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家的姑娘那還是莫太放希望,”張年站起身,“想必從她那查不到什麼了。”
“學生明白,”這件事情與司馬家應是沒有什麼關係,李九點點頭。
“今夜我去趟馬府,”李九擡起頭,瞧着張年,目光灼灼。這件事情,她想自己再查清楚,張年哪裡都說的對,講得通,可她如何都不願意相信,李天沐會布如此大一個局來害她,並且與白小七一起。
是,她一直都知道,遲早有一日,他們兩個人會處於對立面,可她還未入朝,根本還沒有機會令李天沐看見,自己無意與他爭皇位啊。如今纔在什麼時候,大哥,是這麼心急的人嗎?況且父皇尚在壯年……李九輕輕的搖頭,她不願意相信。
“既然殿下已有打算,張年也不再勸您了,”張年瞧着李九的模樣,清楚的知道這孩子在想些什麼,弟兄的背叛,與其讓他來說,不如他自己去查個水落石出,總有一日他需要接受這個事實的,只是他也未曾想到,這一日,竟這般早,樑王,是否心急了些?
皮鎖甲黑布衣,胭脂幫李九纏上面紗,目送着兩個黑影架着自家的主子,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輕輕的掩上了窗,滅了燈,合衣平躺在主房的牀上,瞪大眼睛瞧着黑漆漆的房間,等着主子回來。
“走後門?”左邊的高大黑衣人聲音清脆。
“不可,”李九沉聲,“翻牆走內院。”
“內院要經過馬家二小姐的院子,且要再穿過一衆妾室的住所。”右邊的黑衣人聲音沉悶一些。
“我要查的便是這般人,”李九笑笑,“放心吧,小虎紅紅,我不會帶你們去偷窺姑娘家的。”
“非禮勿視。”路紅紅啞着嗓子。
“瞧你說的,你什麼沒見過!”蘇小虎低聲笑。
三人穿過夜色籠罩的京城,蹲在離馬府不遠的小巷子裡,略微幾分猥瑣的在一處黑暗的角落中商定方案。
“我說你們兩個平日裡查案便是如此嗎?”李九發牢騷,“一般人不都在屋頂上,夜黑風高,瞧着神秘又偉岸。”爲何他們三個要像流浪漢一般躲在這堆滿雜物的無人巷道。
“平日裡不如此,”路紅紅還是那般老實,“今日是特意選的地方,主子功夫不好,容易踩穿瓦片驚了人。”
“平日我們是很神秘偉岸的。”蘇小虎壓低聲音笑,細碎的聲音努力剋制,在這漆黑的巷道顯得格外猥瑣與詭異。
“走吧,莫吹牛了,”李九輕笑,“差不多該是都睡下了。”
兩個黑衣羽衛不再廢話,拖起李九,踏空而去。
隨着二人翻牆入室,藉着淡淡的月色,李九瞧着兩人臉上的疤痕,心中扯過一絲疼痛,多麼年輕的兩個小夥子,當年在山谷中如何接自己回來,後來一路相隨相護,陽光下的男兒是那般朝氣,笑容也是那般放肆囂張的,此刻卻如那地獄中歸來的使者,這三年,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三年以後,迎鳳樓設宴,” 三年前的話似乎還在昨日,那聲後會有期深深
的印在腦中。然而此刻,已爲暗衛的兩個人,卻再無法與自己一同搖搖擺擺招搖過市飲酒尋歡了。
“小爺,這便是那馬二小姐的閨房了。”蘇小虎的聲音打斷了李九的思緒。
“怎麼還亮着燈?”李九蹲在角落裡,擡眼瞧着屋內。
“紅紅,要不你去瞧瞧?”蘇小虎戳了戳一旁的同伴,“指不定又能瞧見姑娘家洗澡了。”
“……”路紅紅白了一眼蘇小虎,沒有說話。
“走,一同去瞧瞧。”李九一手挽一個,彎着腰朝前挪步子。
三人勾着腦袋從窗縫中朝裡瞧,屋中透出淡淡的燭光,離得近了,聽見低低的抽噎聲,有些沙啞的女聲,在夜空中迴繞,令人幾分毛骨悚然。
“……”李九左右瞧了瞧兩人,面色不太好看,這馬世榮真的要不行了嗎?深更半夜,妹子還在傷心落淚如此模樣。
“走……”李九朝另外一側的牆指了指,比了一個手勢,微微動了口型。
兩個羽衛似乎也不耐大半夜的看女子哭,得了囑咐,隨手架起李九,一個瞬息間便上了牆,再一個呼吸間又落了地。
“這邊住了多少人?”整個園子的上空都飄蕩着脂粉的香味,今夜無風,這般味道縈繞不去。
“一個門一個侍妾,上了冊子的統共四個,沒上冊子的都在這邊,明瞭身份的五個,不明身份的不知道,伺候的丫頭住那邊。”蘇小虎朝院中指了一圈,一個一個門劃過手指。
“死去的崔玉荷住在這個屋子。”路紅紅擡手,指着一個小木門。
李九瞧過去,有些掉漆的門,刷成暗暗的絳紅色,門窗緊閉,窗前蒙了白布,瞧着令人不寒而慄。
“進去看看,”李九比劃着手勢。
“有人來了。”蘇小虎一手按在李九頭上,路紅紅擡胳膊,示意李九閉氣潛息,三人低了肩膀,隱沒在影子中。
月色不算清明,不小的院子中四面是牆,一面鐵門上鎖,李九不及他二人的耳力與內功,半日未瞧見動靜,安靜的縮着脖子,朝兩個暗衛看去的方向瞧着。
牆面的柴垛忽然有了動靜,微微朝外拱了兩下,沒有了反應,試探了幾次,動作的人終於一下將柴垛推開。
“暗門……”李九抿嘴,這個方向是馬世榮的內室外牆。
一個黑影貓着腰從不高的暗門中鑽出來,左右掃了一圈,見沒有人,低頭朝門中擺擺手。
“出來吧,沒人。”聲音輕至無音,李九三人離得遠,潛在夜色中,只能聽見是個女子的聲音。
門洞中又鑽出一個黑影,黑衣黑袍黑麪巾,本就不亮的月色,完全看不清是什麼人。
女子帶着黑袍人,一個轉身潛入了一旁的房間,只聽到微微的吱吱呀呀,應是開了窗。候了片刻再無動靜,李九側頭看像路紅紅。
“……”路紅紅搖搖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李九點點頭,繼續看向房間。
“吱呀”又一聲輕響傳來,是有些老化的木頭摩擦接觸的
聲音,不一刻後,門被打開,適才的女子躡手躡腳的出來,將柴垛恢復了原樣,重新回了房。
只待房中火光滅下,蘇小虎一把拎起李九竄到牆頭,恢復了氣息,大口的空氣竄進鼻腹胸腔,李九啞着嗓子朝路紅紅低語,“趕緊追,”知覺告訴她,爬窗離去的那個人是關鍵人物。
“小心爲上。”李九輕輕囑咐,路紅紅點點頭,有些猙獰的面容下,一雙眼睛閃爍着堅毅。看了一眼二人,不再停留,回過頭,腳點屋檐,急速離去。
“那人何時發現我們的?”李九回頭問蘇小虎。
“許是在從小門中鑽出來之時,”蘇小虎擰眉,“也或許是在我們發現有人之前。”這人從暗門中一出來,便死死的盯着他們三個的方向,進入室內後也等待了許久,他們沒有動作,他才急急離開。
“功夫在你們兩個之上?”李九有些意外,同時擔心起路紅紅,“那紅紅?”
“小爺莫擔心,從腳步與氣息看,那人功夫應是一般,但是感官十分敏銳。”蘇小虎帶着李九躥下牆頭,“紅紅的功夫,吃不了虧。”
“感官敏銳……”李九微微垂着眼,熟悉的人即便是蒙面換裝,也能瞧出幾分原本的模樣,適才她便有幾分懷疑,未敢想下去,此刻被蘇小虎這麼說,心中再是不願意相信,也漸漸有了答案。
白小七,你到底還是與這件事情有關係。
“小爺,現在去哪裡?”蘇小虎不似李九,他的任務只是查探與保護李九,至於真相與司馬人有關,查到了什麼,他是沒有那麼多顧慮的,這個青年貓着腰蹲在角落,聽候李九的意思。
“去瞧瞧馬世榮。”李九擡眼,該看看正主了。
“不用查那丫頭?”蘇小虎有些意外,“適才那位,便是小爺之前說想要調查的侍婢。”
“發現帕子的丫頭?”李九低語。
“嗯。”蘇小虎點點頭。
“之後查下她的底細,”李九心中大致有數了,“還有她與府中府外什麼人來往。”她不過想印證下這個丫頭是否真的有問題,此刻看來,已經有了答案,再去冒險打草驚蛇,便沒有必要了。
“好的小爺,潛息。”蘇小虎架起李九,腳上使力,輕點離地,嗖嗖幾下竄過牆頭,穩穩的落在馬世榮的寢房屋頂上。
“小爺,這馬家大公子似是真不行了,”不比另外房間的噴香,這邊院落飄散着濃濃的中藥味。蘇小虎掀開幾片泥瓦,招呼李九過來瞧。
屋內燃着大燈,將整個房間映得通明。牀榻上躺着一個青面黑額的男子,瘦得脫了形,厚厚的被褥蓋在身上,卻似裡頭沒有人,毫無生機。這才短短几日,那英俊瀟灑的馬世榮竟成了這般模樣。
“不是摔傷嗎?”李九擡頭,瞧着蘇小虎,“瞧這模樣怎麼都似是中毒了?”
“中毒?”蘇小虎有些驚訝,湊過頭去看,那張無所謂的面容突然擰了眉頭。
“小爺……馬公子死了。”蘇小虎本就壓低的聲音此刻格外陰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