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早晨八點,我爬起來把昨晚定好時間的鬧鈴關掉,起牀洗漱,颳了鬍子,套上了一件白色的半袖T恤衫,到陽臺裡找了一件已經晾乾的三色格子休閒襯衫和一條牛仔褲穿好。樓下的住戶家裡傳出了電視新聞節目的聲音,隱約聽到好像是說今天有某個公園將會舉行遊園活動。這是一個無雲的夏日早晨,略有些風,大概是因爲長春附近的什麼地方夜裡下了雨的緣故,所以,和風中透着一絲涼意,夏天裡能有這樣的天氣,確屬難得。住所樓下的東側出口處停着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兩隻白色的貓懶洋洋地蹲在引擎蓋子上、眯着眼曬太陽;附近的一個小型健身場地上有三、四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子在練習傳接球,他們各自穿着不同的歐洲著名足球俱樂部的球衣,給人覺得如同是休假期間的球員聚在了一起,正準備要去酒吧喝上一杯!我在樓下的早餐店簡單的吃了早點,之後沿着自由大路步行向體育場的公車站走去。週末的這個時間,很多人都還在睡夢裡,自由大路上的車流量不大,來往的公交車空蕩蕩的駛過,人行步道上也是人跡寥寥,因此自由大路比平時顯得更加寬闊,體育場的正門外聚集着一些中學生,他們的手裡或者拎着滑板、或者拎着輪滑鞋,似乎要準備在這裡進行訓練。
我在體育場站等了不到20分鐘,便登上了一輛160路公交車。公車上同樣沒有多少乘客,包括我在內一共六個人!那幾個人都是學生模樣,三男兩女,我坐在了一個單獨臨窗的座位上。三個男生聚在了車廂前面的座位上,開心的聊着什麼,不時地傳來一陣陣笑聲。兩個女生隔着過道坐在車廂另一側的臨窗座位上,兩人悄聲地聊着天,其中的一個雙手小心翼翼地託着打着絲結的禮品盒,另一個懷裡抱着兩人的揹包,聊天時表情時而微笑,時而思考。
這個早晨我所見的種種的場景與人,無不散發着悠然閒適的氣息,猶如一本週末版的休閒雜誌被信手翻開,我掀開車窗上的淺藍色的隨風舞動的布簾,於是新的一頁畫面繽紛而至。
160路公交車駛上衛星路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派郊外的景緻了。田野上大塊大塊的分佈着長方形、條形的和其他形狀的玉米地、麥田、高粱地。從車窗裡望過去,猶如抽象畫中的一個個色塊,看上去讓人覺得既有些神秘感,又透着莫名的親切感。農民們扎立在其中的一兩個稻草人,如同是祈禱豐收的使者,凝望着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隨着涌進車廂內的對流風,嗅覺中開始充溢着泥土的芬芳。緊鄰路邊的狹長地帶,種着一片向日葵,在這個季節裡盛開着,目光掠過之時,視覺中留下了鮮亮的色調,不計其數的向日葵花冠令人感到有點眼花繚亂,陣風吹起,花冠隨風擺動,花瓣便如同裙裳的花邊一般輕快的飄拂,搖曳着炫目的光彩,亦如一個個婷婷的舞姬,正在這裡舉行一場盛大的宮廷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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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區的空氣比城區裡面要好得多,是郊區所特有的那種純淨清新,遠離了那些濃重的汽車尾氣、灰塵和噪音,一切都開始迴歸到原初的自然狀態。回想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對這條熟悉的路兩側的景緻有這樣細緻的觀感和體悟,是我此前途徑的無數次中都不曾有過的沁思潤心!公車來到了世紀廣場,廣場中央的21根高大的柱子,呈弧形圍列,每一根在陽光下都泛出銀白色的金屬光澤,所有的柱子上都綴滿了銀白色的鈴鐸,在風中飛出叮叮鐺鐺的聲音,聽覺中有一種節奏性的震動,猶如遠古部落爲慶祝漁獵收穫而舉行的儀式上擊打某種樂器傳出的美妙旋律,側首聞聽,分外悅耳。
六、七分鐘之後,公車到了淨月校區的站點,這時我才發現一路上竟沒有一個人上下車,車門一開,所有的乘客都欠身離座。我看了一下手錶:10點20分。在這個週末的上午,學校附近的小型超市、網吧、飯店等等每一間店鋪都有學生進出。除去寒暑假之外,這些店鋪幾乎每天都是顧客盈門,反而是校內的超市鮮有人光顧。我原本打算下車的時候去花店買一束花,但是這裡唯一的一家花店卻在歇業,我便走進一家相對大一些超市,到售賣鮮花的攤位上準備詢問鬱金香的價格。賣花的女店主見我走來便熱情的招呼,並且按照男生買花的慣例,極力向我推薦玫瑰花,她一定是認爲我要爲女朋友送玫瑰花以營造浪漫愛情的氛圍!其實就我而言,根本沒打算要買什麼玫瑰花,我從沒認爲我是來與梅莉談戀愛的,只是兩個熟悉的人坐下來聊聊天罷了,沒有深入的去想過其他,壓制着曾有過的“怦然心動”,保持着一份剋制與冷靜,讓這一切都順其自然吧。所以我只是詢問了一下鬱金香的價格便直接付了款,女店主收款的時候帶着疑惑的神情看着我,她大概覺得我是她遇到的顧客中比較特殊的一位。至於送鬱金香的意義我自是不甚清楚,只是我一直比較喜歡鬱金香這種花,純屬個人喜好。
我拿着花走進校園,這時工商管理學院教學樓一角上的鐘樓上傳來了半點報時的鐘聲,儘管是電子鐘的音色,但是聽來卻是渾厚圓潤,陽光又暖暖的照在身上,心境不由得溫煦起來,我拿出手機給梅莉打了電話:
“嗨!”
“嗨!你已經到了吧?”梅莉壓低了聲音說道。
“已經走進學校的大門了!”
“對不起,我沒在公共教室,輔導員正在班級給我們開會呢,能等我一下嗎?”
“好的,沒問題!”
“開完會,我來找你!”
“OK!”
與梅莉通過電話之後,我向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教學樓走去,一樓的大廳中不知什麼時候搬來了兩盆茂盛的米仔蘭,在空氣清涼的門廳之中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因爲我是剛剛畢業的學生,門衛對我還熟識,所以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了一下,沒有問我是哪裡來的、找誰之類的話。我徑直來到了走廊,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公共教室,挑了前排一端的座位坐下,把鬱金香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開始等梅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