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賞雪亭一事,阮大鋮被馬士英好一通教訓,終究也有些不放心,幾次派了人來媚香樓打探消息,看看李香君到底傷成什麼樣兒。聽到小廝回稟說李香君臥牀不起時,他也有些擔心了,害怕田仰怪罪,急忙請了城裡的名醫前去探視。
好在田仰回南京後忙於搬入新府宅,並沒有立即去找李香君。
所以,等到過了大半個月後,田仰府裡的事情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看着後院裡那七八個互相翻着白眼的妻妾時,他感到一陣腦仁疼,突然覺得是時候再給自己添一個嬌俏小妾了。
士大夫之無恥,謂之國恥。
田仰絲毫不覺得自己去討要李香君做妾,是一件被人不恥的事兒,相反的,他認爲像他這樣的身家地位能看得上一個妓女,是她天大的福分。田仰纔不會管李香君是不是別人名下的花兒,再說了,就算是贖身從良的民間女子,夫君生死未卜,又能守得了幾年寡?
事不宜遲,田仰說一不二的派人請來了牽線人阮大鋮,兩人在田府會了面,心知肚明的商議了一番。二月底某一天的傍晚時分,阮大鋮陪着田仰親自來到了媚香樓,隨行的貼身僕從擔來幾個沉甸甸的梨木箱子放在大廳裡。
李貞麗暗叫不妙,卻只能堆起笑容迎上去:“阮大人好……這位大人是?”
“兵部尚書田大人。”
見對方來頭這麼大,李貞麗不由唬了一跳,訕訕道:“貞娘怠慢了,田大人勿要見怪。”趕緊向身後的小阮使眼色,叫人端茶上水好生伺候着。
田仰微微頷首:“不礙事,不礙事。”眼睛卻滴溜溜的打量着這座精緻講究的樓宇,餘光不住的往上瞟去,似乎在找什麼人。
阮大鋮揚了揚手:“李小姐呢?聽聞李小姐身體不適,田大人特地抽空親自前來探望,快請小姐出來吧。”
他不動聲色的盯着李貞麗,目光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警告之意。李貞麗是個聰明人,一眼就看出他在告
誡自己,如果膽敢把李香君傷重的原因說出口來,讓田仰得知了的話,他一定讓她們吃不了兜着走!
李貞麗不敢怠慢,垂下眼睛:“兩位大人稍後。我家香君這幾日染上了風寒,正臥牀休息呢。貞娘這就差人去叫。”
她裝模作樣的叫來小阮,叮囑了幾句,說什麼要格外注意小姐的保暖,如果實在起不了身,就別下樓來了,以免將風寒傳給了兩位貴客。
香君這兩日大有好轉,前幾日就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只是身子受到了重創,連帶着精神也大受打擊,整個人變得暗淡無光,彷彿一夜之間飽受風吹雨打的嬌嫩花朵,剎那間面臨凋謝的危險。
阮大鋮請來的大夫確實有兩把刷子,用了最好的藥材,每日悉心診斷調理,把香君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而這一次,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阮大鋮不耐煩的打斷道:“我昨日纔派人來瞧了,李小姐不是已經走動了嘛,偶有不適算得了什麼?難不成你想讓田大人空跑一趟?”
“這……”
李貞麗故意露出爲難神色,偷偷覷着那面目和善的田大人,誰知田仰並不接她的眼神,只摸着下巴的山羊鬍子作出一副沉思不悅的表情。
“貞娘,你還在猶豫什麼?”
阮大鋮悄悄看了田仰一眼,得了他的許可,再次開口說道:“還不快把李小姐請下來。難道待會兒上花轎,也要轎子跑到樓上去擡她嗎?”
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李貞麗驟然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嚅囁着嘴角,顫聲問道:“大人……你說什麼?我家香君已經被燕子府的燕公子梳攏了……她可不是沒主的人……”
“梳攏了又怎麼樣?田大人看得上她,是她上輩子做了太多善事,這輩子修來的好福氣。你若再在這裡加以阻攔,可別怪我阮圓海翻臉不客氣了!”
“娘。”
突然,一聲低弱卻鎮定的呼喚在二樓欄杆
後響起。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李香君在醉墨和施施的扶持下款款走下樓梯,她身穿一襲薄煙水荷色暈染長裙,外面披了一件連帽彩繡雪蓮斗篷,毛茸茸的狐毛圍領攏在纖細的脖子上,更襯托得小臉清瘦蒼白。雲發挽成簡單的墮馬髻,青絲之間只簪了一根雕花銀釵。她看起來瘦了很多,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卻依然炯炯有神,清明如昔。
阮大鋮暗自鬆了口氣,看來上次果然沒弄出什麼大亂子,哪裡踹幾腳就出人命?頂多就是在耍花樣罷了。
蘭猗只覺得身子有些輕飄飄的,頭重腳輕,渾身冰涼,可卻不願在外人面前露怯,冷冷的開口道:“一臣不忠二主,一女不事二夫。田大人,這是三歲小兒都懂的道理,不用奴家再跟你解釋清楚吧?”
田仰挑起眉毛斜了她一眼,臉色帶笑,語氣也不容反駁道:“喲,看來圓海兄說錯了呢,恐怕李小姐並非身體不適,而是心裡藏着怒火,今日撒到我田仰頭上來了。”
“不敢,大人言重。”
蘭猗不想跟他兜圈子,淡然一笑:“奴家是心死之人,承受不起大人的厚愛。我意已決,兩位大人請回。”
“哼,裝什麼貞潔烈女?”
阮大鋮上前一步,揚手指着外面:“你仔細聽清楚了,迎親的花轎隊伍已經上了來燕橋,容不得你推拒。今兒夜裡,你就是不願意,綁也要把你綁到田大人的府上去!”
他話音剛落,媚香樓所有的姑娘和侍女頓時臉色一白,驚慌失措的尖聲叫了起來。這是要明目張膽的強搶嗎?阮大鋮可當真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沒想到竟帶了一個更加冷血無情的田仰過來。
“吵什麼吵?再叫我把你們一個個都丟出去!”阮大鋮獰笑着瞪了她們一眼。
喧囂之間,迷濛蒙的夜色之中似乎果真傳來的敲鑼打鼓的喜慶樂聲。片刻後,嗩吶尖銳嘹亮的聲音已然穿透了秦淮河上瀰漫的薄霧,清晰無比的傳入了衆人的耳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