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陳伯伯,田澄有些心事重重地去了醫院找楚顏。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心裡悶悶的感覺始終無法盡數散去。她不是在怪荀齊,她並沒有立場去怪他,況且他也沒有做錯。或許,她只是進一步地認識到了田成業生前的辛苦,她心疼他四處求助卻被拒之門外,而那個門內的人,恰巧是荀齊,僅此而已。
田澄嘆了一口氣,在醫院門口下了車。
她徑直走進住院大樓,去向徐言的病房。她走到電梯門口,加入等待電梯的人羣當中。
突然,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他的眉眼曾深深地刻在田澄的腦海,只是現在看來,卻恍若隔世一般。
田澄下意識地怔了怔,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
修文。他還似以前一樣,溫和的臉龐上彷彿帶着一萬分的耐性,此刻的他微微低着身子,正在和一個人說話。
田澄這才發現他的手中正推着一臺輪椅,輪椅上坐着一個人——正是和他對話的人。
田澄的眼光落在那個人身上,只見她頭髮微鬈,蓬鬆在肩上,漂亮的臉蛋顯得白皙得過分了些,她的眉頭緊蹙,正開口說着話,聲音並不小,充滿了不耐煩。
“美國都沒辦法的病,在這兒又能如何?”她不耐道,“我受夠了每天檢查檢查!我不去!”
“你聽話…汶汶。”修文安撫地說着,他伸手在她的頭髮上輕撫,“你不想永遠陪着我嗎?”
“你是醫生…你知道你剛纔的話有多不切實際嗎?”女人說着,眼淚滴落,“你這個騙子!”
這一聲的音量很大,以致差不多所有等電梯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轉過頭去朝他們看。
修文朝人羣輕輕頷首表示歉意,然後推着輪椅朝門外走。
田澄這才依稀認出來,修文推着的女人她曾是見過的。她記得,修文說她叫辛汶,是他的同學。只是她現在瘦多了也憔悴多了,要不然,就憑那麼豔麗的臉蛋,即使是臉盲的田澄也會一下子認出來的。
剛剛田澄聽得他們的對話中似乎透出一種不太好的意味,辛汶…可能患上了什麼嚴重的疾病。
田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出了國的修文又爲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她怔怔的,甚至錯過了電梯。
修文和辛汶早已出了住院大樓的門,田澄沒有再去看,只是慢慢地再次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醫院裡人很多,每一班電梯總是要等很久,田澄默默地等着,心裡想着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嗨。”一個聲音傳來,田澄下意識轉過頭,卻見是修文站在面前,她愣了一愣。
“修…文?”田澄開口道,“你怎麼…”
“你剛剛不是看到了麼?”修文笑了笑,“我陪一個朋友,”他頓了頓,“是女朋友…她有些不舒服,我陪她回國修養一段時間。”
田澄聽他說起“女朋友”三個字,不禁愣了一愣。她突然想起以前跟辛汶那一面之緣,那個時候她便隱約感覺修文和辛汶之間似乎有些不同的情愫,只是當時她沒有讓自己多想罷了。現在再想想自己跟修文的那一段曾經,真是覺得十分羞恥…爲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不堪。
“她…沒有大礙吧?”田澄問道。
修文不置可否,他笑了笑。“我剛剛送她去化驗室,忘記了一件東西在病房,現在去拿。”
“哦…”田澄點點頭,自覺地住口不再多問,“電梯來了。”
修文點點頭,兩人一同踏入電梯,同時進來的還有幾個人,於是他們走到電梯的最裡面。
就在電梯門就要關閉的一瞬間,聽得一個聲音道“不好意思”,然後一個人又擠了進來。田澄只覺得這個聲音非常耳熟,於是下意識地擡頭去看,只見一個人冷着臉一邊說抱歉一邊往裡面擠,然後站定到她的身邊。
“荀齊?”田澄詫異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要開會的嗎?”
荀齊朝她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了一邊的修文。
修文也看着他,片刻之後朝田澄看了一眼,像是瞭然地笑道:“荀總,你好。”
荀齊沒有笑意,只是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你不是說下班後直接來醫院?”荀齊轉向田澄,問道,“怎麼到現在才上電梯?怎麼,遇到老朋友,聊到忘了時間?”
“什麼嘛…我先去了書店,楚顏讓我給她捎一本書。”田澄聽他話裡陰陽怪氣,於是皺眉嘟囔道。
荀齊見她表情裡寫着不耐,他轉眼向修文的方向,下垂的嘴角有一絲不悅。
電梯到達徐言病房所在的樓層,田澄跟修文點點頭算是告別,剛想踏出電梯,卻見荀齊還站在電梯裡沒有出來。
田澄回頭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說道:“走啊。”
荀齊心裡本就不舒服,又見她與修文眉目示意,於是說道:“怎麼,怕我會把你修文哥哥吃掉?”
“你…說什麼呀你。”田澄朝電梯裡站着的其他幾個人看了看,怨道,“你不走我走了。”她說着,便恨恨地一轉頭,片刻後,電梯在她的身後緩緩關上門。
“哎…”見荀齊真沒下來,田澄這纔有點急了。她只道荀齊愛耍小性子,卻不成想他今天這麼拗,於是她思忖着要不要去把他追回來。
突然,一陣熟悉的人聲遠遠地傳過來,似乎是韓楊的聲音,田澄趕緊朝徐言病房的方向看過去,緊接着又聽到了楚顏焦急的聲音,田澄這才意識到恐怕是韓楊又鬧起來了,於是趕緊跑過去幫襯楚顏。
修文在電梯中,嘴角微微上擡。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荀齊,性情竟然這麼…”修文想了想,笑道,“率真。”
荀齊心知自己今天的言語行爲有些幼稚,只是面對那田澄,他總是會不由得失了陣腳。他也懊惱,可是卻無可奈何。
“你心願已了,走便走了。”荀齊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說道,“田澄現在在我手裡,恐怕不會像以前那樣任人宰割,請你好自爲之。”
修文輕輕皺眉,眯眼看着荀齊,片刻後笑了笑。“看來,有些事,你心裡很清楚。”
荀齊沒有說話,只是往前走了幾步,按下了靠近的樓層的按鍵。
“你清楚的那些事,我從不後悔…但是,已經結束了。”修文繼續道,“你若是想說出來,恐怕早就說了。你不說,必定是有你的打算。”
“這世上的上非恩怨,無非是利和欲,都是牽扯不清的冤冤相報。”荀齊沒有回頭,他走出電梯,說道,“你和田成業之間的事我不管,只是…你走便走了,以後不要再出現,我只希望我跟她的生活能安穩。”
修文沒有說話,他看着荀齊的背影淡淡一笑。
然而我沒想到我的生活,會永遠與安穩背道而馳。
荀齊走進徐言的病房,見屋裡的人都僵着,田澄的臉上更是三分委屈三分懼怕似的看着韓楊,見荀齊一進來,於是臉上立刻增添了一絲底氣一般。荀齊見狀,心中的憋悶和不快竟奇怪地像是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怎麼了?”他開口問道。
“他…”田澄指了指韓楊,見對方正瞪着自己,於是走到荀齊身邊,說道,“他總是來作踐楚顏和徐言,兇得要命。”說着頓了頓,囁嚅道,“他不准我和楚顏在一起,還說要見我一次扁我一次…”
荀齊皺眉,有些疑惑地轉頭朝田澄看了一眼,隨即又看向韓楊。
“扁的就是你這個奸細。”韓楊笑了一聲,“楚顏每次跟你碰上一回,回去總給我擺臉子,不是你挑唆的還有誰?”
“韓楊!你夠了!”楚顏急了,“你能不能不要發瘋了?爲什麼總要把屎盆子往澄澄頭上扣?”
“屎…屎盆子?”田澄的嘴角抽了抽,嘟囔道,“楚顏,你說就說,能不能不要打這種比方…”
荀齊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田澄忙看向他,嘟起嘴巴。
“韓楊,”荀齊開口道,“不要再生事了…你這麼費盡心機,無非就是爲了她能多多理會你,我勸你,倒不如試一試對她好一些…當然,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怎麼做我無權干涉。只是,請你不要欺負我女朋友,不然…我纔要見你一次扁你一次。”
說完這些話,荀齊轉頭,朝着正用含着無比滿足和崇拜的星星眼看着自己的田澄說道:“書帶到了,話說完了,人也看了,現在可以走了吧?”他頓了頓,又道,“話說…我竟然有點理解他看不順眼你跟楚顏黏那麼緊是爲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