌揚了揚手中的帛紙道:“陛下喜功好名,他若是同意此事多半不是爲了邊鎮的和平,而是爲了自己的名望。解鈴還須繫鈴人,殿下只需要讓着結鬆力敗了陛下的面子,讓他動怒,和親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敗了父皇的面子?如何敗?”李瑁接着問道。
李泌人畜無害地笑了笑,吐出了四個字:“禍起蕭牆。”
李泌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李瑁的思路,李瑁在腦海中似乎抓到了什麼。
“長源的意思是從宮中入手?”這世上最讓男人折損面子的事情莫過於女人了,李瑁雙眼一亮地問道。
李泌點了點頭,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此事要成,還需貴妃娘娘相助。”
李泌看了看大殿的四周,走到李瑁的耳邊,小聲地說起話來。
李泌一邊說着,李瑁一邊緩緩地點着頭,只是聽到最後,臉上露出些許猶疑:“此計雖好,只是要委屈婉兒了。”
李泌道:“委屈只是一時的,待此事風聲過後,應當就沒什麼大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