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相詔,李瑁不敢拖延,與江採萍匆匆告別後便跟着傳旨的太監一同趕往了溫室殿。
說來也巧,李瑁走到溫室殿門外時,恰巧遇到了同樣奉詔而來的太子李亨。
李瑁上前拜道:“小弟李瑁拜見太子皇兄。”
李亨嘴角擠出一絲笑容,似是嘲諷道:“十八弟今日倒是難得,眼中竟還有爲兄這個太子。”
在李亨看來,自己這個十八弟仗着軍功和父皇的寵愛,從來不將自己這個太子看在眼中,更何談什麼尊敬了。
李瑁和李琮欲取李亨之位而代之,早已滿朝皆知,這可早就不是什麼秘密。
李瑁自然聽出了李亨的話中之意,嘴角輕輕一揚,笑着回道:“俗語說得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只要皇兄還是太子一日,小弟就該禮敬一日,也是應該的嘛。”
“李瑁,你不要太猖狂。”
李瑁方纔言下之意竟說他這太子之位早晚有當不下去的一天,頓時氣結,恨不得將他這番話公諸於天下,讓天下人看看李瑁李瑁的狼子野心。
不過李瑁的話出自己口,入於他耳,這天下除了他們兩人再無人知曉,李亨拿李瑁沒有半點辦法。
“不知小弟說錯了什麼,竟惹得皇兄如此動怒?”李瑁故作一臉茫然之色,問道。
李亨也是城府極深之人,練氣的涵養還是有的,他一擺袍袖,咬牙輕笑道:“好啊,咱們走着瞧。”
說完,李亨便走進了溫室殿。
李瑁見自己未能激怒李亨,也不氣餒,聳了聳肩也就跟着走了進去。
此時安祿山已經得了李隆基的召見,進了溫室殿,正陪着李隆基還有楊玉瑤在殿中飲宴觀舞。
“太子到,壽王到。”御前太監一聲清唱,李亨和李瑁二人聯袂而入。
“兒臣李亨,兒臣李瑁拜見父皇。”李瑁朝着安坐殿上的李隆基俯身拜道。
“我兒無需多禮。”李隆基擡了擡手,讓李亨和李瑁起身。
安祿山見李亨和李瑁進殿,立刻支撐着站起了肥胖的身子,無視般地繞過了李亨,反倒徑直走到了李瑁地身前,彎腰拜道:“末將平盧節度使安祿山拜見壽王殿下。”
安祿山之言一出,一剎那,李亨的臉色赤紅,難看到了極點。
他李亨纔是大唐的太子,東宮的主人,未來的皇帝,而安祿山竟然無視自己,直接向李瑁行了拜禮,這叫李亨的臉上如何掛地住。
此時莫說李亨了,就連李瑁和李隆基的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
“你這胡兒當真大膽,爲了見了太子和壽王你怎麼只拜壽王不拜太子了?”李隆基指着安祿山肥胖的身軀,奇怪地問道。
安祿山撓了撓頭,一臉不解地問道:“壽王殿下乃陛下親子,又在劍南大敗吐蕃,有大功與朝廷,末將自當拜見。末將不識朝廷禮儀,卻不知這太子是何官職,末將也需要參拜嗎?”
“哈哈哈。”
李隆基和楊玉瑤聽了安祿山的話頓時笑了起來。
李隆基指着安祿山道:“你這胡兒倒也是個實心眼,你需知道,太子可不是什麼官職,他也是朕的皇子,是大唐的儲君,位份可比壽王還高,將來朕百年之後這皇位是要交給他的,你說你該不該拜。”
“哎呀!原來太子比壽王還大。”安祿山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末將安祿山拜見太子。”安祿山聽了李隆基的話後,立刻朝着躬身一拜。
安祿山雖是胡人,但畢竟在邊鎮爲將十多載,哪有不識得太子的道理,他方纔的話自然是假的,但偏偏李隆基卻很願意相信。
蓋因李亨當上太子後,勢力發展極快,十大節鎮中有四鎮都和他關係匪淺,算得上是太子黨的人。這些節度使雖然都忠於皇帝,但人心隔肚皮,連親生兒子都信不過,要玩權衡之術的李隆基怎麼會將全部的信任交給這些外人?
此事的李隆基還沒有昏庸到天寶十年後的那種程度,自然看得出安祿山的模樣是真是假,但他一向信奉帝王心術,平衡之道,安祿山既然已經公開畫清了和太子的界限,他自是樂見其成。
有些時候,事情的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符合上位者的利益,顯然安祿山剛纔的表現就符合了李隆基的利益。
正所謂難得糊塗,只要能遏制住太子的勢頭,打擊他的聲勢,縱然糊塗一次又有何妨?
近日楊家人蒙恩蔭百官,太子黨的許多忠直之臣沒少在朝中彈劾,楊玉瑤對李亨也是早有怨恨,自然巴不得他吃癟,與李隆基一同笑了片刻後纔對李隆基道:“三郎,兩位殿下都還站着呢,何不讓他們坐下說話。”
李隆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無有不應地回道:“朕光顧着說話都疏忽了,還是娘子想的周到,亨兒,瑁兒,你們都坐下吧。”
“謝父皇,謝貴妃。”李亨和李瑁一齊向李隆基和楊玉瑤道了謝,分兩側坐了下來。
李瑁和李亨方一坐下,站在李隆基身旁侍奉的高力士便擺了擺手,兩名在溫室殿中侍奉的宮女便走到他們倆的身邊,將一份謄抄的平盧戰報送到了他們的案上。
“平盧節度使安祿山大敗奚人,斬首三千,護我大唐北疆,立了了天寶年的頭功,朕欲加封他范陽節度使一職,二位皇兒以爲如何?”李隆基待李瑁和李亨看完了軍報,問道。
李隆基說完話,看了眼李瑁,又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看李亨的方向,似乎是在權衡着什麼。
現范陽節度使王斛斯與李亨一向交好,王斛斯也可算得上是太子黨的人,要將王斛斯的范陽節度使交給安祿山,自然就是動了李亨的利益。
李亨雖然明知自己上奏可能會引起李隆基的不快,但王斛斯是他麾下大將,若是今日對他不聞不問,消息傳了出去,必定會打擊他的聲勢,甚至會引起太子黨內部的動盪。
李亨於是起身勸道:“啓稟父皇,現任范陽節度使王斛斯並無過錯,若是貿然將其裁撤恐怕難以服衆,還望父皇三思。”
李隆基看着李亨的表現,眼中隱隱流露出一絲失望和警惕。
這個太子,還是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權力啊。
李亨越是如此,李隆基對他就越是忌憚,反倒真的動了打擊太子黨羽的心思。
“王斛斯人在邊鎮,身爲軍政大員,自當戮力王事。然其在任之期,不思進取,固步自封,正所謂無功便是過,王斛斯無帥才,放在節度使之位卻是不合適。瑁兒你以爲如何?”李隆基又向李瑁問道。
若是單獨擼掉王斛斯的范陽節度使一職,李瑁自然是一萬個樂意,可若是將這范陽節度使之職轉而交給安祿山,李瑁心裡卻是不願的。
李瑁在心中稍稍斟酌了一下,回道:“父皇英明神武,賞罰分明,但凡建功者,自當獎賞,但安將軍新晉平盧節度不過一年,對平盧事務也只是初步釐清,若此時加封其位范陽節度使,恐有揠苗助長之嫌。”
王斛斯是李亨的人,李瑁竟然不同意以安祿山替代王斛斯,李隆基聽了李瑁的話,當即面試有些難看了起來。
就連坐在李隆基身旁的楊玉瑤也感覺到了李隆基的不悅,朝着李瑁連打眼色,示意他小心說話。畢竟王斛斯是走是留與他無干,他有何爲了此人惱了李隆基。
李隆基皺眉問道:“如此說來瑁兒也是認爲應當留下王斛斯嗎?”
李瑁搖了搖頭道:“啓稟父皇,兒臣並非此意。”
“哦?那我兒是何意?”李隆基一下子來了興致。
李瑁回道:“王斛斯在范陽節度使之位兩年,未建功勳,理當罷免,只是安將軍畢竟初升平盧節度使未久,恐怕一時難以同時兼顧兩鎮軍務,兒臣以爲太原尹裴寬久治地方,極有才幹,可爲范陽節度使。”
裴寬兩字從李瑁地口中緩緩吐出,李隆基的臉色終於舒緩了下來。
裴寬此人李瑁並非胡亂舉薦,而是有所思量的。
裴寬乃聞喜人,河東世家裴氏子弟,他既不是李亨的人,也不是李瑁的人,更不是李琮的人,他是實實在在的皇帝心腹。
裴寬少年爲官,開元年間曾爲替李隆基執掌制誥的中書舍人,專門跟在李隆基身側,爲他擬草詔旨,深的李隆基的信任。
所以說,李瑁推舉裴寬爲范陽節度使,非但資歷和能力足夠,更加符合李隆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