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的氣氛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自從那瘦礫而秀氣的九大人遇刺以後,所有人都開始有些小心翼翼了。
本就是多日的惶恐不安,至多的擔憂亦沒有過多的添頭。只當那圓圓臉的小大夫換過藥之後,逐漸減輕的症狀與日漸好轉的身體卻是十分的明顯,層層陰霾下,仿若逐漸有了希冀。
“藥效如何?”三日期限將至,李九掐着鼻子飲下自己那一碗濃湯藥,苦哈哈的望着李昭婉。
“對症以後效果十分明顯,”說起自己擅長的事情,小婉兒倒是頭頭是道,“除卻症狀最重的那幾十個,其他人基本上一副藥一點變化呢。”雖說九哥不讓宣揚這是解藥,可那切身的變化與感受倒是令大傢伙都一點點高興起來了,並且誰都會發覺,換藥之後,焚燒坑那邊再未燃過火,這也就是說,已經三日沒有人因這疫症死去了。
“重症的是什麼情況?”李九雖是不懂醫,常識倒也不是一點不明的,明白小婉兒的話中有話。
“沒有好轉,亦沒有惡化。”小婉兒皺着眉,“疫病兇險且霸道,他們基本上都是多症齊發,要治癒,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小傢伙說起話來似模似樣了。”李九還未說話,邊上抿着湯藥的蘇鳳反倒笑了。
“我不小了。”李昭婉皺眉撇嘴,不高興這種說法。
“是,你就臉大。”李九上前一步擋住了蘇鳳的視線,笑過之後正色對着李昭婉,“那依你來看,他們這幾十個人,還需要多久纔可痊癒?”
“損傷許多都已入心脈骨髓,除卻解藥,還需要其他溫養滋補之物,算起來,藥量足夠的話,至少要一個月,”婉兒抿脣算了算,繼續道,“一個月還不完全夠,除此之外,全村全谷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噴灑藥物繼續防護,這樣才能說徹底的解了這次疫症。”
一個月亦或是一個半月……時間都太長了,他們沒有時間,亦沒有人可以留這麼久了。
“殿下……”望着皺眉沉思的李九,一旁的鄭顥猶豫着開口。
男孩兒變聲期的聲音粗嘎而奇怪,雖然是難聽,卻也十分的有辨識度,李九回過頭,望着鄭顥挑挑眉。
“我……我想要留下。”鄭顥這些天經常瞧見李九和蘇鳳互毆,對這有些暴力的太子爺還是有些忌憚的,說話間也帶着幾分猶豫與試探。
“留下?”李九望了一眼婉兒,微微眯起了雙眼,“小蘿蔔和你說什麼了?”
“我,我沒說什麼……”婉兒有些心虛的朝後退了一步,眨巴着眼睛低下腦袋,她只是扯了扯閒話,還真沒多說什麼……
“十公主什麼都沒說。”望了一眼婉兒,鄭顥上前一步擋在她的面前,擡頭看着饒有興致盯着自己的太子爺,莫名的覺得喉嚨發緊,有些緊張的吞嚥了一口唾沫。
“那你說說看,你這話從何而來?”畢竟沒有人知道他們要走,真若泄露了,倒也是麻煩的。
“這些日子上游衝下來的屍體越
來越多了,邊防如若真的告急,各位殿下和大人……”鄭顥遲疑了一下,擰着眉沒有繼續往下說。
即便不是被下毒,瘟疫也極其有可能四處爆發,而且如若破防,駐守邊關的將士,各地邊防城的老百姓將遭受滅頂之災。鄭顥是知道他們身份的人,小傢伙沒有說出口的話,該是你們這麼多皇權貴胄不趕緊回去幹正經事,一直賴在這兒,是不對的吧。
李九彈了下鄭顥的腦門,“你倒是挺敢說的。”
“我猜測諸位殿下與大人或許這幾日便會離開……所以,所以纔有些着急。”話已經出口,鄭顥硬着頭皮繼續道。
“你是覺得我看到藥有療效,就草率的不管了吧,”李九笑了笑。
“這裡不能沒有人管,不然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鄭顥擡頭,聲音肯定。
“我們若都走了,小婉兒也會帶走。”李九直直的望着這孩子,“沒有了官位的庇佑,接下來的事情不會如此順利的,你應付得來?”
“總需一試的,”鄭顥咧了咧嘴,不好意思的摸摸頭,“況且人雖走,勢也還在的,狐假虎威也不是不可。”
“你倒真是什麼都敢說。”李九笑着拍了下他的腦袋,言語間已然默許。
接下來還有繁多瑣事,這孩子心思雖是不夠細膩,也能獨當一面。
“明月,你如今回去亦不安全,身份亦尷尬,你隨他留在這裡可好,我留暗衛護你周全。”即是想要妥當,便該再留下一個心思細的人,李九擡頭望着明月,聲音比之前輕柔幾分。
“我聽你的,”明月愣了一下,繼而淡笑點頭,李九說得對,她如今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了……留在這裡做些事情,或許纔是更好的選擇。
“我能不能也不回去啊……”李昭婉低着腦袋支支吾吾輕聲喃喃。
“你信不信一會兒二姐打死你?”溫柔的聲音瞬間轉爲暴力,李九一巴掌拍在婉兒腦門上,冷冷的斜睨了一眼想要張口的鄭顥,還真是膽子肥了!小小年紀的……
“啊……對了。”沒有再理會佝僂着腦袋的兩個小傢伙,仿若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李九湊上前挽了明月的肩膀,偷偷摸摸的耳語,“那凜曄還傷着,也要拜託你照顧了,無需太用心,不餓死就成。”
“嗯……嗯。”暖暖的氣息吹在耳邊,帶着幾分清甜的香味,與其他男子那方霸道大不相同,明月的臉一點點紅了起來。
“趕緊喝完藥了!一個個的小傢伙們不要墨跡啦!”李九卻是沒注意到明月表情的變化,說完話便將人鬆開,對於解決了一件後續的事情有些開懷,嘚瑟的擡聲吆喝起來,“幹活啦幹活啦!都開始幹活啦!”
冬日的氣息已經愈發明顯,南方腹地不比北疆,即便是寒涼之季,灌木高林卻是依舊蔥翠,只那晨間夜半在各方草木上覆了滿滿一層銀霜。
然而便是這場大霜降過後,驟寒的卻不僅僅是天氣,伴隨的是籠罩谷間的氣氛。往日裡一直溫和的諸位大人,仿
若一夜之間盡數黑了面,除卻那個小少年還在四處幫忙,其他的人,卻是仿若出了什麼大事那般,面色哀慟黑如鍋底,且再是閉門不出,便是那小神醫,也再不見蹤影。
“你們有沒有聽見哭聲,昨夜我聽着那小神醫可是哭了一夜。”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哎喲我聽聞是九大人那大哥……”
“爲九大人擋了一刺的那位大人?哎喲可是傷得狠哪,當時啊我就見那血蔓了滿地。”
“是啊是啊,可憐吶,九大人他們這麼好的人。”
“這麼重的傷,怕是人……唉。”
“也不知道小神醫能不能將人救活。”
“如今谷裡頭這情況,還有那麼重的傷,懸啊……”
“瞧瞧聽,是不是又哭了?”
“唉,我們是不是該去幫幫手啊,怕是真的人沒了。”
“瞧着這般俊的一個孩子……哎喲造孽啊。”
“可不是,聽小神醫說,這次換藥,那位大人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
冬日的風捲不走嚴寒,卻是將細碎的流言傳遍了整個山谷。而那兩個刺客的突然暴斃,仿若都無聲的在印證着村民們的憤怒與傳言的真實。好不容易注入一絲希冀的萬毒谷,此刻卻是重新蒙上了厚厚的陰霾,揮散不去。
高山深谷,厚石城牆,幾個中年人圍在一起,面色哀愁。“宋大人,您說,這消息會是真的嗎?”
“是啊是啊,宋大人,這萬一真的是樑王殿下……沒,沒了,那我們,我們可如何擔得起這責任啊。”虛僞的聲音幾分滄桑,“這,這可不能算在我們頭上啊,我們都是聽從您的指示去辦的啊。”
“是啊是啊宋大人……”雖是膽怯,然附和聲卻是不絕於耳,這件事要是追究下來,再不是以往那利益的分割了,隨時都要掉腦袋啊啊!
“宋大人你可要爲咱幾個做主啊。”都是小官小吏,誰能知道惹出這麼大事情啊!
砰的一聲,茶杯碎裂一地,激起一片水花,四濺的碎片瞬間止住了一衆官吏的爭嚷,“吵吵吵!一個兩個的吵什麼吵!”宋同期不耐的拍桌子起身,真他孃的一羣廢物,分銀子的時候比誰都積極,如今瞧着要出事,便一個個的要他來擔責任。
“宋……宋大人,咱這不也是在想辦法嘛,您也別生氣嘛。”小村吏賠笑,生怕得罪了這都尉大人。
樑王……宋同期微微眯起了眼睛,樑王本就是上頭下了命令要抹去的人,要真是就這般便沒了,並且沒有耗費自己一兵一卒一文錢,如此意外的便可以交差,他是真沒有半分畏懼的,和這幫子草包不一樣,他擔心的,卻是另有其他。
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谷中此刻除卻樑王和太子,竟然還有司馬家的嫡子,便是二公主十公主和明家的丫頭也不知道何時摻和了進來,這些人齊齊扎堆在自己的管轄範圍,隨便哪一個出點事,都夠他死一百次都不夠還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