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在荀慧辦公室的門上敲了三聲就連忙把荀齊推進去然後從外面帶上門。荀齊傻站了一秒,看清了眼前的陣仗才微微緩神。
他回想起剛剛宋姐說的話,目光由眼前的三人臉上掠過。
自己的母親仍是芳華難掩,現在卻是一臉的憤然;自己的父親依然掛着他那一副招牌式的空泛表情不發一言;而在場的另外一個女人則是面帶得意地有些趾高氣昂。
荀齊立即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樣的事情並不是頭一次,對於這種情況,荀齊覺得恐怕連自己的羞恥、甚至是李姐的羞恥都已經用光,但當事人自己卻似乎渾然不知、樂此不疲。
荀齊靜靜地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應該像平常一樣扭頭就走,留他們在這兒鬧…他也再不會試圖去替他們收拾那丟了一地的老臉。
然而今天…
荀齊看着自己的母親一陣白一陣青的臉色…突然感覺到一種悲哀打心底升出來。
口口聲聲怨恨着荀慧對自己的強迫,卻又對他外面的女人無法釋懷,荀齊真的弄不清楚他母親心裡究竟藏着怎樣的矛盾。再看看自己的父親,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因爲愛而不得,所以想親手毀滅?齊敏的青春已然在他的手上枯萎,但他卻仍然不罷休。
這兩個人真是莫名奇妙,奇妙莫名!
荀齊心底忍不住怒意升騰。
這兩個人說到底不過是想相互折磨,彷彿這樣才能找到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感似的!
愛是什麼?荀齊真的很想笑…他們兩個,根本不配說愛。
一直…荀齊一直選擇沉默,他一直想回避這兩個被稱爲親人的人。然而今天,他突然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辦法築起冷漠的僞裝。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荀齊沉聲道,“你們不怕丟人,我卻替你們害臊。”
“你在跟誰說話?”荀慧聞言有些生氣,他看着荀齊,聲音透出一絲緊繃。
“怎麼?”荀齊轉過頭跟他對視,“現在倒擺起長輩的譜了?那你怎麼不好好拿出做長輩的樣子!”
荀慧聽到這話皺了皺眉,卻片刻沒有出聲。
齊敏看着荀齊的神情,不禁有些詫異,然而看到他在嗆聲荀慧,又忍不住有些解氣,臉色頓時和緩了一些。
“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訴求着自由…”荀齊轉頭看向對齊敏,說道,“我卻覺得你的所作所爲偏偏是在作繭自縛…你也不看看自己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就這種女人也配站在你齊敏的對立面?
此言一出,站着的女人似乎頗有微辭,她皺着眉道:“荀少爺…你這話說的就有些難聽了…什麼叫這種女人?我跟荀董好歹也是朋友…過門是客,怎麼,你和你媽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
“朋友…這個詞倒是令人玩味。你這麼說倒是牽起我的不少回憶…”荀齊輕輕笑了一聲,說道,“像你這樣的朋友我從小見過無數…你們,享受着荀慧送的房和車,揮霍着荀慧的錢,看似逍遙…然而,卻得不到荀慧的名分,也得不到荀慧下了牀之後的溫存…”荀齊的笑容斂住,“在我眼裡,從來只當荀慧在買春。朋友?少貼金了。”
“你!”女人怒了起來,然而看着荀齊滿是冰霜的臉卻莫名有些懼意。她趕緊轉頭看向荀慧,眼裡的求助一目瞭然,然而看來看去卻只能得到荀慧無動於衷的冷漠表情。
良久,空氣靜止,一室無言。
女人終於是逼自己嚥下了不甘心,踩着重重的步子憤然離開。
荀慧終是按捺不住,問道:“荀齊,你怎麼了。”
荀齊擡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此時的荀齊像是一下子排空了所有的憤怒,沮喪重新迴歸心田,“這個問題倒是很新鮮…”他捏緊了手中的請帖,“問我怎麼了…我現在纔要問你們!爲什麼?爲什麼偏偏要綁在一起…爲什麼偏偏還要生下我?”
荀齊竟覺得眼角有些溼潤,“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人生…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雨天。
深秋…陰冷。
荀齊…你誤會了。你只是以爲你看到了希望…那一抹淺黃,早已迷逝在雨中,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認…只是你一直放任着自己墮進這個夢的迷惘。
田澄下了班,準時去赴修文的約。
那天晚上之後,面對修文,田澄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幾分愧疚幾分尷尬,更多的是懊惱。然而老天卻也來幫忙,這麼些天下來,修文不是突然要加班就是有一些事走不開,他們兩人還真是鮮少有機會單獨在一起,這倒爲田澄化解去一些煩惱,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將心裡的一些情緒沉澱。
吃飯、逛街。他們一如其他情侶一般進行着司空見慣的約會流程,然而卻又似乎和他們不盡相同。
田澄偷眼看着眼前不發一言的修文,也默默地收了聲。
今天,她也如往常一樣儘量地尋找話題,可是修文卻似乎連敷衍的意願都沒有。他的臉上從不缺少微笑,可是他的眼睛卻從不肯透露溫暖。
田澄也不願這麼想,她寧願相信修文是工作辛苦或天性淡漠。
以往,修文這樣不着痕跡的拒絕對她來說實在是很受用,而今天,她卻想鼓起勇氣試探着去接近修文的心,而不是像往常一樣隱忍着不講。
“修文…”田澄道,“你今天似乎有些低落…發生了什麼事嗎?”
“低落?”修文擡起頭來,隨即輕笑了一聲,“何以見得?”
田澄端詳着修文的臉,又見他跟自己對視,隨即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微微撇過頭,輕聲道:“像是有什麼未盡之事一樣…就不能跟我說說麼?是什麼…讓你覺得如此不安穩。”
修文聞言挑了挑眉,他沒有開口,目光一直放在田澄的臉上沒有移開。
田澄片刻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於是看向他的眼睛,目光裡有着一絲詢問。
修文依然是沒有開口,眼神裡卻寫着點點掙扎。這一刻,田澄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因爲,她總感覺修文的欲言又止裡,暗含着一絲類似愧疚的東西。
面對着修文的不願交流,田澄於是再一次甘心選擇了粉飾,她扯開話題,笑道:“剛剛發現母校就在這附近…咱們吃完了要不要去走走?”
修文看着她依舊燦爛的笑臉,心底裡竟下意識地想回避與她交談。
他沉吟了一聲,眼睛裡寫滿了不願,卻沒有立刻就拒絕。
這時,修文的手機響了起來,對他而言卻真像是解救一般。
原來是醫院打來的,說有一些突發狀況需要他現在就過去幫忙。
田澄自然任何異議都沒有就趕緊讓他去了,只是,她的心裡真的沒有辦法不開始泛起一絲沮喪。
她是笨,但不傻。
就快要訂婚的兩個人卻仍像是相隔千萬裡…究竟要她怎麼做,她真的很想知道。
田澄一個人走回了母校。這裡早已沒有了學生,面臨着市政的重新規劃,它寂寞而單調地座落在這城市的中央,獨自回味着那些年在這裡發生的屬於青春的歡笑和嘻鬧。
田澄的興致有些低,一路景物也像是爲她的心情應景一般。
深秋雨,空人巷。
唉…田澄輕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深切地懷念起高中的時光。這裡的每一座大樓、這裡的一草一木,甚至是這惱人的絲絲寒雨,全部對應着一幀幀記憶中令人懷戀的畫面。
Wωω ★ttκǎ n ★co
那個時候有多快樂…快樂也快樂,煩惱也快樂。那個時候,課業繁重卻帶來充實;那個時候,想要什麼清清楚楚;那個時候,有修文在的地方就有絕對的陽光…
而現在,人越長大卻好像越複雜,她有時也弄不清楚自己了。說修文的心不安穩,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從前那麼堅定的喜歡,待到靠近之後卻越來越模糊了。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麼?坦誠相待?然而,僅僅是如此麼?
說不清,道不明。
唉…田澄不禁又在心裡嘆息一聲,擡起頭,慢慢走向夜色中的回憶之城。
走着走着,一個熟悉的人影在細雨輕落中悠然而現,田澄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去確認。
是的,就是他。田澄下意識地咧開嘴角,一下子開懷起來。
那人,長身玉立,在雨中彳亍着;潔淨出塵,在世上高貴着。
哎呀…這是什麼鬼形容詞。田澄不禁笑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酸。然而一想到這個人,這樣的陳述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來,擋也擋不住。
田澄連忙笑喊:“荀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