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女孩也真是造孽,若不是下午少爺偶然瞧見了李耀石一行人的身影,派他去藏春苑四周查探情況,花些銀子收買了幾個婆子和小廝,左右打聽出了其中貓膩,哪能這麼順利的救出她們。
說來也真是天意,少爺花了不少精力找了一年的小姑娘竟就在這羣苦命的孩子之中。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小姑娘真是太走運了,每次遭難都有少爺相助。
“等一下!”女孩兒虛弱卻焦急的聲音突然響起。
蘭猗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伸手拉住了燕還的月白長袍,小巧的手指緊緊扣着衣襬,低低的說道:“合院後房……還有很多孩子……請放了她們……”
燕還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眉眼之間的冷峻光芒更盛。
他不是沒想到,既然老太爺長期淫虐幼女,就不會只有今天這八個孩子,只是李長海刁鑽奸猾,收到消息後定然想辦法掩蓋真相,是以暫時沒法迅速挖掘到關押之地,還得通過李耀石、趙嬤嬤等人入手調查。只是沒料到這些孩子竟被關在了合院,那裡向來是存放廢棄傢俱物什的地方,又髒又亂,狹小擁擠,連下等奴才都不屑往那邊去。
可是她直接說出來了,那刻不容緩,今晚必須全部解救出來,以防老太爺在李長海那幫狗奴才的協助下多留一手。
燕還神情嚴肅,點了點頭:“這件事交給我。”
蘭猗想到慘死的鵲喬,也不知她的屍體會被如何處置,眼淚止不住的滑落,心痛難抑,忍不住道:“還有……”
“嗯?”燕還目光探尋,神色中帶着隱憂與關心。
“沒、沒什麼……”女孩兒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哽咽道:“謝謝。”
她原本想讓他幫忙弄回鵲喬的屍身,可一想到燕老太爺的淫虐行徑素來掩飾得天衣無縫,在她昏迷的那段時間裡,煉丹房和採經房裡搬出來的童屍定然已經被下人及時處理掉。她的心底
涌起刻骨剜心的恨意,又有些許纏繞不清的猶豫。
那是他的爺爺啊,她怎能讓他知道其中因由?
燕還輕握了握她的手,讓她安心,寬大的掌心十分溫暖。他轉向呆愣在原地的風尋,皺眉道:“鶴旋還沒回來嗎?”
風尋道:“孟掌事回來用了晚膳,就帶着鳴衛一隊二隊去郊區嵐山了,聽說是楚老先生派人來請,說官府追拿幾個漏網的作亂匪徒,要上嵐山搜山,所以讓孟掌事過去瞧瞧。”
“好,那不管他了。你我分頭行事。”
“是!我這就去!”風尋立刻撒腿奔了出去。
燕還走到門外招來一個僕從:“吩咐今晚值夜的鳴衛,加強遠心苑的巡邏和守衛,沒有我的口令,不得放藏春苑和綠茵苑的任何人進來。記住,是任何人。”
那僕從一愣,領會到命令的緊要性,忙應聲跑了出去。交代完事情,燕還回頭看了一眼渾身無力的蘭猗,目光沉靜。關好房門後,大踏步離去。
偌大的房間內,眨眼間只剩下女孩兒孤身一人。
燭火搖曳,不時爆出一兩縷火苗兒,似乎就連燭光也有些躁動不安。這個夜晚,註定不會是一個平凡的夜晚。聽着院外陣陣走動的侍衛巡邏之聲,蘭猗喘了幾口粗氣,眼睛怔怔的看着屋頂。
她已漸漸平靜下來,不管是身體的躁熱,還是心裡的憤恨。但是,一顆名爲復仇的種子悄然生了根,就如同楚宅後院藥圃裡生機勃勃的藥苗兒,隨着春風吹拂,漸漸越長越多,越長越茂。她想了很多,想得很細,從前世靈魂穿越到現在的孫蘭猗身上,到孫家被抄,一路流離失所,親人不斷去世,幾乎無法忘懷。
這短短的十年時間,似乎嚐遍了幾十年的堅信苦難,她經歷得實在太繁多,太沉重。
從親手殺死油條子的那一刻開始,蘭猗已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當今世道,並不是好人就有好報。你不反抗,就註定被人欺壓,翻不了身。
這顆復仇的種子,不是爲了反抗命運而生,而是爲了報復這吃人的社會。因爲,她不甘心!
眼前一個又一個影子飄然而過:孃親張氏,爹爹孫榮道,夫人周氏,大哥如鬆,二哥如柏,奶孃吳氏,鵲喬,雲珠,福來,陳管家,甚至是彩月……孫家的人們一個個慢慢走過,又一個個消失在視線盡頭。哀婉而無助,透着無限淒涼,就像水面上轉瞬即逝的泡沫,脆弱不堪。
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來了一個,又走了一個,只爲完成自己守護的使命。每一個人都要她好好活下去,她做到了,而他們卻不能始終陪伴在她的身邊。
蘭猗突然驚覺,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孫府給了自己太多,而她枉做了一回三女兒,竟什麼都沒有付出,也來不及付出。
老天爺啊老天爺,難道是因爲我前世失去了太多愛,你讓我這一世來嚐遍嗎?可爲什麼,你那麼快就把他們通通收走了?
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浸溼了錦緞枕頭。蘭猗暗暗握緊拳頭,不能再軟弱下去,不能再逆來順受,得爲孫家做一點事了。她的命是孫家給的,大不了再還回去!她一直以爲命運不可違抗,殊不知,不可違抗的不是命運,而是自己漸漸麻木的心。
反抗,就從爲鵲喬報仇開始!
“叩、叩、叩。”
就在蘭猗胡思亂想之際,輕微有禮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伴隨着一個女子試探性的詢問:“姑娘,六小姐和劉大夫來了,方便進來嗎?”
蘭猗一愣,勉強坐起,靠在牀邊整了整衣服,說道:“請進。”
房門輕開,率先走進來一個衣飾華貴的妙齡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梳着茴香髻,耳戴垂鏈珍珠墜子,一身淡紫色映花襦裙,淺藍交領,雲路暗紋,腰間絲帶飄逸。
單看背影,定是個嬌豔絕倫的美人兒,可這少女的左臉上卻覆蓋着一大塊暗紅色胎記,常人乍看之下,免不了要嚇一大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