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心,你的身體沒有大問題。”
“只是有些婦科上的小毛病,我覺着有兩個大男人在,你可能會害羞,就把他們給支走了。”
事情再清楚不過,一張俏臉兒頓時就發起燒來。
那個混蛋,也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她痛經的毛病,居然特地請了個老中醫來給她看病,還把她從服裝店給扛了出來,害她丟臉丟了一路,回頭看她怎麼給他算賬!
忠叔饒有興趣的看着又羞又惱的白素婉,笑道:“丫頭,不必不好意思,我行醫也有四十多年了,什麼樣的病症沒見過,你不必太在意性別。”
“忠叔,我在意的不是您的性別,而是……”她咬了咬下脣,脣上留下兩排清清淺淺的牙齒印,悶聲說:“他帶我過來之前也沒說一聲,害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嗯,小六那性子直爽,是比較不懂得考慮別人的感受,回頭我幫你說說他。好了,不說這個,難得冰山美男主動關心一個異性,我怎麼着也得把你這問題給治好了。丫頭,你來磨墨,我給你開藥方。”
宣紙和毛筆等物就擺放在一旁的櫃子上,還有墨水和墨條供客人選擇。白素婉知道大多能人都是有些古怪脾氣的,也沒說出要老人家用墨水寫字的話,乖順的選了一方石硯,在裡頭滴了幾滴清水,又挑了兩指粗細的墨條,削尖蔥似的兩根玉指,抓住了黑色的墨條在石硯裡慢慢的研磨起來。
忠叔擺好宣紙,滿意地看着低頭磨墨的年輕小姑娘。
他並非是個一成不變的老古板,讓這丫頭磨墨,也存在着一些小心思。
磨墨是個極考驗耐心的活兒,非性子沉靜之人是磨不出好墨的。研磨的力度要輕重適宜,快慢適中,磨出來的墨才能均勻細膩,膠和煙煤的捏合度才能達到最佳。
這丫頭顯然是在這方面下過苦工的的,她的姿勢極爲端正,捏着墨條的力度恰到好處,既不會使得墨條鬆脫,也不會因爲抓握太緊,影響了研磨的流暢性。
隨着墨條垂直打着圈兒,石硯裡的清水也逐漸染上了好看的晶亮墨色。見磨得差不多了,芊素的手指又往石硯里加了少許清水,持着墨條的手依然沒有鬆懈,均勻和而緩和的重複着剛纔的動作,至始至終都不見一絲焦躁。
忠叔暗暗在心裡誇讚,不得不說小六的眼光着實不錯,這丫頭不但人長得好看,性子也沉穩非常,就不知道人品如何?
片刻後,一汪濃稠光澤的墨汁就新鮮出爐了,她輕輕的把石硯推到宣紙前方:“忠叔,墨好了。”
忠叔頜了頜首,拿起筆架上的狼毫細毛筆,在石硯中蘸飽墨水,凝神片刻後,龍飛鳳舞的寫下了藥方。
白素婉眼睛一亮,雙眼放光的看着宣紙上大氣磅礴,剛勁有力的字體。
俗話有說,字如其人,忠叔的字體說不上極佳,但是頗具大開大合之勢,又有收斂鋒芒之心。
棱角分明,筆畫連綿,似草書而無草書的雜亂,如楷書卻較楷書靈活,說明字體的主人性格爽朗大氣而又心思細膩,可以相交也。
眼見落下最後一筆,她才情不自禁喝彩:“好字!”
“小丫頭,你也懂得書法?”聽到自己的字被稱讚,忠叔心情大好,樂呵呵地問:“剛纔我看你磨墨的姿勢很不錯,磨出來的墨汁也恰到好處,想來也是練過的吧?”
“我爸對國畫很感興趣,作起畫來是廢寢忘食,所以我小時候常常被逼着旁觀,順便打打下手。”她小心的把宣紙上的墨汁吹乾,笑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熟能生巧吧。”
聞言,老中醫立即就來了興趣,問道:“哦?令尊怎麼稱呼啊?”
“家父白家明。”
“原來是他。”老人恍然大悟。弄墨大師的親生女兒,難怪氣質儼然,非一般的女孩可以相比。
白妞兒的雙眼笑成了一灣月牙兒,父親雖不是什麼大官員,但是書法界還是頗有些名氣的,也拿過不少獎項,愛好書法的人,多少都頭聽過他的名字。
“說起來,我和你爸爸還有幾分交情呢,既然你是他的女兒,正好可以給我解個惑。”
“您但說便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白素婉對這爽朗的老爺爺好感大增,說起話來也輕鬆了許多。
“這個問題已經在我心裡憋了很久,可是你爸爸一直都不肯正面回答我,害得我這些年來滿腦子都想着那事兒!”老人家壓低了聲音問道:“丫頭,你可還記得,五年前你爸爸曾經畫過一幅畫,拍出了三百萬元的高價?”
“您說的是《山鬼》?”
“不錯,正是《山鬼》!”老人家唏噓道:“正是那一幅畫,成就了他弄墨大師的佳名,也捧紅了另一個人。”
旁邊的熱水壺噗噗的跳着,她把熱水注入茶壺中隔好渣,逐一爲兩人的茶杯倒上八分滿,才奇怪道:“捧紅了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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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爲這幅畫題詞的人——舞文。”忠叔接過茶杯,感嘆的說:“我和你爸爸關係也算是不錯了,可是不管我怎麼問,他就是死活都不肯告訴我題詞那人是誰。丫頭,你答應了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啊,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訴我那人是誰吧。”
好在杯子只是放到脣邊,還沒來得及喝茶,否則肯定會一口茶噴出去的。
白素婉輕咳一聲,若無其事的放下茶杯,思索着要怎麼回答。
望着那渴求的眼神,她是沒法說出拒絕的話。問題是,當初給《山鬼》題詞的就是她呀,這叫她怎麼說?
《山鬼》那幅畫,畫於五年前,薛辰寰離開之後。終日瘋狂尋找愛人的女兒刺痛了白家明的心,勸慰沒有半分用處,悲痛之下,他躲入畫室,用了兩天兩夜的功夫,畫了那副聞名全國的《山鬼》。
山巔之上,一位披薜荔腰束女蘿的的女子跨坐着赤色的豹子,手裡折了支鮮花,深情的望着遠方。女子身後,是一隻色彩斑斕的花狸,眼神中露出淡淡的愁容。背景山石嶙峋,白霧靄靄,細雨迷離,整幅畫面都是一副悲涼的景色。
白家明畫這幅畫,不過是一時興起,藉此發泄心中的情緒。畫完之後,便不再理會。無意中瞧見這幅畫的白素婉,卻被畫上悲悽的意境所震懾,腦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現出了屈原的那首詞——《九歌·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