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公輸般傳來消息,楚王願意見墨子一面,並且能夠帶一弟子前往。
沒有任何猶豫,墨子點了魏季塵。
楚國王宮雖然不能與後世的紫禁城相比,但是宮牆巍峨,城高亙厚,給人一種雍容威嚴的感覺。
來到正門入口,只見一隊楚軍守在此地,個個都是虎背熊腰,往那裡一站,如同木樁,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氣勢。
“好精銳,難怪楚王野心勃勃,想要進攻他國,光是這軍士,便能看出楚王是一雄才偉略之人。“魏季塵暗暗讚了一聲。
等到穿過宮牆,入了王城,則又是另外一種風景。
但見王宮裡宮殿相連,氣度恢宏,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不時有貌美的宮女嬌笑着走過,都是纖細柔美,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看來楚國人喜歡瘦弱的女子是有傳統的啊。
她們看到魏季塵一行,俱是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回眸一笑,千嬌百媚,難怪大家都搶着做皇上,光是這養眼的美人,也夠得瞧了。
不多時,一座正殿在望,雕樑畫棟,佔地極廣,侍衛進去通傳沒有多久,便宣墨子和魏季塵前去拜見。
魏季塵一進殿門,便見一人穩穩坐在王位上面,這人想必是楚王了,他威儀不凡,氣吞河嶽,一股沖天的氣勢朝魏季塵撲面壓迫而來。
魯班則是帶着淡淡的笑容站在楚王旁邊,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是看着墨子。
墨子則是一臉淡然,似乎殿內的氣氛沒有絲毫影響到他,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口齒清晰的說道:“拜見大王。”
魏季塵就更不用說了,不但氣度不凡,行起路來虎虎生威,就連見了楚王之後,也是風輕雲淡的樣子,僅僅跟在墨子身後行了一禮。
楚惠王暗暗點頭,在心中想道:這墨子和他的弟子光是氣度就能夠和公輸般相比了。
“你就是墨子。”楚惠王猛的從王位上站了起來,眼中精光爆射,宛若利劍一般,氣度威猛,勢吞河嶽,墨子是來說服他打消進攻宋國的念頭,所以,他纔會來個下馬威。
“回大王,鄙人就是墨子。”墨子一臉平靜的回道,墨子向來以鄙人自稱,以表示自己是‘農與工肆之人’。
“聽說你曾經說服過魯陽文君停止攻鄭,如今又想來說服寡人,寡人倒要看看,你有什麼理由。”楚惠王臉上帶着淡淡的譏諷,楚國是軍事強國,開疆闢土,是他的夙願,豈會輕易的放棄。
墨子無視楚王的語氣,不慌不忙的說道:“大王,請問楚國富裕,還是宋國富裕?”
“這還要說嗎,當然是我們楚國土地遼闊,物產豐富了。宋國地少人稀,物資貧乏。”見楚王一臉傲然,並不出聲,魯班便代爲回答。
“既然如此,大王去攻打宋國,就好比丟了自己的豪華馬車去偷別人的破車,自己的華貴衣裳不穿,非偷人家破衣爛衫一樣,您認爲合適嗎?”墨子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看着楚王,好似要看穿他的內心一樣。
魏季塵暗想道:“要是墨子用這一套言詞去說服美國人別進攻其他國家,美國人一定會回答,他國之所以貧窮,肯定是因爲他們統治者的殘暴昏庸所致,我是去解救其國民的。”
奈何,楚惠王還沒有把美國人的一套學到手中,因此,他眉頭一立,宛若利劍,淡淡說道:“公輸般已經爲了造好雲梯攻取宋國,寡人彈指之間,就能夠取得宋國土地,不三言兩語,就想打消寡人以及楚國多年來的準備?”
楚惠王沒有正面回答墨子的話,而是重點說明自己楚國爲了攻宋已經籌劃多時,所以,即便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打消我的念頭。
“墨子,寡人聽說你擅長工巧和製作,在軍國大事之上高於其他諸子,堪稱博學多才,如今寡人求賢若渴,若墨子你能出仕我楚國,寡人必重用,許你五百里的封地。”楚王一心一意恢復楚國的霸權,因此這番話也說得很是真心實意。
“大王攻伐無度,既滅陳,又滅蔡,與鄙人的主張不一,若大王能夠聽吾言,用我道,興萬民之利,則鄙人必投楚國。”墨子並沒有被楚惠王的高官厚祿所誘惑住,而是不急不緩的繼續勸說楚王停止攻伐之事。
楚王心中微微有些不悅,冷聲說道:“軍國大事,是國家生死存亡之道,寡人楚國不滅宋國,亦會有其他國家滅它,與其這樣,還不如寡人取之。”
“大王這樣說,就把宋國看得太簡單了,即便公輸先生爲大王造了雲梯,宋國也能守得城池,如果不信的話,儘管試一試。”墨子見楚惠王是個死硬分子,便轉爲了另外一種方法,直接讓楚惠王看到墨家守城的能力。
魯班對自己設計出來的雲梯引以爲傲,一聽墨子這麼說,心中不高興了,馬上啓稟楚王道:“大王,吾願意一試。”
“好,就讓寡人見識一下,墨家的守城之術,看你墨子如何破公輸大夫的雲梯之法。”楚惠王一聽墨子能夠破解雲梯,心中也起了興致。
墨子微微一笑,對魏季塵一示意。
魏季塵無奈的解下自己的腰帶,圍成一圈當成城牆,又請楚王讓人找來一些木板,用作守城工具。
雙方擺好陣勢,準備開始脣槍舌劍一翻。
公輸般當然不會放棄自己最先研製出來的雲梯了,當即一捋袖子,拿起一塊木板就當成雲梯,一臉傲然的說道:“我之雲梯,底有車輪,可以移動,梯身上下仰俯自若,倚架於城牆壁上,梯頂裝有鉤狀物,用以鉤援城緣,且能護梯首免遭守軍推拒和破壞,請爲先生以何辦法解之?”
雖然只是一塊小小的木板架在自己的皮腰帶之上,但是魏季塵聽公輸般這麼一解說,便像是看到了冷兵器時代的攻城之戰。
成百上千的人士卒推着高聳入雲的梯子,勇往直前的架在敵城的城牆之上,一時間,空氣中竟然有了一股肅殺之氣,千軍萬馬似乎在拼殺當中。
墨子昨日早就與衆弟子思索好了,如何破公輸般的雲梯,此時,他捋了捋自己的鬍子,不疾不徐的說道:“破你雲梯,這有何難,你雲梯用木造成,木着,易燃,待你雲梯尚未推至城牆前,有邊可以用火箭焚燒之,即便你雲梯加上城牆,我亦能用桐油等易燃物傾倒而下,你之雲梯必定會燃起熊熊烈火,漫說是士兵攀爬,恐怕是一時三刻之後,都要化爲灰燼了。”
隨着墨子的話,魏季塵腦海中似乎有閃現出了,守城的士卒萬箭齊發,飛矢射向雲梯,引起大片火光。
公輸般臉色有些難看,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的研究出來的東西,就被墨子三言兩語之間給破了。
其實,兩人在用言語交鋒時,都略去了冷兵器時代最重要的東西——人。
守城原本就佔上風,但是如果守城的士卒無鬥志,箭術不佳,而攻城的將士勇猛,能夠快速的將雲梯架上,並且奮不顧身的攀爬,想必是任誰也守不住的。
這是一場君子之間的較量,公輸般自然不會拿這個說事了,見己方雲梯被破,他又拿起一塊木板,放在城門之下,急聲說道:“我用攻城車,一根粗大的圓木懸掛在橫樑之上,圓木端有金屬頭,稱之爲攻城錘,士卒齊心合力向後推,再撞向城門,看你城門還破不破。”
墨子立即從旁邊拿起幾顆小石子和下木頭,風輕雲淡的說道:“我以滾木壘石砸下,想必你攻城車亦會抵擋不住,毀壞殆盡吧。”
“我用地道攻!”公輸般不認輸的提高了聲音。
“而我則在地道上面挖小孔,以煙燻之。”
…
墨子和公輸般你來我往,雙方使出渾身解數,只讓魏季塵聽了個痛快淋漓,不能自已。
不過,魏季塵無意間瞥到楚惠王,只見他在一旁輕輕招了招手,一名官員便走了上前,然後聚精會神的聽着墨子和公輸般兩人的爭論,不時間飛速的在絲帛上面寫下關鍵字。
魏季塵有些訝然,想不到楚惠王竟然乘此機會,記下墨子的防城之術,楚王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或許是覺察到了魏季塵的目光,楚惠王笑眯眯的打量了過來,朝魏季塵微微頷首示意。
幾千年前的古人都知道學習別人長處,兼容幷蓄,不以爲恥,爲何到了後代,卻變得固步自封,妄自尊大起來了呢。
片刻之間,公輸般連連用了九套攻城之術,而墨子都有辦法應對,一一破解,只弄得公輸般冷汗溼透了後背,臉上帶上了焦慮。
而墨子則站在一旁等着他冥思苦想。
楚惠王見此,笑着說道:“寡人今日能夠見到當世之兩大奇才互使奇術,心中甚是高興,兩位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楚惠王已經看出公輸般處於劣勢地位了,再交鋒下去,恐怕只會輸得一乾二淨,因此便出聲爲公輸般解圍。
公輸般嘆了一口氣,他並非輸不起的人,不過,頃刻他馬上眼前一亮,看向墨子,似乎又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猶豫半響,他只是說道:“我還有辦法攻你,不過我不說。”
墨子像是明白公輸般的心意一樣,輕輕說道:“我也有辦法應對你,但是我也不說。”
我操,你兩人在打禪語呢,不光是魏季塵,就算是楚惠王,也是一頭霧水,但是魏季塵見他兩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笑。
最後還是楚惠王先忍不住了,一臉疑惑的出聲問道:“能夠告訴寡人兩位先生何意?”
公輸般閉口不言,似乎是大定注意不再談此事一樣。
墨子卻一臉輕鬆的回道:“公輸先生的意思是把我殺了,這樣一來,就沒有人幫宋國守城。”
公輸般身體一震,神色很是複雜,他沒有料到墨子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心思,但是爲何好要說出來,兩人剛纔一翻交鋒之下,已經是惺惺相惜,所以,公輸般不願意把此計謀說出口,以免墨子遭到殺身之禍。
楚惠王聽到墨子這話,眼中也是偶爾閃出一、兩絲厲色來,似乎頗有些意動啊。
魏季塵見墨子不慌不忙的樣子,便知道墨子是心中有數,一定還有下文。
果然,只見墨子一邊讓魏季塵收起腰帶,一邊慢悠悠的說道:“其實鄙人早就派了三百弟子把守宋國城池,他們每一個都學會了鄙人的守城之法,所以,即便大王把鄙人殺了,楚國也能以攻取下宋國城池來。”
原來如此啊,想不到墨子還有如此後招,此話一落,便馬上打消了楚惠王心中的殺意。
楚惠王終究是一代雄主,考慮得失,覺得進攻宋國,失大於得,由此,他心中有了決定,笑着說道:“先生果然是大才,不能在楚國出仕,是寡人的損失啊,還請先生回去之後,告訴宋王,就說寡人爲了兩國百姓着想,決定不攻宋國了。”
墨子聽了,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又看到楚惠王像是一代明主,便向他介紹道:“魏子乃是鄙人最爲得意之弟子,精通算籌之術,爲天縱之才,鄙人雖不能出仕楚國,但是大王可以說服魏子試試。”
納尼,墨子竟然把我當成賢才向楚惠王推薦?
墨子爲了讓楚惠王不輕視魏季塵,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卷木簡來,遞給公輸般道:“公輸先生也精算籌,這是魏子的所言,鄙人代爲整理,不如先看看如何!”
公輸般爲能工巧匠,設計精巧器械的時候,自然要用到數學,因此讓他看沒錯。
公輸般看到墨子竟然是一臉佩服的樣子,不由好奇的拿起來觀看。
沒有多久,他便雙目圓睜,緊接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嘴裡開始喃喃自語起來:“原來如此,還能這樣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