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入思與沈珏起身前往學校報到,沈富貴開着車送他們,雲玲、沈林也一塊去省城的港口送行。
初秋的天氣,在這座亞熱帶城市,依然豔陽高照。開始沈福貴是想讓倆孩子坐飛機去,畢竟從中國的最南端去最北端,路途遙遠,坐飛機少去了路途的顛簸,哪成想,倆孩子非要坐火車去,說是要藉此機會好好看看祖國的大江河山,沈福貴無奈,便由了他們。
出島的船票是早買好了的,到港口,入思抱着雲玲,依依不捨,滿臉淚水,她的內心是歉疚的,丟下母親一個人,跑去那麼遠的地方讀書,全因了自己的私心。
沈林手扶着她的肩膀:“思思,放心去念書吧,沈林伯伯會照顧好你媽的。”她聽了沈林的話,轉身抱着他:“沈林伯伯,我也捨不得你。”
“呵呵,這孩子,寒假不就可以回來了麼?”沈林回抱她,滿眼的疼惜。
入思貪婪地抱着這個從小給予她們母女安全港灣的男子的懷抱,這個健壯、英俊、身材高大的男人,臉龐輪廓堅毅分明、眉毛濃黑而整齊,可見年輕時候是個極俊俏的人。因爲常年的出海的緣故,有着海邊漁民慣有的古銅色的皮膚,歲月已在他臉上刻畫出些許的滄桑,但並不影響他極好的容貌。
此時,這個男人輕輕拍打她的肩膀,叮嚀道:“思思,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媽媽、學費、生活費都不用擔心,有你沈林伯伯在呢。”
“嗯。”她哽咽道。
以前,她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母親不嫁給沈林伯伯,在她看來,他們是那麼般配的一對。曾經,她很希翼沈林伯伯便是她的親生父親,但是隨着年歲的增長,這樣的希翼最終落空。於是,她又開始期盼着母親能夠嫁給沈林伯伯,可是,沈林伯伯對母親的一番癡情,她母親一直看在心裡,卻仍是千方百計地給他張羅婚事,即便這樣的張羅與費心最後無一不是落得沈林伯伯的拒絕的收場,但她母親仍是不依不饒地進行着,似乎唯有這樣,方纔能安撫她那顆內疚的心。
她一直覺得母親這般的執着,是因爲仍然在等待着她那位不曾謀面的親生父親,即便這樣的等待毫無希望,但母親仍選擇這樣孤身一人的方式來明誓她對過去那段逝去的愛情的忠貞,從未考慮那人是否值得她這般的堅持與犧牲。而今天,她突然感覺母親與沈林伯伯神情舉止較往日不同,尤其是沈林伯伯,眉眼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而具體哪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但是她極是喜歡這種微妙的不同的。
她與沈珏提着行李上船,待到船開,夕陽下岸邊母親的身影變得模糊,入思才走回船艙內,沈福貴給他們買了臥票,在船上睡一個晚上,明天一早便會到達G市,由G市轉乘火車到A市。正是各高校開學的日子,船上大多是前去學校的學生,滿船是朝氣的面孔。
入思走回鋪位所在的船艙時,沈珏已經把行李放好,鋪好了牀鋪。這是一間四人間的小臥房,放着兩張雙層鐵架牀。她在上鋪,沈珏在下鋪,對面是兩個學生模樣的情侶,聽他們說是G大的學生。女生甚是熱情,將帶來的水果、餅乾之類的遞給他們吃,他們客氣的回絕了。兩人第一次出門,對人還是有些防備。那女孩笑笑,也不再勉強他們,和自己的男友邊吃邊聊了起來。
她和沈珏草草吃了些麪包,便走出船艙,往甲板走去。夜幕已經降臨,往省城H市的方向望去,那座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大橋已經遠的模糊的只剩下了豆大點的金色的燈光。不一會,周邊的燈光漸漸地消失,偶爾零星地會看到海上的導航塔微弱的燈光,夜晚的海,眼及處一片茫茫漆黑,周遭寂靜無聲,船向着前方濃墨般的黑夜開去。
第二天清晨,入思是被沈珏叫醒的,睜眼看窗外,天矇矇亮,外面有些嘈雜,很多人都起了來,原來是快靠岸了,遠處隱隱約約可見城市的輪廓與燈光。沈珏已經洗漱完畢,她拿着洗漱用品去船尾的公共水龍頭去洗漱,地板上溼漉漉的,廁所簡陋而狹小,廁位不多,刷完牙後,她在那裡排了好一會的隊。待回到船艙,沈珏已經接開水回來,兩人就着昨天的麪包吃早餐。對面兩小情侶已經不在了,大概提着行李去大廳了。
兩人提着行李出來的時候,甲板上已站了好多人。清晨的海風帶着淡淡的、鹹鹹的魚腥味迎面撲來,讓人感到異樣的涼意。隨着東方海平面露出一絲光線,前方的城市模樣清晰了起來。船靠岸時,入思看着岸邊的厚重黒沉的建築,身處異鄉的感覺逐漸的深了起來。無非是隔了條30多公里的海峽,兩邊的景象卻是這般大的差異。
上火車很順利,並沒有電視裡出現的擁擠的景象,頭一次坐火車,看慣了一望無際的大海,如今看着沿途之前從未見過的山山水水,兩人分外的興奮。但很快,這股新鮮勁就被疲憊給代替了,一路就這麼睡着到達了A市。
從A市火車西站出來,廣場上黑壓壓的人,大多數是學生,揹着、提着沉重的行李。廣場的西邊,一字排開地站着舉着各自校名的牌子的學生。沈珏把入思帶到A大的牌子前,有些不放心地說:“要不,我先送你去學校?”
入思無語:“不用啦,你當我三歲小孩啊,這不還有學校的師兄在嗎?”入思指着舉着牌子的男生說道。
沈珏看了看周遭,道:“那行,你自己注意點,註冊完後,再聯繫。”說着把一個盒子塞到她手裡。
她手驀地一沉,待看清盒子上音着的某品牌手機圖案之後,立馬想搖頭拒絕。
沈珏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掉頭就往自己的學校牌子那邊走,她正想追上去。旁邊一男生提着她的行李催着她趕緊上車,於是便作罷,捏着手機盒子隨着男生往校車走去。車上已經坐滿了人,只餘一個空位,她一坐下,車便啓動,往學校開去。
一路上,她看着窗外高樓聳立的街市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羣,陌生而惶恐,繼而便覺得熟悉着,熟悉,便是因爲有他也在這座城市吧?一路上想着心事,校車什麼時候到學校的,她渾然不覺,直到一個男生在車門那叫她,她纔回神,擡頭環顧車廂,其他人都下車了,車上只有她一人。她頓時覺得非常地不好意思,歉意地朝那男生笑笑,跳下車,從車身底下已經打開的行李艙口,拿出自己的行李。