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嘍來嘍!”田澄手中端着一隻熱氣騰騰的大湯碗,一溜小跑着,“酸辣湯登場。”
荀齊將桌上的碗筷擺好,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端來的那一碗紅紅綠綠的湯。
見荀齊正在細細端詳,田澄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說道:“這些可是川菜正宗哦…可是以前萍姐手把手教給我的呢…”說到這裡,話音頓了頓。提到以前的事,她像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她想起,學做這些菜原本是想給田成業一些驚喜的,不想他卻未能有口福。
想到這裡,她趕緊讓自己收斂了心緒,笑了笑,開口道:“別看它們賣相差了一些,但是口味一定有保證哦,就如同…我一樣,嘿嘿。”
荀齊聞言不禁“噗”了一聲,隨即擡眼看她,笑道:“你好像總是想提醒我你有多麼的…美味。到底是哪裡來的如此自信?”
田澄眨巴眨巴眼,嘀咕道:“那…昨晚你…還有前天晚上,還有…”視線觸及到荀齊瞪過來的眼,田澄乖乖閉嘴,笑嘻嘻地看着他拿起筷子。
這樣…真好。田澄心想。
這個世界對我實在是太寬容,無視我的卑微和不完美,在我的生活中賜予了一片幸運、一個圓滿,它的名字就是荀齊。我在這個圓滿中仰視、在這個圓滿中愛,有了它,我可以變傻、變笨,可以窮困潦倒,也可以任勞任怨,我不再害怕世間最不幸的極限。
“荀齊…”田澄開口,輕柔地道,“好吃嗎?”
“你也會做清湯?”荀齊以問代答。
“嗯?”田澄愣了愣,笑道,“原也是老饕啊,吃得出這湯底是清湯…是不是說明,我的廚藝得到了你的認可了呢?”
“你原也不是那麼笨嘛…可怎麼一天到晚就是亂說話呢。”荀齊的口氣竟分不清是怨是嗔,“老是不着調。”
“嘻嘻…”田澄笑了笑,又想把身子擠到他旁邊去,“我這不是想跟你親近麼…就害怕一個不小心,把你這塊大餡餅弄丟了怎麼辦。”
“餡餅?”荀齊皺眉,隨即又從鼻子裡笑了一聲,“原來我不過是從天上掉下來、你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到手的…所以你纔會認爲,留住我的辦法不過是每天意興所致而做的言語挑逗,而非真心實意地關心我所樂所憂、關注我所喜所好。”
“啊啊,等一下,你說慢點,我理解不來啊。”田澄急了,趕緊叫停,嘟嘴道,“你又跟我挖字眼。”
“挖字眼?”荀齊本是半真半假地生氣,卻不見田澄來哄他,於是倒真有些嗔怒,他指了指那盤酸辣湯,說道,“那好,這湯裡有幾樣蔬菜是我非常討厭的,你倒是給我說說。”
“這…”田澄有些傻眼,她囁嚅了幾聲,說道,“冬筍吧…莫非是香菇?”
荀齊眼中這才漸漸看出怒意,他“啪”一聲放下筷子。
好你個田澄!你筷子一伸我便知你口味,你眉眼一皺我便知你心意,你倒好,卻對我從未上過半點心,可惡的田澄!
荀齊越想越生氣,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田澄眼瞅他真生氣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平日裡她裝瘋戲言,其實都是仗着荀齊並沒有真的動怒,可今天看來…其實說到底也怪她,是她不夠細心。說起來,荀齊最愛吃那道共和涼菜卷,裡頭佔比重最大的蔬菜就是香菇,他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又怎麼會討厭香菇呢?自己是真的沒有盡到配偶的責任纔是。
那廂荀齊本來正在氣着,卻見田澄一臉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樣子,細細看下去倒像是能看出幾分害怕來。
荀齊讓這種表情一下澆熄了怒火。
腦袋不再讓火氣提升了溫度,荀齊才能將事情想得分明。你說你愛她、關注她,跟她愛你、關注你,這之間哪裡有什麼因果關係?你強人所難,不是說明你幼稚,就是說明你的愛太狹隘。
荀齊…你知道自己最討人厭的地方在哪兒嗎?
荀齊心說,你最討人厭的地方,莫過是強求別人對你付出的期待給予迴應。你內心的猜忌、陰晴不定,全都是因爲…你的貪慾,無論是對於親情還是愛情。
“你也坐下,”荀齊的聲音淡淡地,“一起吃吧。”
“我…”田澄慢慢地蹲下身子,將下巴輕輕擺在荀齊的腿上,“我又惹你生氣了…你不要生氣。我每天就希望你能高高興興的,可我就是太笨了…說話不能討你歡心,人又不機靈。我…這麼這麼愛你,怎麼可能對你不上心,真巴不得把世界裡都塞滿了你,可又怕你對我膩味…你不要生氣了,雖然我有時候喜歡看你急眼,可那只是逗你,其實我真的很怕你會不高興。”
荀齊的身子微微僵着,田澄的這番話猶如剛剛釀出的蜜糖,在他的心裡甜膩到化不開。他好半晌沒有吱聲,只是緩緩伸出手輕輕撫觸着她的發。
“花言…”
“花言巧語是吧?”田澄趕緊打斷他的話,“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只是…你總是選擇不相信罷了。”
荀齊怔怔地聽完這些話,他這才明白,爲什麼有一些男人爲了愛人的幾句話可以捨生忘死,只不過幾句輕而易舉的話語,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嗎?
答案到這一刻才鮮明。
而更奇妙的是,這幾句可以輕易讓荀齊付出一切的話語到底有幾分真心,他竟然都可以不去追究。
只知這些話,是她說的。
“吃…吃飯吧。”荀齊伸手輕輕握住田澄的肩膀,想將她扶起身,“聽話。”
田澄聽到了這兩個字,眼睛動了動,她知道,荀齊的火氣是徹底熄滅了,於是她眼珠一轉,藉機賴着不起身,耍無賴道:“那你要告訴我一件事,我才吃飯。”
“你說。”此時的荀齊,心裡滿滿的全是幸福的泡泡,自然也比較好說話。
“書櫃的第二格里頭…有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田澄狡黠地看着他,“裡頭裝的是什麼?”
荀齊一下子愣住了,好半晌才說道:“既然上了鎖,必定是…不可說的東西。”
田澄聞言嘟起了嘴,想着想着又哭喪起了臉,說道:“我想我知道是什麼了…”
荀齊眯眼看她,隨即又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如果是我,費那麼大心思弄那麼精緻一隻小木盒,再掛上一隻那麼堅固、砸都砸不開的鎖,裡面裝的必定是珍藏…”田澄怨道,“譬如…初戀的點滴?”
“田澄?”荀齊眯眼,“你砸我的鎖了?”
“嗯?呸…我纔沒有呢!”田澄愣了愣,臉上哭喪的神情悄然而逝,“果然…初戀,荀齊的初戀…”她喃喃地,有些失神地站起身。
她沒有想過…真沒有想過。
荀齊的心被別人佔據…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嫉妒…對,嫉妒。有些人的嫉妒是發狂,而她,則是發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