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胭脂的聲音在牆外傳來,似經過了重重山巒一般,聲音中夾着風。
“胭……”李九剛想要回應,卻被李天沐一把捂住嘴。
“找到了,無礙。”朝着牆淡淡的迴應。
“快要來不及了,奴婢瞧着課堂已經結束了,好多人正朝外走呢!”胭脂十分着急,巡着牆邊走邊說。
“你先回去吧。”李天沐回了話,不再多言,一手牽起李九,一手探着未出鞘的佩劍,小心的在黑暗中移動。
明月攥了李九,生怕被甩下,這個小瘸子的大哥有些可怕。
不知走到何處,李天沐停下,蹲在地上,小心摸索。
“啪嗒,”將金印扣入機括,一聲脆響。
“站穩了。”李天沐扶着李九,輕言提醒。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響起了細微的咯咯聲,猛然間,一陣地動,腳下的地板開始晃動起來。
“這是?”李九一手一個,傷腿不太使得上力氣,半邊身子靠在李天沐身上,“這是地板在上升嗎?”
沒有人回答她,李天沐擡頭盯着天花板,不說話。
眼看着便要頂到房樑,明月輕聲驚呼。然就在話語間,地板停止了移動。
“跟來。”石壁上神奇的沒了一塊石板,一條暗道帶着些許的昏暗光芒,呈現在幾人面前。
時間快要不夠,適才便見着和尚們朝經殿走去,不知胭脂能拖住幾何,李天沐心下微急,走得飛快。
李九不再吭聲,雖是艱難,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不時上坡,不時穿過石門,不時朝下跑,不時拐彎,未有多遠的路,卻是障礙叢叢,路況各種變化。
行至一處,李天沐猛然停下,用力的呼吸起來。
李九隨着大哥的動作,也使勁的吸了一口氣,誒?是很濃的檀香味,十分熟悉。
“到了。”李天沐半跪在地,摸索着一塊石板,不知做了什麼,石板緩緩朝一旁挪開,光亮透了進來。
“這!”李九整個人有些呆滯,這不是自己的廂房嗎?
“快下去。”身後的李天沐隱沒於黑暗中,將軟梯懸下房去,略微急切,催促道。
“大哥那你呢?”李九不動。
“有和尚在樓下,就要上來了。”一直未曾說話的明月,忽然掩了嘴出聲。
“我會從暗道離開的。”李天沐盯着李九身後的明月,低言出聲,扶着李九下了軟梯。
待兩人迅速的落在室內,李天沐不再遲疑,一把扣了石板,密室重新陷入黑暗。
“明日再來找你!”明月打了個滾,急急爬起來朝外跑去。
大門一開一合,室內頃刻間迴歸安靜。
李九軟軟的坐在地上,環顧着室內,眼中些許茫然。
依舊是自己離開時候的樣子,墨跡已幹,攤開的經書還在那一頁,桌上的紙張略微凌亂,毛筆洗得不是很乾淨,隨意的放在筆洗中。
朝着房頂望去,天花板一個整塊,完全看不出剛纔是從上面爬下來,怎麼也未曾想到,頭上還有一條密道,通往無數個密室與無數個密道,這大明寺,比想象中,古怪得多了。
大哥
,大哥爲何對此地如此熟悉?李九搖搖頭,不知道自己是想不清楚,還是不願意想清楚。也不知道明月那丫頭怎麼樣了,有沒有被懷疑。
“大哥?”大哥還在嗎?李九輕聲喚着,仰着腦袋,癡癡看着。
沒有迴音,沒有聲響,大哥,應是已經離開了。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李九站起身,輕輕扯了竹片,該喚和尚回去了。
額上的傷口無法掩飾,臉上的血跡還未完全擦拭乾淨,些許地方還留着血痂與印記,倒是滿頭的冷汗不知是吹乾了還是嚇沒了,此刻都退了下去,反倒印着整張臉有些精彩。
慘白的面色,紅紅花花的血跡,汗漬帶着泥土與灰塵,衣裳也是破損了一片。李九苦笑,取了一旁的溼帕子,隨意抹了一把,思考着如何解釋。
“躲不過去,便說睡着了磕着桌角了,”想不出理由,李九犯了一貫的無賴像。起身朝外走去。
兩個小和尚已經在門外等待,見李九出來,低頭道着阿彌陀佛,便不再多言,徑直朝前走去,不知是未見到李九的狼狽模樣,還是見着了,並不欲詢問。
李九輕輕搖搖頭,不願多想,跟着兩個小和尚,離開廂房。走了兩步,回頭望了隔壁的房間門,明月的母親在房中,她要如何解釋這一身泥灰呢?
“也罷也罷,明日便知道了。”李九輕聲笑笑,不再多望,跟了小和尚離開。
院外的胭脂仰首相盼,遠遠的見了李九,便上前抓了手。
“你是如何尋到我的?”李九夾着菜,小口食着。
“奴婢本在小廚房與大和尚討要着果子,”胭脂小心的幫李九擦拭傷口,面容帶着憂愁。“卻見了小灰毛小花毛在院中盤旋。”
“兩個小傢伙沒白疼你們,”擡頭看着枝頭的胖鴿子,李九漾了笑。
“後來他們飛到一座佛殿的後院,奴婢進不去,正急的團團轉的時候見着了大皇子。”
“於是你便同他講了?”輕輕放下筷子,胳膊怎的還是使不上力氣呢?腦中又開始想起嗡嗡嗡的聲音,李九努力的撐開眼皮。
“後來,大皇子不知怎麼走的,帶着胭脂在一個石壁前停下,他自己就上了房頂,然後……”胭脂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李九眨了幾下眼睛,終是抵不過那雙沉重的眼皮,眼前一亮一黑,終是軟軟的倒了下去。
“主子!”
腦中最後聽到的,便是胭脂的驚呼。眼前白花花的卻不知道見着了什麼。
“老夫人!夫人……夫人沒了!”一箇中年婦人癱軟在地,口中驚呼,面色似是受了驚嚇。
“把她拖出去。”老太太懷中擁着襁褓,眼神中帶着狠厲,指揮着僕從,將那婦人拖拽出門。
“夫人消失了!夫人消失了!”婦人在地上滾動掙扎,臉色接近瘋狂,聲聲驚喊。
“堵了嘴!”老太太撫着額頭,喚人一把將門關上。
“老夫人,城門破了。”瘦臉婦人立於一旁,面容不動的講着驚天之事。
“司馬小子……”老夫人放下覆在臉上的手,露出蒼老而堅毅的面容。
“老朽既然答應了雲丫頭將這孩子養大,必會傾盡全力。”老夫
人從牀榻上拾起一枚玉牌,猶豫片刻,終是定了決心一般,輕釦於襁褓中嬰兒的額頭。“若有報應,便報應在我這老婆子身上吧!”
懷中是個嬰兒嗎?只見那嬰兒面色發白,嘴脣青紫,手兒腳兒皆透着黑氣,怎麼瞧着也不似一條鮮活的生命。
玉牌漸漸散發出微微的綠光,螢螢若若,一瞬而逝。
李九猛然之間似被什麼強大的力量吸附一般,意識朝玉牌飛去。
“啊啊啊啊啊……”牀榻上的人兒聲聲驚呼,面色慘白,周身痙攣着。
“主子!主子!”胭脂嚇出了淚,使勁搖着李九,大聲喚着。
“……”李九猛的睜開眼,眼中蒙了霧,呆呆的蹬着牀頂。
“主子?主子?主子你醒了?主子你沒事吧?”胭脂被李九嚇得快要丟了魂,伸出手,在李九眼前緩慢的揮舞着。
“太奶奶……”李九眼中的霧氣漸漸退去,顯出了淡淡的影像。太奶奶,適才夢魘的老夫人,是太奶奶,那懷中的嬰兒是什麼人?那婦人呼喊消失的夫人又是什麼意思?那玉牌,又是何物?李九怔怔。
“主子?”李九的眸子沒有半分轉動,胭脂顫抖着手,堅持輕揮着。
“小胭脂,”李九閉上眼睛,又輕輕睜開,緩慢的擡起胳膊,捉了胭脂的手,“再揮下去,我都要頭暈了。”聲音虛弱,卻隨着言語,臉上漸漸帶了些血色。
“主子!”胭脂握着李九的手,喜極而泣。
“我怎麼了?”渾身痠痛,腦門涼涼一片,似是有大顆的汗珠滾落。
“主子燒了兩日兩夜,褪了燒卻未曾醒來,又昏睡了兩天一夜!”胭脂淚流滿面。
“病這麼厲害,真是沒用。”擡手輕撫胭脂的臉,好不容易長了點肉,這丫頭此刻又瘦下來了,眼下一片青色,兩頰都不是鼓鼓的了,眼中更是通紅一片。
“是奴婢不好……”胭脂嗚嗚哭着,“奴婢未曾一早發現主子病了。”
“別哭了,我這不沒事了嗎?”李九沒什麼力氣,有些無奈道,“我餓了,有什麼吃的麼?”
“奴婢熬了魚片粥!這就去盛!”胭脂抹了淚,緊忙點頭,朝外跑去。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李九擡手瞧着自己的手掌,這就過去好幾日了,人生確是如夢如幻。
“味道還不錯,”胭脂扶起了李九,小口小口喂着粥。
“多吃點,還有一些呢,”胭脂破涕爲笑。
“哪裡來的魚呢?還有米鹽之物?”魚片滑嫩,入口即化,絲絲清甜的滋味。
“魚兒是司書使大人釣的,米和鹽是胭脂找大和尚討來的,煮粥用的那熬藥的小砂鍋。”見李九喝下去大半碗,胭脂心情好起來。
“司書使?”李九腦子慢了半拍,忽然想起來了,“張年嗎?”
“嗯,是張大人。”胭脂點頭,“張大人尋了個塘,不時便能釣幾尾魚兒。”
“他何時來的?”李九記得,父皇有說過,不願他因爲囚禁耽誤了功課,而一個皇帝能盡最大的能力,不過將他東宮中的司書使派遣過來。
“主子發燒那日便同司藥使大人一同來的。”胭脂吹着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