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也許是我和她之間從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就太謹小慎微,簡直是如履薄冰,生怕出現不和諧的音符,可問題總是不請自來,就像頻繁光顧的不速之客!根本由不得我們去控制,情緒控制不住,眼淚控制不住!每次吵過之後,都祈禱下次別再吵了,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裡依舊照吵不誤!我們都寄希望於以後,可這樣想的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既然是‘下一次’,那‘下一次’是什麼?還不是吵?‘以後’太渺茫了!我也很想我能夠和她一直相安無事、平平穩穩的走下去,她也這麼想,這我很清楚,可是想要互相理解起來,確實是太難了,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也沒有說起來那麼輕鬆!我們的性格、脾氣有太多的差異,不是互補,而是排斥!我們都想相互讓步,是真的想,可是事到臨頭動起氣來卻誰都沒有讓步,爲什麼?與生俱來的性格決定了,我們誰都無法退讓,也許現在的結果可以讓對方都不會傷太深的感情,這未必是個很壞的主意!”
對於霖駿剛剛的話,我表達不出任何觀點,只好一邊聽着,一邊又爲他點燃了一支香菸,他又接着要了第四杯健力士。
“現在,我和她曾經的那些美好的時光只適合留給回憶!”霖駿停了一下之後說道,“事已至此,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平心而論,你們是很合適的一對!真的就準備這樣放手了嗎?”我放下打火機之後問道,“不覺得很可惜?”
“也許在你和其他人看來,我們是‘合適’的,但那只是你看到的表象,看起來合適的兩個人,可能根本不適合在一起!痛苦就是被‘合適’這個詞掩蓋了!走在學校的路上,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對看似開心的情侶。誰能看到我們背後的痛苦?誰能看得出來?”霖駿說道,“這是段失敗的感情!我們都缺乏能夠讓彼此坦然面對挫折的能力,”霖駿用左手支着額頭,右手夾着香菸扶着酒杯,雙眼微閉,支着額頭的臂肘左右晃動,幅度很小,彷彿是在搖晃頭腦中的記憶,以便找到使他不再痛苦的段落。
“她總是問起我關於天長地久之類的問題,總是要我的承諾,其實她這樣問也沒什麼不對的,那是我們都想要努力去做到的,都在極力的去做!沒人會在戀愛之初就想着以後什麼時間分手,如果有人這麼想,那他(她)的動機就是個大問題,那究竟是不是戀愛都值得懷疑!可是天長地久這類問題問得次數太多了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海誓山盟如果重複了太多次,就難免讓人感覺模式化、機械化,就像工業化生產出的大批量產品一樣,都是一樣的東西,哪裡還能顯得出珍貴的價值?男生與女生對心中想法的表述方式總是不同,情況十之八九都是這樣,能怪誰呢?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會很頭疼,也許別人可能有更好的辦法吧,我還沒找到!吵架所能解決的問題實在是太有限了,她把我對畫畫的專注誤會成了對她的冷落,把我無意的遲到誤解爲對她的輕視,把偶然的誤會當成了必然的結果,我們不知道因爲這樣的事情吵了多少次了,真是疲憊不堪,今天是我唯一一次對她發火,也是最後一次!我們抱着好的目的,實際去做的時候又總是違背心裡預期的想法,往往用錯誤的手段想去達到正確的目標,這樣做的結果難免會偏離軌道,自己卻還意識不到,總是在錯誤鑄成之後才發現我們沒到達該去的地方,而是到了另一個錯誤的起點,就像是迷了路一樣,我說的你能理解吧?”
“基本的意思我能明白!”我答道,“真的沒有緩和的餘地?錯過可不是讓人舒服的回憶!”
“‘錯過’確實是錯誤的決定導致的,這完全沒什麼可質疑的。可我現在的問題是,我堅信我的決定是正確的!這樣的念頭不是一時的衝動!從我們的爭吵開始變得頻繁的時候,我就已經在考慮了!我想了很多的辦法試圖避免,可是卻沒有成功!直到我已經想不出任何一條解決問題的主意之後,只能不得已而爲之了。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困惑,所以也就沒有什麼猶豫可言了!但是痛苦一段時間是肯定的,總比一直痛苦下去要好!反正路是我自己選的,除了走下去還能有什麼呢?時間可以醫治心裡的傷口?我不那麼認爲,隨着時間的延長,痛楚只不過是減輕、再減輕而已,癒合更像是把創傷掩蓋上了,它還是真實存在的!除了能讓其他事情把它分散淡化之外,沒有什麼更好的途徑了,你說,我這算不算是一種逃避?”
“這?”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該怎麼說呢?恐怕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決定做的事情,沒人能夠阻止。霖駿有的時候似乎把問題看得過於透徹,這未必是什麼好事!
“算了,這個問題留到以後去想吧!不,或者根本就不用想!”霖駿說罷,喝完了第四杯酒,掐滅菸頭,揮手叫來服務生,要了一杯尊尼獲加,不加冰,要純的!又轉頭問我是否也來一杯,我說我能把第二杯健力士喝光就已經很不少了。這時酒吧裡一陣躁動,來了一位臨時救場的女歌手,原來的歌手和樂隊因爲什麼事情臨時來不了了。她上臺和臺下的客人簡單而禮節性的打了招呼之後,便開始彈起吉他,《冬季校園》。後來她還在這家小酒吧唱過一陣子,她長得並不漂亮,是屬於很個性的那一類女生,霖駿和學校裡不少的人後來都曾經專門來過這裡聽她唱歌,歌曲多半都是校園民謠或者同類型風格的,有時候也唱一些綠日樂隊、野人花園的歌曲,總之都是一些男聲的歌曲。
“她其實真的帶給了我很多不同的東西!給我帶來了一些改變!”霖駿說道,此時他的注意力並沒有被歌手的歌聲所吸引,說完之後,一陣沉默。我看了他一眼,他正在用手背蹭着眉毛,那動作就像是在與某個人說再見的手勢。“精神上的痛苦不知道要比肉體上的痛苦大上多少倍!”霖駿接着說,說完嘴角動了一下,大概是一絲苦笑,接續又是沉默。
小酒吧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來了一些客人,因爲來了新歌手,尤其還是女歌手,所以大家都在聽新鮮,一點也不顯得喧鬧,偶然有人低聲談話,音量也是介於聽清與聽不清之間,服務生在吧檯的盡頭處反覆的擺弄着一個Zippo打火機,動作乾淨利落,就像是在雜耍,熟練地打開、點火、關上,發出細小而清脆的金屬叩擊聲,那小小的火光時明時滅。從霖駿的側面看過去,牆上掛着修拉的名作複製品——《大碗島星期天的下午》,身後的另一側牆上掛着不少的黑白老電影的海報,小酒吧的佈置總是顯得那麼怡情悅性,充滿了時光的印跡。這裡的客人除了霖駿之外,其他人是否都有着悠閒輕鬆的心境我不得而知,估計至少應該都比他現在的心境要好一些。
霖駿並沒有就他的女朋友給他帶來了很多不同的東西這個話頭說下去,他不說我自不便多問,對他來說,回憶任何細節,都會加劇他的煎熬之苦,雖然表面上並不能看得明顯。
“我想我應該提醒你的是,別做讓自己追悔的事情,從你說的話來看,我覺得你們還有餘地,如果要爭取,就儘快行動!明白嗎?”我首先打破沉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