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澄的腦袋當中一時間紛紛擾擾沒個頭緒,她覺得自己矯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爲因爲荀齊的幾句話而產生這麼多想法。單單只是因爲,荀齊對那位歌手的看法跟自己的不謀而合?
似乎並不止這些。
危險…再次向她發出訊號,她卻感覺自己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這危險。這樣的自己遠比危險本身,更危險。
“我聽說你的歌倒是唱得很不錯…”荀齊開口,臉上染有一絲淺淺的微笑,“那這樣,這一頓我來請,你給我唱支歌兒好了。”
田澄聽了他的話,這才從思緒當中回過神來,忙不迭地矢口否認。
“這麼小氣。”荀齊笑道。
田澄擡頭看向他的臉,分明看出他笑容裡的促狹,知道他在笑話自己,心中不禁一陣羞惱。
“我不…在這裡,這麼多人,我纔不…”田澄嘟囔道。
“小孩子才這麼扭扭捏捏。”荀齊笑道,“你不好意思,那…待會兒到車裡唱也行。”
田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仔細地看着他的臉卻也看不出幾分真假來,於是只能死乞白賴地一直說不。
就這麼有些侷促地吃完晚飯,田澄眼見着荀齊擡手結賬。
“我請!”田澄趕忙對侍者說,“是我請客。”
侍者連忙朝荀齊看了一眼,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荀齊一把拿過賬單,將一張卡遞給侍者,對着他微笑着點了點頭。侍者也微笑着接了過去,再微微朝田澄頷了頷首,然後便走開了。
田澄忍不住想翻眼睛,她不知道荀齊今天怎麼想出這麼一招兒來整自己。唱歌…快丟死人了。她在心裡盤算着,如果荀齊再說起這個話題,她一定死賴到底。
然而,心裡卻覺到一陣底氣不足…因爲,事實證明,她對荀齊的各種姿態毫無辦法。無論是板臉生氣或者是…軟語央求。
嘎?軟語央求?
自己這是想到哪裡去了…荀齊他何曾有過這樣的姿態?當然,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姿態…假使…假使他會這樣…
田澄不覺有些莫名其妙的臉頰微熱…她無法想象,當央求的話語及表情出現在荀齊身上的時候,這世上還有誰能禁得住不被打動的。
當然…田澄正了正色,讓自己回過神來,這些不過是自己無聊又莫名其妙的腦補而已。
“這麼些天來,就數今天吃得最盡興了。”上了車,田澄笑道,有些侷促地拉了拉安全帶,“謝謝荀少爺啊...”
“不用謝。”荀齊卻並沒有要發動車子的意思,轉過頭認真地道,“也不是白請的,不是說好給我唱…”
田澄沒料到他一上車就說起這事,忙打斷他,微微正色道:“您就別拿我尋開心了…不要捉弄我,我…我要回家了。”
說完,田澄默默低着頭,像是在賭氣似的,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賭氣由何而來。然而,好半晌過去了她都沒有聽到荀齊說話。於是她稍稍擡頭朝荀齊瞥了一眼,心裡做好了應對他生氣的準備。
“春明起講臺,
春風盡異才,
滄海動風雷,
弦誦無妨礙…”
一小段歌曲完畢,田澄有生之年第一次在人前用侷促的、有些微微顫抖的聲音唱歌。
不過是一小段校歌,卻似乎用盡了她肺裡所有的空氣。歌曲完畢之後,她只覺自己已經快要窒息。
她並不想這麼虐待自己的,她深知自己有多小家子氣,這樣子,跟另一個人在一個小空間裡共同呼吸、在他的全程注視之下正經八百地唱歌,她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
這一切,只源於她不久前那一擡頭…看到的那一張有些失望外加滿含期待的臉。
不,除了這些也許還有更多…荀齊那樣動人的臉…你能想象得出他的請求是什麼樣的表情麼?田澄想象不出,也承受不了。
所以,她立時答應了。然而想來想去,也只有給他唱一小段校歌。
唱完之後卻又立時後悔了…想想自己真真可笑,只因荀齊臉上流露的一個表情而讓自己落得這麼丟臉的境地,她也是服了自己了。況且,荀齊的表情裡究竟是什麼意味?那些什麼失望什麼期待甚至什麼請求,會不會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理解?
她只覺得自己…尷尬了。
這種尷尬,不再因爲自己在人前的羞於歌唱,而是…荀齊不經意的舉動卻對她造成的如此大的影響。
田澄不是沒有覺到危險,她也不僅僅是想靠近危險…她只是無奈地發覺,她似乎已經樂在其中了。
她不敢擡頭,只聽得荀齊笑了笑,說道:“聽到這歌,倒好像一下子回到過去了。”他頓了頓,見田澄仍是侷促不安地低着頭,於是繼續說道:“那時市裡要舉行校歌歌唱比賽,於是我們學校就急忙照抄了人家的這首歌…我記得,那時是要求人人必須會唱的。”
田澄見他並沒有對自己的歌藝進行任何評價,只是一味地在回憶,於是稍稍放下心來,微微擡起頭。
“人人都會唱,可是…”荀齊轉過頭,眼神和田澄的對視,“你唱的卻是我所聽過的…最好聽的。”
田澄懵了一秒,只覺得腦子“轟”地一聲,下一秒,臉紅到脖頸。
“如果是這樣的聲音,”荀齊笑道,“我倒是願意花錢買唱片的。”
田澄懵懵的,又聽得荀齊在笑,於是認定他是在笑話自己,於是嘀咕道:“騙人。”
這兩個字落到了荀齊的耳朵裡,他轉頭看向田澄,卻沒有捕捉到她的眼睛,於是他皺了皺眉,說道:“是我臉上寫了騙子兩個字,還是我常在你面前說謊?爲什麼你總是懷疑我說的話的真實性?”
田澄聞言,知道他生氣了,才曉得他剛剛原是真的想要讚揚自己。
“隨口哼哼還行…”田澄赧然道,“真的出片不會有人買的。”
“你怎麼知道?”荀齊道,“什麼樣的風格都會有觀衆羣,只是多與寡罷了。譬如說,有人篤信真正的好東西不需要迎合誰,反之則是作秀。然而,兩種皆是各有千秋各有觀衆…沒有好壞、沒有對錯,至於能不能獲得想要起到的效果,那就要留給大衆根據趣味做選擇了。”他頓了頓,看着田澄的目光微微移開,“像你這樣唱…我很喜歡聽。”
荀齊的話讓田澄怔了怔。
被肯定、被讚揚。
這幾個字聽起來是如此的輕而易舉,然而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它們當中蘊含的情緒...有多愉悅、有多雀躍。
那一種情緒,由愉悅到感激。
而此刻,充斥在田澄心裡的不僅僅是這些情緒,還有一些釋然。因爲,荀齊的話也意外地解開她心中的小小結釦。今天在歌友會上,因爲那個歌手跟自己不同的見解,令她的心裡着實生有一些疑惑,而現在看來,真的無需再介懷了。
田澄的目光不禁有些停留,而之前,她是竭力拒絕自己這樣做的。停留…只在荀齊的臉。
他…面惡,一向是。可是,真正的他內心不但柔軟,還有着豁達的世界觀。
田澄不是沒有發覺,每多一份瞭解,她便會向危險前進一步,然而,事情的發展是如此水到渠成,她想拒絕都沒有辦法。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順其自然。
PS:走鋼索的人之所以覺得危險,不過是因爲視線…蒙上眼睛的話,就沒那麼怕了吧?所以,她只要關閉腦袋不去思索原因,那麼,危險就不會傷害到她了吧?
田澄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