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殘陽似血。
天穹下,一艘血舟疾馳而過。
舟中,上百人靜穆之極的坐於大廳之中。並且呈現出簇擁之狀,圍繞着一名紫袍中年修士,靜靜的盤坐着。
紫袍中年,雙眉如劍,直插雲鬢。雙目雖然微磕,但面上卻自有一道血光流轉不定,令其增添了一絲神秘之感。
十多名築基期修士,則如同扇形一般的盤膝坐於其身後,一個個均是手掐靈訣,閉目不語。
顯然,都是準備在大戰來臨之前,將自身的精氣神,調整到最強狀態。
他們是血羅宗修士。
他們來了,就是要佔領衡嶽山。
修真界如此殘酷,沒有一個好的立身之處,豈能長久發展?
血羅宗如今已經有了一名金丹期修士,勢力已經相當於一個不折不扣的二流宗門。
血羅宗有權利佔領一處應該和自己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宗門駐地。
衡嶽山,便是極佳的駐紮之地!
他們神色雖然靜穆,但一股肅殺之氣,卻已經遍佈了血舟之中,令人爲之膽寒。
……
衡嶽山,明神峰。
青木子獨立於山峰頂處,身軀挺拔猶如蒼老青松,雙手長袖及地,卻風吹不動。
在他的身前,便是明神峰巨大的山頂廣場。
廣場修建於兩百年前,時隔許久時光,已經破落了許多,卻仍然依稀可見當年的輝煌霸氣。
青靈宗成立之初,聲勢之浩大覆蓋整個越國,周邊十萬裡內所有宗門,無論山門大小,誰人不敢前來朝賀?
單是金丹期老祖,當年在這臺階之下,就跪了至少二十人。
就算是創派祖師木靈子,壽盡隕落,兵解而去之後,青靈宗亦有四名金丹期長老支撐大局。
百年前慘烈一戰,青靈宗悍然反殺一名前來侵略的元嬰期大修士!此役,越國修真界之人每每提起,至今仍爲之膽寒。
青靈六訣天下傳,劍光獨耀十九州。
光輝不在,青靈漸漸沒落,傳至青靈宗第三代掌門人青木子手中之時,人不過二百,築基修士只有兩人。
青木子一力獨撐大局,已有百年。
風雨百年,葉落花凋,眼見又是一次宗門浩劫。
着這種殘酷至極的修真界,不光絕對信奉實力至上,利益之爭更是無窮無盡。
青木子想試着,自己還能不能繼續支撐下去。
看着廣場上,將近兩百名的三宗弟子,紛紛盤膝陳列於陣法之中的時候,青木子在想,無論如何,青靈宗三百年的傳承,不能斷絕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真的可以嗎?自己真的能夠頂住血羅宗的侵略嗎?
他擡起頭,一雙眼睛看向天空,看向夕陽,看向初升的曉月。
這雙眼睛仍然鋒利如劍,一如他當年單憑築基期的實力,就強行斬殺六名同階修士的時候。
可這雙眼睛,卻又老態盡顯。
青木子已經老了,今年已經一百六十七歲。
他衝擊金丹期三次沒有成功,今生已經沒有任何機會成爲金丹期修士了。
或許其他人能。或許年輕人能。
或許李森最有可能。
“呵,要是李森還活着,如今就站在這裡,老夫的擔子倒是能輕鬆不少。風雨飄搖的宗門傳承,或許還能託付給他。”
想到這裡,青木子復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感慨了一聲。
然後,他便伸出手來,朝腰間的儲物袋摸了過去。
就如同摸出了一件陳年舊物一般,小心,卻又不顯得過於擔心。
手中靈芒微微一閃,青木子摸出了一個八角形的青銅陣盤。
青銅陣盤略顯破舊,邊角之處甚至還有一處斑駁如鏽的紫紅色異物。
青木子摸出了這個陣盤之後,伸出手指摩挲了幾下,陷入了沉思,似在懷念。
可是,劍秋仙子和凌雲道人,見到青木子摸出了這個毫不起眼的青銅陣盤之後,卻紛紛神色一肅!
劍秋仙子清秀的俏臉上,閃過一絲驚色的道:“這……莫非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東西?”
凌雲道人一雙老眼,卻已經眯了起來,視線牢牢的定格在了那個青銅陣盤之上。
他仔細的看着,復又極快的掃了一眼陣盤角落處,那片斑駁的紫紅。
他眼角頓時快速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傳聞中的事情。
“是的。”凌雲道人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都到了此刻,這老鬼哪裡還有工夫藏私?定然就是那件東西了。但是究竟能不能成功啓動,就看青木老鬼這些年,究竟有沒有修復好了。”
劍秋仙子聞言,沉默了片刻。
最後,劍秋仙子俏臉上閃過一絲嘲諷之色:“本座真沒想到,我們覬覦了青靈宗這麼多年,最後面臨強敵入侵之際,竟然還要靠這個老鬼幫助!”
“認命吧。形勢比人強。”凌雲道人卻看的很開,他口氣淡淡的道:“若非青靈宗尚有這些底氣在,你真的以爲老夫會冒着如此之大的風險,來這裡跟血羅宗的金丹期老祖死扛?就在不久之前,我可是差點就帶着宗門弟子,直接跟侯道友一道離開呢!”
劍秋仙子聞言,瞟了凌雲道人一眼,臉上似乎掠過了一絲不屑之色。
凌雲道人卻視若無睹,只是看着青木子。
楚越和孫火,亦是看着青木子。
他們兩人聽說過青靈宗的往日輝煌,也知道護宗大陣似乎很厲害,可是數十年來,從來沒有見青木子開啓過。
他們看着青木子,臺階下的一百多名弟子,也都看着青木子。
殘陽已經落山而去,天空黑暗了下來。
青木子終於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然後,他擡起右手,將手掌中的青銅陣盤舉起。
旋即,他將左手食指向上伸去,最後輕輕敲向了青銅陣盤的底部。
“叮!”
青銅陣盤竟然發出了一聲清越悠揚的金屬交鳴之聲。
細細看去,青木子竟然是用左手食指上的掌門人戒指,敲響的這個青銅陣盤。
青銅陣盤發出一聲清揚的響聲,但是響聲卻並不大,只有寥寥數名築基期修士聽到了。
可是接下來,這個看似破舊的青銅陣盤,卻從八卦陣盤的中心處,緩緩放出了一股柔和的白色靈芒。
這股靈芒很柔和,並不刺眼,卻很亮。
越來越亮,猶如星芒,越來越亮,猶如月光。
於是,天空中星辰,似乎被感應了一般,也開始散發出了白色的星芒。
於是,天空中曉月,似乎被感應了一般,亦開始散發出了白色的月芒。
終於,天空中光芒越來越亮,天幕中的黑暗逐漸收斂,彷彿天又亮了一般。
衆人擡起頭來,忽然感覺天穹與山頂的距離越來越近,似乎無數星辰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月輝如水,於那個不起眼的八卦陣盤遙相呼應,傾瀉而下,天空中白芒氤氳,似一片海。
天空中出現了星辰之海,一道月芒如河而下。
青木子將八卦陣盤再舉,他似乎有些吃力,身軀竟然微微一顫。
於是大地也隨之一顫。
無數房宇之中響起雜物落地之聲,廣場上的鑄銅大鐘更是轟然作響!
場中衆多修士,無不駭然變色。
青木子恍如未知,他腳下發力,身軀竟然騰空而起,那個八角狀的青銅陣盤在他手中亮如明月,幾乎照亮了整個明神峰!
天空中星辰開始晃動,月芒喧囂而下,衝擊的星辰之海開始沸騰起來!
腳下的大地微微顫抖,似乎恐怖,又似乎興奮。
青木子長嘯一聲,身上靈芒陡然一盛,左手更是一揚的,朝着青銅底部再敲!
“轟!”
這一聲,如同洪荒大鼓,恰似天雷炸響!
整個明神峰轟然一聲,地面陡然升高三尺有餘,無數道裂痕從地面炸裂開來,上百道刺目白芒喧囂而起,直衝雲霄而去!
而天空中沸騰的星辰之海,更是轟然一聲的炸裂開來,朝着地面奔涌而下,猶如瀑布,更似利劍!
這些白色靈芒之中,紛紛蘊含着極強、極恐怖的靈壓,似乎稍一觸碰,就要將人徹底貫穿一般!
呼嘯的狂風,響徹天空,颳得場中衆人衣袍紛飛,幾乎站立不住!
這猶如洪荒末日一般的場景,驚得場中衆多修士,無不面露驚恐之色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可是,這些修士卻紛紛發現,無論是地面裂痕中噴涌而出的白芒,亦或是天空中奔涌而下的星芒,卻都按照着一種看似雜亂,實則玄妙難言的軌跡,落在了固定的方位上。
而場中那些已經按照着青木子指定位置站好的修士們,卻紛紛免受其難,毫髮無傷。
就好似眼前這極爲恐怖,卻又異常美麗的一幕,只是一場不會給人帶來任何傷害的夢境一般。
天空中的星芒,於地面上涌出的白芒相接觸,毫無任何阻礙的直接融爲一體。
於是,這上百道直通雲霄的白色靈柱,便如同水一般的在天空中擴散開來,散發出一道道美麗的波紋,覆蓋了整個明神峰的天空。
不止是明神峰,整個衡嶽山的三十六座山峰,都在此刻散發出了點點星芒,似乎是在遙相呼應一般。
星辰之海,月輝如河。
場中的一百多名弟子,看着眼前這令人難以想象的一幕,呆立於原地,均是癡了。
而場中的柳吟月、劍秋仙子、關輝、凌雲道人、楚越、孫火這六名築基期修士,見到天空中那個半圓形的白色光罩之後,卻均是露出了極爲複雜的神色。
凌雲道人一雙眼睛,被星芒映徹的閃爍不定。
他嘆了口氣:“這就是傳聞中的‘星月大陣’,大陸頂級陣法之一。以前只是聽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劍秋仙子咬了咬牙,終於悶哼道:“青靈宗的底蘊……果然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