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九心中狂跳,避開李昭容的眼神,一時之間方寸大亂。
“你是女子對不對?”瞧着閃躲的李九,李昭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喉中劃過驚詫與苦澀,朱脣微啓,輕問出聲。
瞞不過去了……李九心中苦笑,一直以來自己這般謹慎小心,踩着刀劍混日子,在一衆男兒中裝出真龍模樣,此刻竟是這般情況暴露了秘密。
“爲什麼。”李九的沉默等同於默認,李昭容聲音疲憊,百思不得其解,父皇還是那般年輕,想要有個兒子並非難事,且李九不是他第一個孩子,爲什麼是他?爲什麼是她?是了!便是那一年,便是李九出生的那一年,便是那一場大火……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模樣,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爲什麼……我也想知道爲什麼。”李九垂下頭,承認了李昭容的詢問。與想象的心情不同,一直以來,她都覺得,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如若被揭穿,等同喪命,被人捏住把柄命門,永世再無翻身之日,即便對大哥,她也從未有過透露的心思。可此刻不知道爲何,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與坦然,似是真的與自己的姐姐訴說心事那般,“自我懂事起,便是這般情況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無人告訴我爲何如此,無人告訴我應當如何……”
“父皇……父皇他知道嗎?”李昭容擡起頭,看着這個黝黑麪容卻愈發精緻的九弟,不,她的九妹妹,幼時最喜愛的玉華夫人的孩子,這個與慕容玉華一般瞳仁的孩子。
“……”李九垂眼,輕輕搖頭,“我宮中的小丫頭知道,除此之外,太奶奶或許是知道的吧,我也不能確定。”二姐,你會如何?說出去嗎?將皇太子的秘密公之於衆?是了,這般做,你同胞大哥的太子位便更加的實至名歸唾手可得,可如今,真的到時候了嗎?
“將髒了的衣裳褪下來吧,”李昭容沉着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被褥我會令人與你換掉,這幾日切勿食碰冷水寒涼,更勿赤腳亂跑!”盯着李九光着的腳,這位難得有了母性的二公主猛然擡頭,一雙眼瞬間凌厲。
“……”李九宛若幼子聽得母訓,不及細想便聽話的擡起腿,呆呆的看着李昭容,一副乖巧模樣。
“日後瞧你再如何掩飾!”看着這般呆呆傻傻的李九,李昭容忽而氣不打一處來,這遲鈍的呆子這些年究竟是如何過來的?口中卻是細細碎碎絮絮叨叨,“日後月月都會有這般時候,你幼時本就底子薄受過寒,指不準會腹痛腹墜,發寒發冷,切忌要保溫保暖!”
“喔……”李九目不轉睛的瞧着李昭容扔被褥,腦中還未轉過彎來。
“還有!你的聲音也會愈發女兒聲,胸脯……”瞧了一眼李九,撇撇嘴,“算了,瞧着你也不會長多大……”
“我是裹起來了!原本不是這樣的!”似乎突然被激發出女性的自知與傲氣,李九不滿的挺起胸脯,癟着嘴巴瞪李昭容。
“……”自己
的猜測是一回事,李九的承認是一回事,可這小兒忽而一副嬌娘模樣挺胸收腹,不滿自己對她身材的蔑視,帶來的視覺衝擊力着實太大,李昭容咬着牙看着李九,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發泄,終是沉了眉眼,一巴掌拍在這呆子頭上,還是這般解氣,心中頓時舒爽了許多。
“……”李九捂着腦袋瞧着李昭容,癟起的嘴也撇了回去,心中頓時熄了火氣。
兩人這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忽而噗嗤一聲,輕笑出聲,一如山澗最是動聽的鶯鳴,喜悅叮嚀。
“二姐,你爲何要幫我隱瞞?”李九不顧李昭容的嫌棄,緊緊的抱着二公主的手臂,一張臉在她肩頭輕蹭,一下一下,溫暖柔軟。
“我爲何要拆穿你?”李昭容反問,心中卻是驚詫,對啊,爲何自己從未有過拆穿這小傢伙的心思呢?
“大安的皇位……”李九沉眉。
“皇位是他們男人的事情!”李昭容忽然出聲打斷李九,“你既也是女子,我們便都不管這些事情,只待我大安盛世繁華。”
“二姐胸中有丘壑,葉納百萬兵。”李九擡頭,認真的盯着李昭容,大哥,李天沐,得這般姊妹相助,你可萬萬莫要辜負……
“就你會說!”李昭容嘴角維揚,對李九的稱讚十分受用,“快換了衣裳,莫教那蘇鳳小子想通其中情況!”
“他單身小哥一個,何曾能懂得這些,”李九一面換衣裳一面笑着李昭容,“待哪日二姐將司馬小子收於裙下,或許他便能懂了……哎喲!”
“就你話多!”李昭容收回手,面色微紅,撇嘴瞧着李九。
待兩個差不多高矮的男兒下樓,司馬蘇鳳正一面啃食肉串,一面翻着白眼,撇嘴瞧着走近的二人。
“怎的,兩姐弟聊完辛秘之事,還換了個兄弟裝?”司馬蘇鳳上上下下的打量的李昭容,雖是一身男兒裝束,卻絲毫掩蓋不了這二公主的嬌俏姿容,眉目之間顧盼生輝,身姿豐腴,束身的衣裳襯托得前凸後翹,倒是愈發多了幾分看頭。
“再這般亂瞧便咼了你的眼!”李九雙手成叉,戳到司馬蘇鳳面前,阻了他不安分的打量。
“我瞧她?哼……”司馬蘇鳳丟掉手中啃食大半的肉串,拍拍手,轉身離去。
“……”心口不一,李九覺得好笑,捂着嘴跟上前。
老闆娘今日一身芙蓉綢緞,大朵錦繡團於身前,此刻卻是羨灩的瞧着離去的三人,一面搖着蒲扇,一面嘖嘖出聲,“好一個俊俏的小相公,好一個如花的小娘子,倒是眉目一個模樣,天生一對的主。”
“那小相公我瞧着也是好模樣,不過是乾瘦了些。”一旁的女子年輕一些,衣着卻更加露骨,眉目間是遮掩不住的風情。
“你這小娘皮,可莫打我客人的主意,”老闆娘笑着拿蒲扇拍人,兩人笑作一團,驚飛屋檐的落燕。
徒步走在百鳥城的三人此刻卻並無幾分閒逛的
心思。鄂溫克邊境城市的氣氛令他們心中有些困惑,不遠處兩國正在交戰,站得高些的地方,戰火狼煙並不遙遠,然而這百鳥城的民衆究竟哪裡來的力量,一個一個如此心安,開市交易,落市扯皮,日升日落,毫無心慌。
“鄂溫克是遊牧民族的後代,自乞顏烏可汗統一了草原多方少數部族之後,方斷了搶糧的羣狼生活,廣畜牧,圈牛羊。雖是和平之世,可他們骨中的好戰好鬥從未褪去。”司馬蘇鳳一面啃着羊肉包子,嘴角流油,一面同面前的二人輕聲說着眼前的國家。
“他們是誰執政?”李九一口熱果漿,一口大包子,吃得不亦樂乎。
“鄂溫克由各個部族執掌鷹符,即掌控不同的軍隊。”司馬蘇鳳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羣,壓低聲音,“他們的大皇子與二皇子分屬於不同的部族,乞顏烏可汗沒有兒子,僅有一個公主,乞顏烏瑪朵。所以鄂溫克的可汗位不是我們大安的世襲制,目前屬於強者爲尊。”
“那誰娶了公主便得了可汗的鷹符不是?”李昭容常年浸潤軍中,對於這般事情十分了解,比他人多了幾分敏銳。
“應當是如此,可聽聞瑪朵公主並不喜歡目前的兩位皇子,不若也不會這般久也沒定下婚事,乞顏烏可汗據說早已病入膏肓,一腳入了棺材板了。”司馬蘇鳳吐去口中的羊碎骨,大口吞下淡白色的羊奶酒,也不嫌羶氣。
“但是瞧着這百鳥城不似建成幾十年的模樣啊。”李九打量着周遭,遊牧族生於草原,長於草原,圈地而居,並無建築屋苑的天分。
“那便要歸功於乞顏烏可汗的王后了,”司馬蘇鳳喝了過多的酒,眼中帶着霧氣,“聽聞王后是西域沙漠的亡國公主,她性子溫婉,對建築,畜牧,種植都深有研究,要說如今鄂溫克的安定是因爲可汗,那他們的富碩便是因爲往後了。”
“王后如今怎麼樣了?”李九頭一次聽說鄂溫克的皇室辛秘,起了興致。
“聽聞失蹤了,也不知具體情況是如何,乞顏烏可汗便是在王后沒了蹤跡之後一病不起,再不管事。”吞下最後一口羊奶酒,司馬蘇鳳站起身,迎風而立,失蹤,又是失蹤,當年的慕容皇后便是在自己眼皮下失去蹤跡的,也是那般時候……
“自古紅顏多薄命……”李九擦擦嘴,眼中怔然,這般強大的兩個國家,若是各自安生,友好聯邦,拓展商道,該是如何強盛啊。
“薄命你個頭!”李昭容丟了手中的肉食,一勺子敲在李九的頭上,面帶不滿。
“二姐長命百歲,二姐我錯了!”李九揉揉腦袋,瞧着李昭容一張花容月貌,自覺說錯話,急忙認錯,十分老實。
“莫要廢話了。”李昭容吞食了木碗中的酸奶,擦擦嘴,擡頭看着站起來的兩個人,“何時出發?”
“明日城門一開便走。”司馬蘇鳳微微眯起雙眼,百鳥城質樸如舞河,永樂城卻一如金陵,風起雲涌,小八,望你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