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駛着,楚景言撥出數個電話,無一例外的無人接聽,這些都是他放在秦可人身邊值得信賴的人,可如今全部了無音訊。
無論是葉溫婉還是別的什麼人,全部選擇了保持沉默。
想也不用想這都是秦可人吩咐下來的意思,關乎到這一家人的家事,盛世萬朝的這些個相關人等,全部選擇了站在秦可人一邊。
“開快點。”楚景言也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催促喻瀟。
喻瀟愁眉苦臉道:“可是董事長,再快我就要吃罰單了。”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楚景言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本董事長馬上要面臨什麼樣的局面,你現在還在乎什麼罰單,你丫是不是窮瘋了?”
楚景言一般不爆粗口,可現在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模樣,喻瀟很怕自己的老闆會立刻把自己扔下車人,自己飆車前往機場。
喻瀟咬了咬牙,開始死命的踩起了油門。
楚景言知道自己肯定是趕不上什麼重要事情了,秦可人是坐着私人飛機去的首爾,速度很快。
他也知道秦可人去首爾是爲了什麼,可秦可人要去做的事情,恰恰又是楚景言正在逃避的事情。
秦可人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即便常年纏繞病榻,卻依然美麗異常。
三十年前她就是名滿東南的美人兒,小小年紀便因爲美麗的容貌而獲得了諸多關注,當年想要把秦家這位明珠娶進家的豪門大戶不在少數,可後來的結果就讓人唏噓感嘆。
因爲陳朔,秦可人獨自一人在老宅內苦苦掙扎了二十年。
她等了二十年,等來了一具冰冷的身體,和自己的親生兒子。
她依然美麗。
依然有着牽掛。
她是陳朔爲之奮鬥了二十年的女人。
她是盛世萬朝的太后,是那位董事長的親生母親。
秦可人想要達成什麼事情,自然會有無數的人鞍前馬後。
如今肯站在楚景言身後鼎力支持,護着這個幼虎慢慢長大的那些大人物們,除了確實對楚景言頗爲讚許之外,許多都是早些年和秦可人有交情的年輕人們。
老人們看在陳朔的面上盡力照顧着當年並肩作戰戰友的後代。
而這些正值春秋鼎盛,未來會接替老一輩人物權柄的大人物們,私人感情裡面,幾乎都是因爲秦可人。
當年那個讓無數少年魂牽夢繞的女孩,即便嫁作他婦,即便已經有了自己的兒子,卻依然魅力如斯。
這麼一位偉大的女性,她現在要做的事情跟她的身份相比較起來,實在顯得.......煙火氣味太濃郁。
秦可人想要自己的兒子未來的日子裡可以一直幸福美滿。
未來,等自己死了......依然能有人肯懷着跟她一樣的心爲自己的兒子做飯。
不到兩小時的飛機行程沒有給秦可人的身體帶來什麼負擔,下了飛機之後,在韓董事葉溫婉親自推着輪椅,走到了人羣中央。
無論是前來迎接的還是其餘的什麼人,都不怎麼想挪開自己的眼睛。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造物主,那他也太偏心了一些。
秦可人笑的很恬淡,對身後的葉溫婉說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葉溫婉自然清楚秦可人這趟來韓的目的,輕聲回答道:“都已經通知了,夫人您需要的話,可以立刻見面。”
“不用這麼急,嚇到她們就不好了。”秦可人搖了搖頭,“溫婉......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主動見她們?”
葉溫婉推着輪椅緩緩往外走,聽見秦可人的話之後說道:“她們纔是晚輩,怎麼論....都不應該是您去見她們。”
秦可人笑了笑:“畢竟是有求於人。”
葉溫婉小聲說道:“主要是......我怕董事長會不高興。”
“他在這件事情上讓我很失望。”秦可人說道,“原本我以爲小言會比他父親強一些,只是沒想到碰到這種事,小言會比他父親還要不堪。”
“簡直就是一個德行......”
葉溫婉苦笑了一番,心想着你們這一家人哪有脾氣不古怪的?
人羣繼續往前走着,沒有實現的聲張,所以其餘的人們並不知道秦可人忽然來了首爾,自然也就沒有歡迎。
秦可人也討厭這些。
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涼,透過窗外看了眼風景,秦可人忽然說道:“能不能去見見那位秀妍姑娘的母親?”
葉溫婉愣了愣,隨即回答道:“我可以聯繫一下。”
“那就聯繫一下吧,我想去見見她。”秦可人說道,“我想謝謝她。”
這個要求無可厚非。
葉溫婉算是對於楚景言前些年撲朔迷離的經歷較爲了解的人,她或許可以明白一個小男孩孤苦無依時候忽然進入一個健康的家庭時是種什麼樣的情緒。
每天都熱熱鬧鬧的,每天都能感受到生活帶來的美好。
那不是楚天佑和寧馨夫婦能給予楚景言的生活。
楚景言愛着那個家庭,愛着鄭秀妍,也愛着鄭秀晶。
就是在那時候,楚景言知道了什麼叫做聖誕節,什麼是家庭聚餐,什麼是.......親情。
他看着鄭成峰懷裡坐着一雙女兒,看着他們笑容滿面。
看着鄭秀晶在自己的懷裡撒嬌,要他去給自己拿夜空中盛開的煙火。
鐵石心腸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的侵蝕。
即便因爲諸多的過往讓楚景言束手束腳,即便他再成熟老練,當年的他也不過是個少年,還是一個內心深處極度渴望安定溫馨的少年。
他跌進了生活的樊籠,卻又自己逃了出來。
因爲他得去殺人。
所以又開始了浪跡天涯。
秦可人微微笑着,她想着自己兒子這些年的過往,想着他從小到大的經歷,心想着即便如此他依然把自己當母親。
這可真好。
“我親自去拜見。”秦可人說道,“不用麻煩人家,我自己去。”
葉溫婉點了點頭,開始着手安排。
會面的地點就在鄭秀妍家中,當李靜淑分外緊張的打開房門,看着輪椅上這位清新脫俗的美人兒,心中的疑惑頓時蕩然無存。
當年李靜淑幫楚景言洗掉臉上的污垢,看着這張俊俏到邪乎的小臉時,她就在想,到底這個小男孩的媽媽得好看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生出這樣的兒子。
現在李靜淑知道了。
確實有,確實可以。
葉溫婉向李靜淑微微欠了欠身,李靜淑接過輪椅,推着秦可人走進了屋子。
一杯花茶擺在桌上,李靜淑微笑道:“這是小言送來的,據說就是您親手曬的,我們一家人都嘗過,味道很好。”
“您喜歡就好。”秦可人的目光放在了不遠處櫥櫃中的相框,很多,擺滿了三層。
李靜淑順着秦可人的目光望過去,然後站了起來,把相片拿到了秦可人面前,說道:“都是家裡的小孩小時候拍的照片。”
“這是小言。”秦可人指了指相片中抱着鄭秀晶的小男孩,笑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小時候比現在跟我長得更像一些。”
李靜淑看了看,然後點頭:“是啊,小言以前在學校裡比那些混血小孩還受女孩們的歡迎。”
仔細的看着照片,看着自己兒子少年時候的模樣,秦可人衷心的對李靜淑說道:“謝謝你們,那些年把他照顧的這麼好。”
“小言是個好孩子,從來都是。”李靜淑搖了搖頭,“他也是我們的禮物。”
秦可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哀:“我沒有見過他小時候的模樣,從出生到他長大成人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
“一點都不知道。”
李靜淑見秦可人抓着照片的指關節有些發白,開口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現在活得好纔是真的好。”
頓了頓,李靜淑看着秦可人說道:“這也是小言說的。”
“他比誰都會安慰人,可就是安慰不了自己。”秦可人放下了相片,對李靜淑說道,“能講講他小時候的事情嗎,我很好奇。”
“小言沒跟你提起過嗎?”李靜淑有些奇怪。
“對他來說.......離開你們是傷心的事情。”秦可人說道,“我怎麼會去問他傷心的事?”
李靜淑默然。
然後她拿起了相片,指着一張開始給秦可人講述了起來:“這張是我們一起去遊樂園的照片,那時候秀晶也還小,都不要我抱,就要小言抱着才肯出門。”
“這是他們一起去下鄉玩,小言牽着我家兩個女兒......這張拍得特別好看,那時候我就想啊,要是小言一直在家裡待下去那該有多好。”
“這張是去水族館時候拍的..........”
“這張是..........”
秦可人就好像在聽故事一般的聽着,原來自己的兒子也是去過遊樂園,去過水族館,吃過好吃的,玩過好玩的。
原來他早些年的人生並不全是黑暗。
原來也有曙光。
“這就是秀妍........”李靜淑推着輪椅,帶着秦可人走進了鄭秀妍的閨房,牀頭牆壁上就是一張大大的海報。
女孩穿着碎花裙,在暖色的陽光下,在萬花叢中,笑得很開心。
“小言說他喜歡這種風格,秀妍就去拍了一張這樣的。”李靜淑看着自己女兒,頗爲自得,“我也沒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優秀。”
秦可人擡頭看着照片中的鄭秀妍,看了很久。
然後讚許的點了點頭:“秀妍長得可真好。”
李靜淑微笑着沒有說話。
她或許能猜到一些爲什麼秦可人會在眼下的當口忽然來到首爾,來見自己。
李靜淑不問,秦可人不說。
兩位母親都是爲了自己的兒女好,這纔是最重要的。
但秦可人要給李靜淑一個交代。
因爲當年是李靜淑養着楚景言,是這個女人給自己的兒子樹立了一個好的形象,讓他即便面對幾乎崩潰的局面,也撐着信念來到首爾,只是爲了再見這家人一面,他活了下來。
所以李靜淑算得上楚景言的救命恩人。
望着鄭秀妍的照片,秦可人說道:“那年小言的父親去世,秀妍也來了。”
李靜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件事。
收回自己的目光,秦可人語氣輕柔:“我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小言愛她,離不開她。”
“那時候小言對秀妍說.....他們以後第一個孩子,要姓陳,叫陳希潯。”
看着李靜淑,秦可人繼續說道:“這是小言答應他父親的,長子姓陳,希潯是小言原本的名字,所以用在這裡。”
“盛世萬朝........一定會是希潯的。”
“這是我秦可人的承諾。”
三輛轎車載着三位不同的女孩,正慢慢駛在擁堵的路上。
她們知道待會自己要見的是誰。
所以理所當然的緊張。
她們也知道,接下來的見面.........會是無比艱難的見面。
因爲愛。
所以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