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季塵回營之後,按照聶士成的囑咐,便未聲張。
事關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魏季塵以訓練爲名,偷偷吩咐李雲飛統計出一百多善騎的軍士出來。
偷襲草河口的日軍,自然是要以騎兵爲主,來去快速,這樣才能在倭人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得手。
好在魏字營本身就是馬營,從裡面挑選出一百多善騎的軍士也並未是什麼難事。
命令雖然還沒有下來,不過熟知內情的魏季塵還是從來去匆匆的傳令兵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來。
看來,聶士成這回是真的準備大幹一場了。
軍營中瀰漫着一絲緊張的氣氛。
衆多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爲自從刺殺案發生之後,聶士成不斷加強防備所致。
次日傍晚,大雪依然沒有停下來,這雪已經足足下滿了七天,和魏季塵的推測是一模一樣。
銘軍統帥劉盛休也徹底沒有了聲音,幾次碰到魏季塵,都是一臉平靜,閉口不談打賭之事。
似乎這件事從未發生過一樣,但是從他偶爾閃現出來的鬱悶眼神中,魏季塵還是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是不大好。
都在衆人已經一天又這麼過去了的時候。
入夜之前,聶士成卻忽然召集諸將商議事情。
那些知道內情的將領都是深吸一口氣,內心稍微有些激動,這可是中國軍隊的第一次反擊,要是勝了,所獲得的榮譽可想而知。
至於升官發財,那更是不在話下了。
聶士成命令下達沒有多久。
帥帳內,諸將濟濟一堂,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聶士成一身戎裝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後,自然跟着副將、幕僚。
“衆位,想必有些人已經事先得知了消息,不錯,今晚,我們便要突襲日軍,收復被倭人佔領的草河口、連山關。”聶士成語氣沉着穩定的說道。
一些剛得知消息的將領都是一副震驚的樣子。
“此戰意義重大,一旦成功,便能極大的鼓舞所有抗敵之軍隊,一掃開戰以來之頹勢,拉開我軍反攻的序幕。”聶士成眼光從衆人身上一一掃過,然後鄭重其事的說道:“因此,此次偷襲將由我親自率軍進行。”
聶士成要親自帶隊出擊?
對於這一點,事先倒是無一人知道,此時衆人不免議論紛紛。
有勸說他留守陣地,居中指揮的。
有表示佩服的,感嘆的。
聶士成不管底下衆人的議論,而是開始自顧自的下起了命令。
“馬隊每營挑選100精銳,組成一支千人左右的騎兵隊伍,步隊從毅軍中抽調三營士卒,充當接應、警戒、阻敵增援之任務,由馬金敘馬總兵統領。”
“爲了防止倭人趁我大高嶺防線空虛還擊,老夫離去之後,暫由呂本元呂將軍接任總統領一職,他的命令就是老夫的命令,一個時辰之後,老夫希望各營人馬出現在大營門口。”
說到這裡,聶士陡地提高聲音,臉罩寒霜,冷冷的說道:“有延誤軍令者,定斬不饒。”
之所以由呂本元接任統領一職,而不是由劉盛休擔任,那是因爲呂本元爲人比較圓滑,與其他軍隊的統領關係都還過得去。
衆將聽到聶士成冷森森的話,又想到被槍斃的葉流雲,神情不由都變得嚴肅了幾分。
聶士成命令下達完之後,便有副將點名,凡點到的營官,便是今晚與聶士成一道領兵出戰之人,沒有點到的,自是留守防禦了。
魏季塵的名字赫然在列,對此,他並沒有任何意外。
幾分鐘之後,軍令便下達完畢,帥帳之內,衆將在頃刻之間就走了個一乾二淨,他們都是急急忙忙的下去挑選士兵。
魏季塵可是早有準備,並不着急,而是走在了最後邊。
半個時辰之後,魏季塵便帶着一百馬隊搶先來到了大營門口。
聶士成早就已經帶着自己的親兵在此等候,這倒是沒有什麼。
讓魏季塵驚訝的是,居然有其他人比他先到,看樣子,是毅軍的人馬,領軍的一人也是營官,四十來歲的樣子。
魏季塵把自己的人馬安排好位置,趁着還有點時間,便策馬上前去打招呼。
“這位兄弟,想不到你速度倒是很快,不知如何稱呼。”魏季塵笑笑拱手道。
“倒是讓魏營官見笑了,在下也是事先得知了消息有所準備,在下毅軍山字營統帶馬玉峎。”馬玉峎一臉和氣的說道。
魏季塵不認識他,他可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魏子傑。
馬玉峎?原來是馬玉昆的弟弟啊。
魏季塵笑着說道:“馬大人兄弟兩人爲國出力,齊上戰場,倒是教人很是佩服。”
馬玉昆的作戰勇猛,是宋慶手下一員不可或缺的猛將,馬玉峎雖然名氣沒有自己哥哥那麼大,爲人卻沒有差到那裡去。
魏季塵還待說上幾句,馬玉峎身後一哨官策馬上前輕聲對他說道:“馬將軍,聶帥讓人前去領酒。”
原來是因爲天氣寒冷,又是夜晚偷襲,聶士成便準備了一些酒水,讓衆軍士在偷襲之前,熱飲下去,能夠暖一下身子骨。
馬玉峎只能歉意的對魏季塵拱了拱手,拉過那名哨官道:“雨亭,你在這裡招呼一下魏大人,我去去就來。”
宋慶走後,毅軍餘部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部隊,他們只有緊緊抱住聶士成的大腿,因此,馬玉峎一聽聶士成開始分發酒水了,自然不敢怠慢,要上前去見禮。
而魏季塵就不同了,他就沒有多大的忌諱,可以隨便找幾名士卒前去拿取。
“魏大人!”那年輕哨官得到馬玉峎的命令,不敢怠慢,有些羞澀的上前來給魏季塵行禮。
“免禮了,年輕人不錯。”魏季塵看到他騎術甚是嫺熟,不由開口讚道。
那位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崇拜的問道:“魏大人,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能否看出我今晚的吉凶?”
呃,魏季塵沒有想到他會問這麼一個問題。
不由挑了挑眉毛,笑着說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倭人企圖奴役我國民,滅我中華,今晚,我們秉承的是千千萬萬的不屈吶喊,死又何懼?不知你對我這個答案滿意否?”
年輕人正色的說道:“多謝魏大人教誨,我張作霖即便是今晚戰死沙場,也毫無畏懼。”
張作霖?
魏季塵聽到這個名字忽然一頓,不會是以後那位威震東北的東北王吧?好像那位東北王年輕的時候還真是在毅軍中當兵,並且參加了甲午之戰。
魏季塵試探着問道:“你是奉天海城人?”
張作霖有些訝異的點了點頭。
魏季塵這才確認無疑,不會有那麼巧,有兩名叫做張作霖的海城人在毅軍中當兵,並且參加了甲午之戰。
“聽你口音有點像。”魏季塵稍作解釋,繼續說道:“年輕人,戰場之上,只有保存自己,才能多殺敵人,你又豈能輕易言死呢?更何況,此次有聶帥親自帶隊,倭人又狂妄自大,毫無防備,天大的戰功正在前面等着我們。看吧,今日倭人必將潰不成軍。”
張作霖驚訝的看着似乎是變了一個人的魏季塵,前一刻他還是一名謙謙君子的模樣,這一刻,他成了自信滿滿沙場老將。
看到場中軍隊越來越多,魏季塵也沒有時間與張作霖再聊,而是一拉繮繩,調轉馬頭,往自己軍隊走去,臨走之前,魏季塵意味深長的看了張作霖一眼,淡淡的說道:“年輕人,我看好你,活下去,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
19歲的張作霖一臉感激的說道:“多謝魏大人看重,雨亭不再輕言生死。”
魏季塵策馬走到自己軍隊的最前方,靜靜的看着前面的高臺。
不知何時,一千多戰馬已經整整齊齊的立在了大營門口,除了有將領騎馬四處走動之外,軍士都像是雕像般,各自立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全場一片肅穆,只有戰馬低沉的聲音,這些軍士都是從各營挑選出來的精銳,加上這麼多支軍隊混在一起,互相都起了攀比之心,自然都做到了令行禁止。
高臺之上,聶士成不知何時端起了一罈酒,他拍開封口,抱在左臂之間。
“將士們,你們都是我淮軍之中的精銳,今晚襲敵,或許你們之中有人不再回來,或許你們之中還有人家有老母等着回去贍養。奈何,國破家何在,一旦讓倭人攻破我軍防線,進入我中華大地,將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將會有多少人死於戰亂之中,或許當中就有你們的親人,有你們的父母,所以,我們義無反顧,毫無退路。來,衆將士,我們乾一杯,即便是黃泉路上,也有人作伴,此戰,就讓倭人明白,我中華兒女,不容輕辱,我中華大地,不容其猖狂,此戰,必勝!”
聶士成緩緩說完之後,舉起酒罈,張開嘴巴,咕嚕咕嚕的直灌。
“必勝!必勝!”一千多騎兵同時揚起手中的碗來,一口喝的一乾二淨。
氣勢如虹的喊叫聲讓魏季塵覺得熱血沸騰,情不自禁的也加入其中,像是要把中國軍隊多日來被日軍壓着打得憤懣之氣,要在今晚發泄出來。
“出發!”聶士成一揚馬鞭,伸手往前一指,大聲吆喝道。
一千多騎兵開始井井有條的慢慢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