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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都橋回來,這座城市留給林洛的最後一絲牽掛,也煙消雲散。
整晚,他都忙碌着夜宴。
他知道,是時候與這座城市訣別了。
這一晚,他喝了很多酒。
很多。
很多!
以至於從沒醉過的他,亂醉如泥。
凌晨三點。
林洛頭痛欲裂從睡夢中醒來。
皎白的月光,從屋頂的天瓦中照下,讓屋內如同染上了銀霜般。
屋內,擺着兩張牀。
另一張牀上,睡着陸鈞瑤。
林洛看着靜謐如畫的陸鈞瑤,臉上浮現出笑容。
他起身,朝屋外走去。
他要去喝水。
屋外頭,那口一年四季流水不斷的石缸,是他童年永不磨滅的記憶。
在外闖蕩了四年的林洛,再也沒找到過這麼甘甜的泉水。
一出門,林洛就看到了站在棗樹下,仰望着星空的樑容樵。
以及棗樹下,擺好的茶几和木椅。
茶几上,一盞銅爐,正煮着酒。
酒香四溢。
“師傅!”林洛微微一怔,驚問道:“怎麼還沒睡?”
“過來吧。”樑容樵悵然一聲,嘆道:“有些事,是該跟你說說了。”
林洛一愣。
師傅終究是師傅,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他跑到石缸前,趴在缸上,大口大口喝着水。
連續五口。
這是他從小不變的數目。
喝完水,林洛整個人立即清醒過來。
頭疼欲裂的腦袋,也不再疼痛了。
“師傅。”林洛走上來,跟隨着樑容樵的目光,望着星空道:“你在看什麼?”
“北極星。”樑容樵答道。
“哦。”林洛看着黑色蒼穹中最閃亮的那顆星,回道:“今晚的北極星,還挺亮的。”
樑容樵沒有接過林洛的話,卻接着自己的話,繼續說道:“又叫紫微星。”
“紫微星?”聽到這裡,林洛渾身一震。
紫微星,紫微斗數。
師傅這是要和他談命格了。
“坐吧。”樑容樵擺了擺手,淡淡道:“長夜漫漫,我們爺孫倆,這十八年來,還從沒真正談過。今晚,就好好談一次。一次談個夠。”
林洛在震驚中,坐下。
樑容樵擺好酒杯,取下銅爐上的酒壺,滿上兩杯。
“來。”樑容樵端上酒杯道:“這壇酒,老頭子我埋了十三年了。t從來到新溝的第一天,埋下這壺酒開始,我就一直期待着開壇的這一天。現在,終於等到了。幹了!”
林洛出生頭五年,一直跟着樑容樵四處逃竄。
直到五歲那年,纔來到新溝。
從此,隱居在這裡,足足十三年。
記得當年,他還懵懂中問過師傅,爲什麼要把這壇酒埋在地下。
師傅當時說,等有一天,他就會知道答案的。
現在,林洛明白了。
這壇酒,是師傅專門爲他準備的送行酒。
今夜一過,他就要揚帆,真正踏入明珠舞臺了。
一入口,林洛就感到了溫酒的辛烈和香醇。
“師傅。”林洛放下酒杯,豎起大拇指道:“這酒,真淳,比晚上喝得路易十三還淳。”
“洋玩意哪能和它比?”樑容樵斟上酒,接着道:“你知道這壇酒被我埋在棗樹下前,還埋了多久嗎?”
“還埋過?”林洛驚呼出聲。
“還埋了一百六十三年。”樑容樵悵然若失道:“它的上一位主人,一生都沒見過它的廬山真面目。”
林洛驚愕得不知該說什麼了。
是啊,一百六十三年,誰能活這麼久呢?
“來,喝完這杯,師傅和你談談紫微斗數。”樑容樵揚起了杯。
這刻,浩瀚星空中,那顆閃亮的紫微星,似乎,比以往更明亮了。
等到酒杯落桌。
樑容樵蒼老而渾厚的聲音響起。
“術數學有五大神數,分別是紫微斗數、南極神數、北極神數、鐵板神數、邵子神數。其中,紫微斗數位居五大神數之首,譽爲天下第一神數。”
“紫微斗數以十二宮爲命盤,結合各宮星羣組合,測命格、算福禍。”
樑容樵擡頭仰望星空,以星空爲棋盤,以斗數爲術數,開始爲林洛系統闡述斗數命格。
何爲命宮?何爲田宅宮?何爲身宮?何爲遷移宮?何爲太歲宮?
一一道來。
命宮統領一生,主宰一生命運沉浮。
田宅宮管少年時期,身宮管三十歲以後運勢,太歲宮則管晚年運勢。
遷移宮管早晨,和人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影像以及鏡像中的面目。
命宮管上午,中午。在常人面前表露出來的面目。
身宮管下午。
太歲宮管晚上。
“知道爲什麼要夜觀星斗嗎?”樑容樵問道。
“不是隻有夜晚才能看到星星嗎?”林洛疑惑道。
“是嗎?未入夜前和清晨的星斗,都被你吃了嗎?”樑容樵哼了一聲道。
林洛頓時啞口無言。
“因爲。”樑容樵接着說道:“只有在夜晚,太歲宮執掌的時間,才能看到一個人獨立的性格和內心深處,靈魂深處的東西。”
“難怪。”林洛嘆道:“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我才覺得自己真實。”
樑容樵也不去糾正林洛這話的正確與否,接着道:“你此次回來所求之事,爲師已經算到了。但你的命格,爲師卻看不清楚。”
“這話怎麼講?”林洛驚詫道:“我的命格很奇怪嗎?”
“……”樑容樵沒有作答,只是說道:“既然你決定要踏上明珠舞臺,那爲師今晚就跟你談談你將要與之相殺的五種命格。”
“其一,爲七殺。智勇雙全、勇於任事。”
“其二,爲破軍。恩威並濟、勇於承擔。”
“其三,爲貪狼。優雅大方、活潑開朗。”
“其四,爲天府。氣宇軒昂、領導卓越。”
“其五,爲天相。儀態優雅,穩重踏實。”
“你命格難測,運途難料,卻與這五種著名的凶煞命格犯衝。這五種命格,都是你今後要遇到的強敵。”樑容樵嘆了一聲說道。
“不會吧?”林洛神情愕然,半響沒說出話來。
他不懂紫微斗數,卻知道這五種命格中前三種最著名的命格。
七殺、破軍、貪狼,就是傳說中的殺破狼格局。與天煞孤星合稱爲兩大絕命。
但凡屬於殺破狼格局者,無一不是英雄之命。
在古代,這種命格的人,多爲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如三國的關羽、張飛、周瑜,就分屬七殺、破軍、貪狼。
而林洛,卻要和這種命格的人爲敵。
“師傅,可有破解之道?”林洛問道。
“有。”樑容樵回道。
“真的嗎?”林洛神色一喜,連忙問道:“怎麼破?”
“呆在這裡,永遠不出去。”樑容樵回答道。
林洛瞬間變色,沉聲道:“不可能。箭不回頭,四年前,我選擇了衝出去,就再也回不了頭。”
“所以,你想要號令明珠,冠蓋滿京華,就必須和這些人物一較高下。”樑容樵沉聲道。
“我避着他們還不行嗎?”林洛爲樑容樵和自己斟上酒,無奈道。
“怎麼避,你都已經撞上了。”樑容樵冷哼道。
“什麼?”林洛瞬間就蹦了起來,難以置信望着樑容樵,驚呼道:“我撞到哪一位了,我怎麼不知道?”
“七殺!”樑容樵望着浩瀚星空,指着南鬥第六星道:“我夜觀天象,七殺星已於近日破宮。你最近,可有與什麼人衝突?”
“鴻藝會的金鴻儒。”林洛想了想,認真回答道。
“他……”樑容樵冷哼道:“他還鎮不住這種命格。你往年輕人中找。這種命格的人,其文韜武略都不輸於你。”
此言一出,林洛立即想起一個人。
“難道是他?”林洛神色一驚道:“昨晚在青繡會館,我和一位年紀和我差不多的青年連踢了三腳,不相上下。”
林洛連忙捲起褲腳,在月色中,指給樑容樵道:“這是留下的淤青。”
“他是不是姓李?”樑容樵掃了林洛的傷勢一眼,連忙問道。
“不清楚,不知道姓名。”林洛回答道。
樑容樵再次望向星空,掐指算了起來,片刻後,目光一凝道:“是他無疑了。晚清名臣李鴻章的後人,李延昭。想不到,他已經從玄門回來了。”
“李鴻章的後人?”林洛神色一驚。
不會吧,五命格中的第一個,來頭就如此了得。
“師傅,那另外四人?”林洛連忙問道。
“另外四人不會這麼快出來的。”樑容樵看着星辰,嘆了口氣道:“其餘四星,星輝蒙塵,還沒破宮而出。不過,我觀格局,有兩大命格在明珠,另三大命格在燕京。”
“明珠佔了兩個?”林洛徹底傻眼了。
“好了。”樑容樵搖了搖銅爐上的酒壺,沉聲道:“酒不多了,天也要亮了,就這樣吧。”
樑容樵倒完最後兩杯酒,挪開銅爐。燈座下,一個殘破不全的札記本露了出來。
“你要的名單,都記在上面了。”樑容樵遞過札記本道:“這些人雖然和你父親都曾有過命之交,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你不要對他們抱太大希望。”
林洛拿起札記本,緊緊捏了捏,整晚都拘謹的星眸中,突然光芒萬丈。
他一手指着浩瀚星空中,那唯一璀璨的明星,不可一世道:“傍勢者,寄於人;借勢者,寄於勢。唯有自身爲‘勢’,方能令弱者雲集,讓英才聚攏。我要做,就做星空中最璀璨的紫微星。這些人,我怎麼會抱太大的希望,我只是想讓他們都爲我所用。”
此言一出,古井不波大半輩子的樑容樵,渾身一震,看着星輝萬丈的紫微星,驚駭道:“難道,洛兒的命格是……”
他有句話沒有說,紫微星,還有一個名字,叫帝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