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岷水氾濫,禍及劍南,良田淹沒,屋舍坍塌,眉州等地已成澤國,民不聊生,蜀中百姓流離失所者十萬餘。朕雖身在長安,然心繫劍南,爲解百姓危難,救西南於水火,特着天策上將、靖王李瑁劍南道黜置大使、劍南道賑撫使,攜糧六萬石,錢五十萬貫,賑撫西南。望爾以百姓疾苦爲念,勿忘皇恩,速平水災之患。謹奉制書如右,請奉制付外施行。謹言。”
內外廷一同發力,當事人也是欲拒還迎,天寶八年末,一道足以震動長安,改變天下局勢的聖旨從門下省發出。
李瑁爲民請命,開罪楊家,惹惱楊國忠的消息早已遍傳長安,如此李瑁外放的聖旨一出,頓時整個京城都爲之震動了。
在無數百姓,甚至是許多官員的眼中,外放出京對於一個志在奪儲的皇子來說絕對是一個極大的,甚至是致命的打擊,隨着李瑁的外放,幾乎宣告了李瑁爭儲失利,就此遠離權力中心,被逐漸邊緣化。
伴隨着這場地震到來的同時,長安百姓多了許多對李瑁的同情和感激,也多了許多對楊家的怨恨和不滿。
感激李瑁,無非是因爲李瑁爲民請命,心繫百姓,欲除奸黨而不可爲,最後竟落得如此境地。怨恨楊家卻是因爲楊家子弟跋扈,百姓們久受其苦,早已怨聲載道。
無論百姓的觀點如何,至少李瑁外放的目的達到了,楊家擠兌李瑁的目的也達到了,李瑁出京已然板上釘釘,只待糧草錢財籌備完畢便整軍出京。
李瑁本以爲此次出京之事乃是楊國忠和楊玉瑤親自關照,天策府的官員自然也不會與自己爲難,所以此時推動自當毫無掣肘,但就在李瑁臨行的前一日,天策府長史高適卻突然告知了李瑁一個消息:“此次賑災所撥下的糧草銀錢均不足半數!”
流水過手尚沾餘漬,更何況是價值百萬貫的錢糧?
層層扣留,見者有份,自古以來這便是官場上固有的習慣,只是這一次偏偏叫李瑁撞上罷了。
“啪!”
一聲脆響,一隻名貴的越窯上品青瓷茶碗應聲落地。
滾燙的茶水澆在冰冷的地面,瞬間冒出絲絲白氣,就彷彿李瑁不滿的內心。
李瑁近來低調慣了,再加上又被下旨外放出京,恐怕長安城中不將李瑁看在眼裡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自打南詔之戰後,本王太過低調,恐怕戶部那些人已經快把本王忘了吧。”李瑁看着碎了一地的茶碗,嘴角掛起一絲冷笑。
高適躬身回道:“戶部是楊國忠的地盤,戶部的官員也都是他的黨羽,如今楊家得勢,他們狗仗人勢也是有的,殿下離京前讓他們長長記性也是好的,免得他們覺得咱們天策府好欺負了。”
高適自幼家境貧寒,見多了民間苦楚,最痛恨的就是這些毫無原則的貪官污吏,竟然連難民的救命錢都敢貪墨。
而李瑁的爲人高適也很清楚,他絕不會因爲這些事情便大動肝火,導致失去理智,做些不顧後果的事情,李瑁必定有他的打算。
“達夫,命王府衛率帶上此次朝廷下撥的糧款,本王要親自去戶部衙門討個說法。”李瑁重重地一拍桌案,起身道。
“殿下的意思是?”高適跟上問道。
“敲山震虎!”李瑁的口中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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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乃大唐六部之一,總掌天下賦稅,是大唐的錢袋子,說來也是至關重要的衙門。
戶部又稱地官,尚書別稱大司徒,官拜正三品,自大唐立國至今,敢在戶部門口堵截的還並無前例,李瑁算是開了這個先河。
李瑁帶着專程押解物資的民夫和天策府的親衛,將晨間運抵的賑災錢糧又盡數拖了回來。
二十萬貫銀錢還好,無非是十數個木箱,佔不了多大地方,但近三萬石糧食便是一座小山般高大了。
如此多的糧草堆在戶部衙門的門口,高度將戶部的門匾都遠遠地壓了下去,一時間戶部大門被堵了個結結實實。
大唐立國百餘年,堂堂戶部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方一得到消息,戶部侍郎向遷便怒氣衝衝地趕了出來,想要會一會這狂妄之徒,可當他帶着一衆戶部差役趕到門外時,正對着的李瑁地一張冷臉還有上百名天策府親衛,向遷的氣勢一下子低了下來。
“靖王殿下不日即將出京,今日怎麼有空來戶部閒逛呀?”向遷迅速換上了一張笑臉,迎了上去。
李瑁不屑地瞥了一眼,問道:“怎麼?向大人知道本王要出京,所以不將本王看在眼中了嗎?”
李瑁乃衆親王之首,又有實權在身,向遷如何敢當面輕視李瑁,連忙道:“殿下說的哪裡話,殿下身份尊貴,下官豈敢有半點輕視。”
李瑁怒哼了一聲道:“既然不敢輕視本王,爲何要將本王賑濟劍南的錢糧全部折半!向遷你是覺得本王是不識數的三歲孩童嗎!”
“砰!”
李瑁一邊說着,一邊將手中的承影劍柱地,發出了一陣重響。
李瑁的承影劍可是沾過無數鮮血的,向遷自然知道,向遷看着李瑁地樣子,心裡不由地一寒,忙回道:“殿下稍待,下官這就去查視,這就去查視。”
向遷命人傳來了負責分發錢糧的員外郎,這才發現問題的所在,原來李瑁賑災的糧款真的被剋扣了過半,而且這個員外郎還將剋扣下來的錢款分了大頭給他們這些戶部堂官。
向遷頓時大爲懊惱,他只知道這是下面人雁過拔毛剋扣下來的錢款,誰知道竟是扣的李瑁這個殺星,早知如此他萬萬不敢伸手啊。
“此事該如何是好,靖王已經率人堵在門外了,難道真的要將此事捅到聖前,要了你的腦袋嗎?”向遷對員外郎呵斥道。
向遷之流從來都是卑鄙小人,員外郎絕對相信向遷會把自己推出來做替罪羊,於是連忙想了想,回道:“錢財已經分出去,自然是要不回來了,不過此次押解往范陽的犒賞倒是還未出京,我們或許可以從這裡面找補一些回來。”
安祿山雖然是兩鎮節度使,爵封郡王,但畢竟比不得李瑁,而且李瑁已經堵到了門口,向遷思量了片刻,咬了咬牙道:“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