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默默地陪伴

我想,我們不願意去接受的東西,往往都必定是緊緊相隨於我們的現實。我來到此時此地做什麼?我做到了什麼?什麼也沒做到!這種已經在前方等待着我的失望,我早已瞭然,這也讓梅莉即便把我看成是一個陌生人我也不會有任何的可反駁的理由。這是此時的她帶給我的一種非常特別的朦朧中的勢必要衝入我的內心世界而我無論怎樣惘然都要接受的“坦然”感覺。這種“坦然”讓我很難前行一步,即便死命地想要讓自己投入萬丈深淵以尋求解脫也無法前行一步,它緊緊地將我壓在這邊緣地帶。

儘管我與梅莉近在咫尺,但我確信一點,我們彼此在這時光中都是非常的孤獨。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這樣做我便能找到我與梅莉之間的一點點幾乎是牽強的共通之處,似乎這就讓我有了一點可以與梅莉分擔的感覺,窗外除去灰色的厚重雲層,便是那座灰色的建築,以及我看不到的已經落光了樹葉的孤獨的樹,這單調的景緻實在無法讓人產生彩色的心境。我重新轉過頭看着梅莉,她的身體紋絲未動,梅莉的雙眸讓我不敢觸及,以至於我竭我所能也無法做出點什麼的這種失落感讓我的眼睛變成了一部純粹的“鏡頭式”的光學機器,頭腦中的分析能力飛散至無影蹤可循的地步。

我認爲眼前的一切都是我憑藉記憶編織出的虛幻影像罷了,過不了多久,這記憶就會變爲極淺淡的影像,繼而消失,就如同轉過街角之後回頭看到的再也不是頃刻之前的景象。我的這種想法被現實接連猛烈地撞擊,沒有聲音傳出,但力量巨大,持久而猛烈!我驀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梅莉已經把她的目光轉向了我,她正在凝視着我,這一次是的的確確在看着我這個人和我的眼睛,我竟然沒有意識到!剛剛那些思考如同以云爲材質製作出的花朵,陣風過後便徹底消失,不復存在!梅莉依舊失語。

我把右臂拄在膝蓋上,手腕支着下頜,目不轉睛的望着梅莉,凝視着她的雙眸,如同她凝視着我的眼睛一樣。許久,梅莉的手微微地擡了一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於是我放下右手輕輕地握住了梅莉柔軟的手,掌心傳來梅莉的體溫,她柔弱無力的手在我的手中如同一隻在睡夢中輕啾的鳥兒,偶爾輕輕地動一下,幅度極小,梅莉需要多長的時間可以走出這段失語與恐懼的痛苦路程?她的體溫愈發的促使我思索這個問題,我知曉梅莉的眼神沒有向我訴說痛苦,唯有沒有盡頭的尋覓,她的目光總可以讓我產生這樣的感覺。梅莉的手每次細微地轉動的時候,我的心也隨之悸動,我伸手撩了一下梅莉額頭前的頭髮,手臂感受到梅莉的呼吸的氣息,她的肢體仍然沒有任何動作,如同秋日裡下個不停的但大小始終沒有變化的霏微細雨。在我不能自已的情形下,我還是用極低的聲音輕聲地問梅莉:

“好些了嗎?”

聽了我的話,她忽閃了一下眼睛,沒有迴應,過了一會,輕輕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我擡手示意她不要再給我任何迴應了。而後看着她的雙眸,輕輕地點了點頭,意在告訴她:“別怕,我會在這裡陪伴着你!”我與梅莉之間的某種默契唯至於此。這種默契就猶如兩個人在無邊無際的草場上四處流浪一般,我們不知道會走向何方,她不曉得,我也不曉得,四周只有綠色的青草,別無他物;於是我們都沒有言語,也不去關注前行的方向,只是默默地結伴而行!我們緣何會來到這裡,理由早已被輕風帶走,這默契便是帶給我如此的感觸。

時間已經過去將近9個小時,梅莉的目光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她的目光中缺乏對視覺對象的最基本的認知感覺,失去了神采。這期間,梅莉沒有喝過水,也沒吃過東西,下午的時候,她開始不停地出冷汗,幾乎把頭髮溼透。我燒了熱水,浸溼了毛巾之後爲她擦臉,之後把溫熱的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每到毛巾的溫度降下來的時候,我便重新浸溼、擰乾,然後重新敷上。我見她冷汗出得厲害,便扶她起身,把羊絨衫、羊絨褲、打底秋衣秋褲脫下來,在脫下柔紫色的秋衣和秋褲的時候,我發現梅莉的貼身衣服都已經溼透了,彷彿梅莉是剛剛從游泳池裡上岸一樣,但我的住處沒有爲她準備可換的衣服,於是打算稍後到樓下住宅區附近的內衣店去臨時買一套女士內衣,然後再爲她換上。

我緩緩地爲她脫去貼身衣服,這是她的身體——白皙嫩滑的肌膚和窈窕的身姿——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呈現在我的眼前,但是眼前的梅莉無法讓我的心中產生任何慾望,心底的那一陣陣的苦澀感覺再次襲來!這個過程裡,梅莉的雙眸只是“凝視”着我的眼睛,沒有任何表情。我只能找出一套我的已經洗乾淨的睡衣臨時爲她換上,雖然尺碼明顯要大出一些,但眼下只能如此。換好睡衣之後,我扶着梅莉重新躺下、蓋好被子,又爲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牀邊。之後又把梅莉的貼身衣服放進衛生間的洗衣機裡,打開開關,然後再次回到臥室,脫下睡衣,換好外套,做完這些之後,我輕輕地帶上臥室的門,準備下樓去超市買些必要的物品。

在超市附近的內衣店,我買了一套準備臨時爲梅莉換上的女式內衣套裝,然後到超市買了供梅莉使用的洗漱用品,另外還買了兩條鯽魚,準備爲梅莉熬魚湯,以及沙拉醬、水果、蔬菜、奶茶等。當我再次回到住處的時候,發現梅莉已經在熟睡了,一條胳膊還在被子外面,於是重新爲她蓋好,此時我心中的苦澀感覺也略略減輕了些。我把已經洗好的梅莉的衣服晾在了陽臺裡,接着我把爲梅莉新買的內衣用洗衣機洗過之後,用吹風機吹乾、疊好,放在了梅莉的枕邊,之後關好臥室的門,到廚房爲梅莉準備晚飯,畢竟她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

我爲梅莉熬好了鯽魚湯,做了清煮蔬菜,調好了蘸料,洗好了水果,此時飯也已經熟了,只等梅莉醒來。我把廚房陽臺的窗子打開,點燃了一支香菸,看着旁邊的住宅區。七點四十分,早已是滿天星光的時刻,我望着對面的住宅樓上窗子裡亮起的各色的燈光,心中企盼着梅莉能夠儘快的好起來。也許是我在廚房的忙碌的聲音吵醒了梅莉,當我再次回到臥室的時候,發現梅莉已經醒來,此時正在撫摸着枕邊的那套新的內衣,她的狀態看起來應該好些了。我於是輕輕地打開了臥室的落地燈,把燈光調整到柔和的亮度,不至於讓梅莉感到刺眼。

我坐到了牀邊,撫摸着梅莉的頭髮,梅莉看着我的眼睛,抿了抿嘴脣,看到她的這個動作,我起身重新爲她倒了一杯溫水,把梅莉扶起來,梅莉接過水杯,喝了一杯的四分之一之後,放在了牀邊,然後用手理了理頭髮。我的睡衣穿在梅莉的身上,領口已經低到了胸口的位置,於是我把她身上的睡衣的領口向上提了提,然後把被子圍在了梅莉的身上。

“雨!”梅莉開口說話了。

聽到梅莉的這聲輕語,我的心中的苦澀已經消失殆盡。

“怎麼樣了?好些了吧!”我問道。

“嗯!”梅莉輕輕地點了點頭,之後眼睛開始溼潤起來。片刻,梅莉帶着哭泣的聲音說:“雨,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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