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駿與梅莉分手的事情,我並沒有就其深層的原因做過思考,也不準備這麼做。對於別人的痛苦或者愉悅去反覆品琢,我認爲那委實是無聊至極的事情,只有喋喋不休的好事者纔會去做!
我所思考的問題是,每一段記憶在不完整的情況下,卻必須要有開始與結束不可,否則記憶將不存在!這是記憶存在的依據,從這一點出發,我思忖,開始是不是爲結束而存在?是否是因爲有了結束,所以才被稱爲開始?開始是否就是爲了要走向結束而設置的起點路標?結束即爲開始?開始即爲結束?如此想來,二者似乎沒有什麼分別,兩者就如同圓周直徑的兩個端點,沿着圓形的軌跡轉來轉去,畫出看似重複的圓形圖案,劃出一片起點與終點的思辨領地。若是兩個點重合,圓自然就會消失,變成了點!沒有發生便沒有記憶,開始與結束這對搭檔將會失去對立與依存的意義。這樣明顯不符合存在者的思維存在和個人記憶的規律。因此意義更爲重大的恐怕還是開始與結束的中間部分,雖然具有不完整性,但它揭示了豐富的內容存在,支撐着兩個點的存在,從這個角度出發,生存的過程或者說相對於人而言生活的過程,更像是由許許多多個開始與結束構成的。包含在生死時間段之中的許許許多個開始與結束的長短、內容,以及這些階段排列成爲何種形式,曲線?直線?矩陣?充滿了不確定性!正是在這種不確定性的作用之下,難以計數的差異便開始產生了,人的個性由此變得千差萬別。
作爲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不同的階段是有着各自的色彩的,人們總會想努力去在接續下來的過程中,以某種或多種形式力圖再現那個色彩最豐富的部分,但是如願以償者寥寥無幾,宿命般的不能如願以償,於是各種各樣的感受與思考被挖掘出來!有的人則會自顧自的走向下一個開始與結束,不願回頭看那些色彩,或者說根本沒有意識到需要回頭看,即便是留下了豐富的色彩,也會被遠遠地拋在身後!這種蘊含在存在者的思維存在的意義中的兩點思索,從大學時代便開始在我的頭腦中確立,並逐漸變得安如磐石。
記憶的色彩是如何形成的?當然是由時間來填充的!時間統領着存在者的思維存在,唯有既無起點也無終點的時間,纔可以衡量有時限的思維存在和未來的思維存在,並在起點與終點之間填充彩色與黑白。
從那時開始,我習慣於在已有記憶的各個階段中跳躍,這是一種完全沒有疲勞感的跳躍,或者帶來傷感、痛苦,或者帶來愉悅,無論內容增加多少,或者因遺忘而減少多少,跳躍都會無休止的進行下去,就如同宇宙中行星圍繞恆星的運行一般周而復始。就我而言,也不想停下來,實際上也無法停下來,直至生命終結。結束的嚴格意義是生命的結束,存在者的思維存在正式終結,它的意義僅次於思維存在的中間過程。
如此思考之後,記憶就會變得愈加清晰而明朗!霖駿、梅莉、我,以及未來將要相遇相知之人,無不會成爲我的思維存在的對象,或者說是我成爲他們各自的思維存在的對象、或者說是他們或我的記憶矩陣中的一個小小的點。
時光飛逝,光陰荏苒,霖駿畫他的畫,我看我的書,梅莉聽她喜歡的音樂,或者去圖書館看書、到教學樓上課,每個人各自的生活狀態平淡得如同地球自轉一般,真實卻又時常忘記去感知。
2001年初夏,五月的畢業論文答辯結束之後,距離撤出宿舍的期限尚有一些時日,但是我已經決定從學校提前搬出去,一來對學校的生活已經漸生厭倦,剛剛入學的時候那份好奇與因“自由”而帶來的歡喜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日復一日的喧囂乏味與無聊之感,那種想要衝破某種桎梏的渴望更加強烈!因此,與其說是搬出,倒不如說是“逃離”更爲貼切。其次,我也是想找一個能夠自己自由支配和佈置的獨處的空間,以使自己能夠獲得新一層意義上的“自由”。另外,我工作的地點遠在城區,從淨月潭校區到城區,需要乘坐160路公車,此外還要再換乘公車纔可以到達,每天在路上的往返時間要花3個小時,與其在學校宿舍暫住,還不如早作打算!經驗告訴我,既然是遲早都要做的事情,那還是及早完成爲好!
主意既定,我便從校外的書報亭買了一份專做房屋租賃信息發佈的報紙,經過一番篩選,我圈定了兩處地段適中的房子,當然也是考慮到了開銷的問題,季租金尚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接下來便是打電話聯繫房東,約見看房。兩處出租房源,我只聯繫到了其中的一處房源的房東,另一位莫名其妙的關機。第二天上午,我便看到了那座牆上沒有爬滿常春藤的舊住宅樓,房東是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同爲已經退休的大學老師,現在一雙兒女都已經定居瑞典,他們自己在國內的時間並不多,這次是回國短暫度假,順便發了一條招租信息,他們位於自由大路的這套房子此前曾有一對年輕夫妻租住,後來由於工作地點遷到郊區的大學,所以搬到郊區去了,巧合的是那竟是我所在的學校,想必是兩位年輕的老師。房子剛剛空了出來,我便成爲了第一名看房的準租客!他們告訴我最好可以長期租住,因爲他們不會常回國內,這在我當然是求之不得。
他們帶我看了一下房間,房間一進門,右側是一條短短的走廊,直通廚房和陽臺,廚房裡的廚具各就其位,短走廊的左側是衛生間;進門對面是一條略長的走廊,盡頭處的左側是一間帶着陽臺的朝陽的主臥室,裡面放着一張雙人牀,地面上鋪着已顯老舊的實木地板,天花板上是新近安裝的吸頂燈,右側是一間次臥,面積接近主臥室的一半,同樣鋪着地板,次臥的一角放着一臺很老的北京牌14英寸黑白電視機,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樣子這間屋子多半是作爲儲藏室之用了!雖然這棟老住宅樓已經有20年的歷史了,而且房間也略顯陳舊,但是乾淨整潔,一眼看去,似乎還有些民國時期的裝飾風格,傢俱電器也都一應俱全,最讓我滿意的是主臥室裡有一個很大的書櫥、一張寫字桌和一臺很舊的民國老上海風格的書房檯燈,對我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好住處,所以我當即付了定金,這次租房的過程非常順利。我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把牀搬出去,只留下一個牀墊即可,老夫妻問我爲何如此?我回答說還是鋪在地板上睡比較踏實。他們聽了之後說了句“這個年輕人!”看着我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但是後來因爲種種原因,雙人牀並未搬動,我也未做計較。
回到學校的第二天,我便開始打點行裝,一套行李,一箱衣物,五箱書籍、一臺惠普臺式電腦,一臺尼康照相機、一把吉他,還有一個雜物袋,我的全部家當,不多!搬家的車子和幫忙的人霖駿早已經幫我聯繫好,甚至連搬運費也預付了,只等我打電話通知便是。他因爲已經去了南方採風,所以不能幫我搬家,但是這已經足夠我感激了。
當我把家當搬到住處之後,便給霖駿打電話致謝。
“你不需要這麼客氣!”
“的確是幫了我的大忙!”
“準備開始你的新生活、迎接你的新世界吧!”
“是的!”我應聲道,心想,無論如何,對我而言這都是我新生活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