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景將我送回了半山別墅,整棟別墅都黑漆漆的,連一盞路燈都沒有開,也是的,顧唯一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呢,這屋子裡怎麼着也得有點悲哀的氣氛。我一直站在門口,一時出神,竟然沒有察覺到樑景的車子還在身後停着。
等他忽然啓動車子,我纔給嚇了一跳,一轉頭便只看見他的汽車尾燈了。我拿了鑰匙開門進去,順手將整個別墅的燈都開了起來,房子大,家裡沒個人,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懼。我換了鞋子進去,冷不防就看到顧暉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雙手抱胸,面容嚴肅。
不知怎麼,我竟然莫名在他身上察覺出了一種男人的正氣,我媽在的時候,他通常都是溫順又溫和的,幾乎是沒見他發過什麼脾氣,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兩夫妻吵架都是揹着我的,所以就算是爭吵到面紅耳赤,大打出手,我也是不知道的。
我想他現在坐在這裡大概是在等我,我想了一下,就直接走了過去,彎身坐在單人沙發上,不由的問了一句,“您說,我現在該稱呼您什麼好呢?叫了那麼多年的爸爸,結果你說我不是你生的,是個野種,可現在我們依舊住在同一個屋檐底下,那我真的有點不知道,該叫你什麼好了。您倒是說說,我究竟該叫您什麼呢?”
“叔叔?伯父?……”
“別在這裡給我扯些有的沒的,你多叫我一聲爸爸,只會讓我想起這些年我戴的那些綠帽子。”他的臉很沉,說這句話的時候,只用餘光瞥了我一眼,然後繼續道:“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也沒什麼力氣同你來爭吵,我就想問你一句話,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放過子秀她們母女兩?我知道,現在於嘉禾也被你害的淨身出戶了,弄的像只沒了毛的公雞。唯一肚子裡的孩子,也讓你給整沒了,現在他們兩個都被你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應該滿意了吧?”
我笑了一下,轉開視線看向了別處,事實就是的回答:“還好,不過有一點,我還是不太舒服,就是這麼一來,他們兩個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心裡這口惡氣,實在是很難嚥下去。畢竟他們兩個把我當傻子一樣耍了四年,四年呢!這四年,我本來也是可以找一個普通的男孩子談戀愛,就算逃不過畢業分手,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把我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
“不過,有你的好閨女在,我想我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場劫難。我建議您,讓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吧,真的,那心理不是一般的扭曲了。”
顧暉的臉色一沉再沉,似乎是在強忍着心裡的怒氣,掐着手臂的手許是太過用力,指甲都有些泛白了。他微微仰頭,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才又平靜下來,道:“你還想怎麼樣?要怎麼樣,你才能徹底放手?”
“所以,您現在是在跟我談判是嗎?”我側頭看他,竟沒來由有些驚訝。
他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是’。
我深深的想了想,我究竟還想怎樣,我想起了表姐與我說過關於我媽死前最後的那一通電話,她說我媽當時是非常生氣,並說過要讓顧暉光身出去,一分錢都別想得到的!我想我媽現在在天上看着這個男人,還花着自己辛苦賺回來的錢,還有朱子秀這對賤人住在自己買的房子裡,她一定很傷心。她親手經營維護了那麼多年的家,換來的結果卻是如此,她一定很恨。
我深深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已經五十多了,可一張臉保養的卻十分年輕,近兩年來,更是意氣風發,活的一派瀟灑。想起過去那二十幾年,我已經很難接受,他從頭到尾的那些好,都是裝的。
我吸了口氣,勉強的揚了揚嘴角,道:“有一件事,我很想問問您,但一直沒有機會,現在這個屋子裡,就我們兩個人,我希望您可以老實的回答我。”我稍稍停頓了一下,將腦子裡一個個問題都理清楚一些,我讓李子木查過他們兩個人。
所以我多少是清楚,這兩個人是怎麼在一起,大致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其實知道那些事實的時候,心裡很涼,我忽然覺得我媽從嫁給他開始就是個錯誤。
朱子秀跟顧暉很早就認識了,是在我媽之前就已經是相識的,他們是同一村子的人,兩人的關係一時很好,但後來十八九歲的時候,村子裡來了個大劇組拍戲,朱子秀誤打誤撞的竟然被導演給看中了,在當時這是多麼大的一個機會,朱子秀不願意錯過,也就毫不猶豫的跟着走了,這一走就是許多年。
再相遇,是在一次商業宴會上,那種場景我沒辦法想象,總歸就是一出偶像劇,兩人開始還是矜持的,我媽在一邊忙,顧暉則一抽空就與朱子秀約會吃飯看電影,活的好不快樂。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自然而然的滾到了一起。
多年未見,當初又是被迫分開,這樣的情況再次相遇,顧暉怎麼能不激動,激動都激動死了,又怎麼能夠不心動!何況朱子秀長得確實漂亮。
沉默良久,我終於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我知道朱子秀是你的初戀情人,你很喜歡她,那當初你究竟是爲什麼要跟我媽結婚?”
顧暉皺了一下眉頭,望過來的目光十分不善,只很隨意的說:“這跟你沒有關係,我能跟你媽結婚,說明我對她有情,只不過當初是她先背叛了我。”
這話說的,讓我覺得十分可笑。
“是嗎?那請問,我媽出事之前,你在做什麼?”
此話一出,我明顯看到顧暉的眼神飄忽了一下,然後有些閃爍,很快就轉過了頭,不再與我對視,只看着前方,道:“我說過,那時候我約了人去打高爾夫了,你……你問這個幹什麼?”
很顯然他這是在說謊,約人打高爾夫,我媽怎麼能那麼生氣,生氣到想讓他淨生出戶?
“沒什麼,我以爲你們之間見過,我就想知道我媽在出意外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麼話。”
隨後,別墅裡就變得很安靜了,顧暉皺着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我看了他一會,故意用我媽的口吻,叫了他一聲‘阿暉’。
其實他剋制的還挺好,但我還是看到了他眼睛不由自主張大了一下,然後猛地轉過頭看,瞪視了我一眼,即刻又將話題轉了回來,“你還沒說到底想怎麼樣!”
我笑着收回了視線,想了一下,就說:“你要是願意將我媽贈與你的所有東西都還給我,我絕對不會在找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麻煩,你如果同意,我明天馬上找律師,如果不同意,我們就這麼耗着吧,我現在有的是時間精力和錢跟你們作對。”
顧暉看了我良久,忽然就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真想不到,你跟你媽還真是像,都那麼喜歡咄咄逼人,不給人留一條活路。清城,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人!理智一些,你再好好想想。”
“沒什麼好想的,你但凡有點羞恥之心,早就應該在我母親死的時候,就完全放棄掉所謂的共同財產。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我媽那麼辛苦打拼賺錢讓我們的家更好,你也不錯,拿着我媽賺的錢,又去養另一個小家,你良心過的去嗎?你每天晚上躺在那張牀上,會不會做噩夢?你每天住在這裡,有沒有見到過我媽在附近飄蕩不走?她多麼不甘心啊?”
可能是周圍太過安靜,外面又是黑漆漆的一片,說完這話之後,忽然就覺得後頸有些涼颼颼的,便不由的打了個冷戰,也許我媽真的一直沒有走,她也許真的是不甘心。
我笑了一聲,神神叨叨的說了一聲,“看來我媽真沒走。”
剛說完,顧暉就猛地站了起來,就那麼忽然發怒,拿起了茶几上的杯子,就往我身上砸了過來,我沒來得及躲開,那杯子就砸在了我的腦袋上,很痛,不知道是我的腦袋太硬,還是玻璃杯太脆,竟然砸碎了,裡面涼透了的水,也盡數倒在了我的身上,他指着我的鼻子說:“要是你媽沒走,那唯一的孩子也在這裡!你要這樣咄咄逼人,是不是?好!在你眼裡,這麼多年我都是靠你媽的是不是?我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了,是不是!那麼想要錢,行!我要讓你一分都得不到,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遺囑上做了手腳!僞造遺囑事後嚴重者,取消繼承權,你千萬不要被我抓到一絲把柄!想說我沒用,想拿走我的勞動所得,你這個雜種也配!”顧暉好像瘋了一樣,站在那裡指着我罵。
我被他那麼一砸,腦子有些發矇,捂着腦袋,也說不上話來,只感覺到他好像是氣呼呼的走了。他下手可真狠,頭疼的不行,將手舉到眼前,才知道原來是被砸出血了。
我趕緊抽了許多紙巾,捂住額頭,卻發現好像有些血流不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